第49章

  沙司令的姨太太逃跑一个多月仍然没有被找到。不管是黄慧兰还是九太太,这事儿外头知道的不少,宅子里更是人人都知道,九太太虽然不显眼好歹是个大活人呢,这是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而浙江由沙德良派出去的人也没找到九太太,这个人像是从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敞亮的书房里,沙德良穿着一身衬衣坐在椅子上,下头徐副官正在说话。

  “我们派出去的人在泽州找了一遍,又去码头和车站打听,没有人见过崔小姐。”

  当今的火车票并不是实名购买,他们派出去的人要打听无非是拿着画像逢人描述衣着,这个找法无异于大海捞针,手下找人的画像是由沙德良亲手绘制的,惟妙惟肖。

  现在徐副官把这副卷成桶的肖像图放回沙德良的桌面。

  沙德良说:“这件事儿到此为止。”

  一个月之后,他来到上海,昔年同窗过来接人。此时名叫罗松涛,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哥,但打扮非常时髦,西装革履,用发胶,戴戒指,据说上海有名有姓的交际花他都认识,这次在上海最大的歌舞厅百乐门招待沙德良。

  包厢是西式装潢,一组大沙发,一张茶几,正面是一个亮着霓虹灯的小舞台。

  二人落座,罗松涛响指轻轻一打,一排穿着漂亮礼服的年轻姑娘鱼贯而入,活泼的音乐奏起,领头的抱着话筒扭腰唱歌,剩下的跟在后头跳舞,其中两个漂亮的帮二人倒酒。

  沙德良这次过来是为了见上海黑道数一数二的人物裴震,特意找上这位朋友是为了拜托他当个中间人,因为几年前他和裴震有过一些不愉快。

  萧岚手里轻轻摇晃着一杯香槟,说道:“现在的裴震和以前可不一样了。”

  “裴震厂子又黄几个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

  “这次可不止是什么火柴厂珐琅器厂洋钉厂,英国人似乎不再买他的鸦片了,但裴老大还是裴老大,钱照花,酒照喝,最近半年光在银行就借了四十万。中央银行换了副总,不买他的帐,已经放话不再借钱给他。”

  “没钱寸步难行,不管你要让裴老大帮什么忙,得准备好钱。”

  沙德良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和萧岚碰了一下,喝半口。

  “我可没那么多钱,中央银行的新副总是谁?借钱这事儿归他管?”

  “是个从国外回来的留学生,很有本事,中央银行的一把手对她很信服,什么事儿都能说两句,非常得钱云安。”他挑挑眉,“而且这位新副总还是个年轻女人,江南水乡的温柔长相,烫了时兴的波浪卷,一身白色条纹西装,绝对是上海最时髦倜傥的女性。”

  “据说她那儿说不通人情,你要是想让她批了裴老大的借条……不容易。”

  “新任副总是上海本地人?”

  罗松涛摇摇头,“上海话说得好,身边有个在女校读书的小妹妹,南京口音。”

  “你认识她?”

  “不,我不认识,在一场商业酒会见过面。你不知道,陆女士就任副总是在什么情形下,中央银行在上一任副总离职后内部竞争激烈,整整三个月,底下两员大将打得不可开交,陆女士得此职位惊呆几方人眼,据说不过是进总经理办公室转了一圈就成了新副总。”

  沙德良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身边的女人立刻从桌上摸了火柴身子倾过来要为他点烟,沙德良抬手制止,掏出打火机单手开盖引火。

  不是他没有钱,但要给裴震钱就是有去无回,帮裴震去银行借钱当然比掏自己口袋好,沙德良吸口烟。

  “我得见见中央银行的这位陆副总。”

  第50章

  上海银行的副总不好约,银行的事务繁多是其一,据说这位陆女士不爱和人交朋友,她很少参加饭局,却有时间在听戏。

  沙德良托朋友递过去一封邀请函,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接受邀约,但那边很快有了回信。

  一家五星级酒店开了一个套房,沙德良站在窗边,手中展开一张微黄的信纸,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几个字上:

  “多谢相邀,届时愿往。”

  陆女士上任不久,但许多和银行打交道的人对她做过一些了解,比如她爱听戏听歌,每逢周末要么去戏园子要么去歌舞厅。

  沙德良边和她约在三天后的周末,在一个戏园子包了场子,让台柱子准备好她喜欢的剧目。

  戏园子一楼大厅最里头是一张戏台,余下的地方摆满桌椅,沙德良坐在戏台下头正中间等人,在桌子正中摆着一只从冒着热气的茶壶,两只小杯子和一碟瓜子放在一起。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分钟的时候,门口传来清脆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四周空荡荡的,一连串清脆的脚步声有节奏的距离他越来越近。

