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翻起的铁皮斜斜地从俞一言的上臂斜斜擦过, 留下了一道四五厘米宽的伤口，成股的血簌簌地留下。

　　俞一言没有一丝慌乱, 表现出来的冷静甚至让她自己都害怕, 此刻她的脑海里想起的全是封闭训练那段时间学到的知识：一定是割到重要的血管了, 说不定还是动脉大血管。

　　念头一个又一个闪过，她快速地分析着, 按照非洲的医疗条件, 她怕是要命绝于此。

　　镇定自若的样子几乎骗过了在场所有人，事发后的短短一瞬间，空气像是被抽成了真空状态, 没有任何声音, 除了“嘶啦”的一声响。

　　只有陆练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他用蛮力从T恤的下摆撕下一块长长的布条, 给俞一言的伤口做了一个临时的紧急处理。

　　俞一言呆呆地看着陆练利落地打了一个结，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出任务时要穿纯棉布的服装了。

　　陆练一只手按压住俞一言的出血口，狠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周围的人，尤其是在经过罪魁祸首的计算机专家时，眼神更加狠厉几分。

　　他把目光重新转向在场级别最高的陈秋实, “你应该给我们一个交待。”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陈秋实此时才堪堪回过神来。看着陆练的样子, 再联想到他在训练场上以一挑五的身手，陈秋实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能立刻拿出让他们满意的说法，对方可能会立刻暴走。

　　她刻意将声音放柔，“会的, 现在还是处理小黑客的伤口最重要。请放心，我们有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陆练狠厉的目光稍微收敛了一些，但仍然皱眉看着地上的一滩血渍。

　　将俞一言受伤的手臂交到陈秋实手中，确定对方按压住伤口不再出血，陆练才飞快地脱下身上的棉布T恤，迅速地将地上的一滩血擦干净。

　　不能留下任何属于他们的DNA信息——毕竟，容貌可以通过高分子植入手术更改，但DNA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一旦对方入侵到华夏的DNA库，他们的身份很有可能会曝光。

　　陈秋实原本不理解陆练将俞一言托付给自己的行为，但看到他的举动，陈秋实立刻明白过来：对方不想在这里遗留下任何生物资料。

　　照片可以作假，但生物资料永远不会骗人，他们偶尔做军事买卖或是谈别的交易时也常常用生物资料验明正身。没想到，“怪盗Y3”竟然如此谨慎。

　　陈秋实瞅瞅陆练的紧张样，再看看俞一言呆愣愣的样子，由衷地感慨道：“你们果然是最默契的搭档。”

　　**

　　让俞一言有些意外的是，陈秋实嘴中所说的“医疗室”并不真的只是一个医疗室那么简单。只单从他们所能看到的空间结构来推测，医疗室远比三千多平米的机房还要大。

　　看着医疗室外严密的守卫和来来往往的身穿白大褂的人，俞一言很难把它和恐怖组织联系起来。

　　即便来人是「第三极」中的二号头目，守卫也没有放松丝毫警惕，认真地确认起了陆俞两人的身份。

　　等到身份确认完毕，守卫才肯放行，但没等他们迈进去，一个身材高挑的西方女人就迎了出来。

　　“亲爱的，我听说你来了。”她身上同样穿着白大褂，食指轻轻一勾就把脸上的口罩取了下来，眉梢眼角全是风情。她带着些许抱怨继续说道：“上次你送过来的三只小黄鼠都太没用了，连第二轮都撑不下去。”

　　话音刚落，她正好走到陈秋实跟前，一个绵长的吻落了下来。

　　陈秋实只在齿舌之间略微回应，就把女人推了开——没办法，后面有一个男人正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冷气和敌意，她无法忽略。

　　“好了，亲爱的。你要的小黄鼠我回头再给你找，要多少有多少。”陈秋实一边说着，一边把俞一言的伤口示意给她看，“先帮这个小黑客处理一下伤口。”

　　“这是塞西莉亚（Cecelia）。不仅在「第三极」，即便是在全世界，她也是排得上名次的医生。”陈秋实转头对他们介绍道。

　　陆练和俞一言微微点头示意，两人在不经意间对视，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陈秋实和塞西莉亚的对话透露了太多信息。

　　他们口中所谓的“小黄鼠”会不会是失踪的援非华夏工人？按照国安给的资料，大约在五天前，又有三名华夏工人失踪，从数字上看恰好能对上号。陆练甚至想得更多，这会不会和陈秋实无意提起过的精神控制研究有关？

　　“嘶——”俞一言倒吸一口凉气，各种胡思乱想都被疼痛吓飞了。

　　塞西莉亚解开了压迫出血口的棉布，翻起伤口仔细检查，“伤口太深，需要缝合。”

　　俞一言面不改色地看着塞西莉亚把一针麻药剂打入自己的手臂。或许是心思还在琢磨“小黄鼠”，她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

　　无论如何，既然他们发现了这里有异样，势必要打探一番的。

　　俞一言又妆模作样地咬牙切齿起来，“嘶——疼疼疼，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陈秋实看看闷不做声的陆练，用手指指自己，“