  沙德良没回头,抬起手拍两下,锣鼓喇叭声响起,两个戏子从戏台两边幕布后面拖长唱腔缓缓而至,走到台子中间是一番说唱。

  脚步声近了。

  “沙先生。”

  这个声音他非常熟悉,从前这句话的主人叫他大少爷。

  沙德良抬头,目光扫过去,和朋友说的一样,陆女士是一个时尚女郎。穿着一条雅致的黑色长裙,长发烫波浪一样的大卷,涂了鲜明的红唇,皮肤在这微微黯淡的光线中白得几乎发光。

  他的目光停滞在这个漂亮的女人身上,扯了扯嘴角,仿佛是笑了笑。

  “陆女士?”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陆娇娇笑了笑,这样艳丽的装扮对她而言毫无违和感,仿佛向来都如此风光无限。

  纤长的睫毛微微一动,目光自然落到了沙德良身上。

  “我家在泽州,开染坊的。”

  陆娇娇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红褐色的陶杯衬得她手指根根如玉。

  “听闻陆女士从英国留学刚回来,不知是哪个学校?”沙德良问。

  “查了籍贯还不够吗?”

  陆娇娇慢悠悠横了他一眼,暧昧的味道令沙德良熟悉,却又不熟悉,身体倒是很诚实。

  他不动声色用目光描摹着女人的脸庞与身姿,水墨勾勒出的人物一下子活了过来,从泽州小城,步入繁华城市,走到繁华的上海成了从时尚海报走下来丽人。

  陆娇娇说:“你不知道每个月有多少人去银行借钱,什么黑道大哥,大小商人,医院学校,借出去谁知道能不能还上。借钱给裴震他不过是拿来泡妞赌博穿金戴银养小弟,银行又不是他家保险箱说拿钱就拿钱。我拿定主意不借钱给他,那是对别人,现在大少爷老找我……这个忙我是帮还是不帮?”

  放下杯子,陆娇娇推开桌上的杯子和茶壶,装瓜子儿的磁盘摔到地上四分五裂,瓜子儿沙沙落下,她上半身像一条蛇一样伏在桌面,单臂撑住下巴,半掩着唇,眼尾飞扬。

  台上唱戏的两个戏子忽然停滞了一下,半句唱腔曲不成调,僵硬在半空,后台配乐的人还在敲着锣鼓,他们又故作镇定继续唱下去。

  “看在我们是旧相识的份儿上,这个钱,我借给他。”

  剧场里昏暗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像是蒙了一层轻薄的纱,红唇微微弯了弯。

  同一张脸,上过不止一次床的女人,这张脸就算是藏在面具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沙德良也能认出来。

  “那我就多谢陆小姐了,日后若有什么麻烦尽管找我。”

  钱的事儿,他不会为黑道大哥打包票,不管是还欠或是不还。

  陆娇娇不介意这点事儿,黑道老大裴震这钱早晚还是要借出去的。

  至于沙德良说的以后,陆娇娇笑着看她,柳眉下头睫毛卷翘,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不用等以后,今天晚上你有没有时间。”

  从进来几乎就没有笑过的沙德良忽然低笑一声,“崔秀侬,你喜欢我?”

  陆娇娇挪坐在桌子上,几乎居高临下看着男人的五官,两手撑着沙德良的肩膀,“我一见你就喜欢。”

  沙德良笑了笑,他起身扯过陆娇娇的手从桌椅之间穿梭而过,陆娇娇追着他的大步子一路出门。

  她被人塞到车里,徐副官回头看一眼差点儿没把眼睛瞪出来,陆娇娇对他点点头。

  沙德良说:“开车去酒店。”

  徐副官不怎么敢认人,利落踩油门。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酒店,进门后沙德良一个转身将人按在门上,身体相互贴近,男人硬邦邦的胸膛隔着一层衣物压在她的柔软上,粗糙的大手漫不经心的顺着她穿着黑色丝袜的长腿慢慢往上摸。

  陆娇娇后脑勺靠在门上,柔软诱惑的波浪长发散在肩头,沙德良的鼻尖靠近她的发顶,另一只手捏住她精巧的下巴。

  “陆小姐是怎么成了银行的副总?”

  陆娇娇俏皮地笑了笑,对他眨眨眼,“我找人造了一份假学历。”

  “敷衍,”沙德良说。

  光是假学历显然不能胜任副总的职位,有实权的职位需要有真本事的人,否则早就被她的竞争对手吃得连汤都不剩了。

  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崔秀侬到底哪来的的这个本事?

  沙德良发现他的姨娘有些深藏不露的神秘。

  这一会儿功夫陆娇娇帮他解了腰带,她对这条一寸多宽的黑色皮带十分熟悉了,然后是男人的外套,她一颗一颗扣子地解开,到了衬衫,拉住领口用力往两边撕扯,贝壳扣落地,声音清脆悦耳。

  陆娇娇就喜欢这声音,她听了愉快。

  沙德良说:“姨娘。”

  陆娇娇:“大少爷?”

  男人举起枪顶在陆娇娇的额头,感受到冰冷的体温,陆娇娇抬起头,男人一眼不错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几乎什么表情都没有地,陆娇娇淡然从手袋里拿出一把勃朗宁,冰冷的枪口抵在男人隆起的喉结上,不远处是跳动有力的动脉。

  二人同时上保险。

  咔哒咔哒,两声清脆的机械音几乎同时出现。

  “姨娘?”沙德良说。

  陆娇娇撩一下眼皮,“我现在不是你爸爸的女人,你还要叫我姨娘?”

  “那么你是崔秀侬吗?连报纸都读不利落的崔秀侬原来会经营银行?”

  陆娇娇她当然不是,但是也不可能和人解释穿书的事儿,“你左边肩胛骨有一颗米粒大的红痣,右腿膝盖上一寸偏左的位置有一个枪伤疤痕,小腹上,肚脐下两寸的位置有一道小小的刀痕。”陆娇娇抬起膝盖磨了磨那个位置,她挑眉,柔情似水地关怀:“怎么样,还疼吗?”

  “崔秀侬!”

  “你可真是要当个风流鬼。”

  在这看似不要命的勾引下沙德良情动了,他撂下手里的枪,同时也夺过陆娇娇手里的枪,合上保险,将这两个东西丢到地毯上。

  “从没有人敢这么勾引我。”他掐着女人的下巴,冷声说。

  陆娇娇碰了碰男人动情的地方,勾起一个妩媚的笑容,眨眨眼,“我不要命了。”

  不要命的勾引!

  妖精,狐狸精,坏女人!

  沙德良用目光严厉斥责她,视线在她的脸上,大手粗暴地帮她撕了丝袜,撕拉一声,陆娇娇大腿一凉,紧接着又是一热,男人的手掌与他这张脸相对比热度惊人。

  裙子落地,辗转到床上,一觉醒来时间到了晚上八点钟了。

  陆娇娇刚坐起来,就被身边的人一把拉着倒下,炙热强健的身体重新覆盖上来,好一会儿才热汗淋漓地从床上下来。

  她去洗澡,洗干净之后穿好衣服回头和走到浴室门口的沙德良说:“你在上海留多久?”

  “一个月左右。”

  “钱的事儿如果有麻烦可以来找我。”

  比起陆女士传说中对借款的冷漠作风,这句承诺相当大方,沙德良养着一支军队,开源节流永远很重要。

  从酒店出来,陆娇娇在路灯边等黄包车,上海晚上很热闹,七彩霓虹闪烁,夜幕落了街上的人流也没有完全消散。

  “陆小姐。”

  一个穿着长衫,纤细高挑的男人走过来,今天在台上唱戏的台柱子,叫白小凌,台上扮女人的,长得干净文雅。

  好些日子没见到您去戏园子,刚刚那个男人,您没事儿吧?”白小凌问。

  陆娇娇说:“没事儿。”

  白小凌焦虑地握了下拳头,戏班子年纪大唱不动戏的人有些会找个良人,他看中了陆小姐,人漂亮有学问有本事,而且听说连男女朋友都没有,陆小姐请他喝过茶,对自己应该有好感。

  “今天那个男人是谁?”对上陆娇娇疑惑的目光他退缩了一下,“……我有些担心。”

  陆娇娇一笑,“有劳费心,我请你吃夜宵?”

  沙德良酒店出来,就见到陆娇娇和一个长得过于秀气的男人点头,一前一后上了两辆黄包车。

  跟着沙德良的徐副官脑门冒了汗,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显人前,南京的沙司令都蒙在鼓里,现在比起在泽州的时候两个人像是颠倒了一下。他看着沙德良视线仍在人影消失的方向,小声说一句:“男人有求于女人总要做一些示好的。”

  沙德良说:“你觉得她变了?九太太爱听戏,暗地里胆子大,而且……”

  他回味一下,轻笑一声,在床上她可是一点儿都没变。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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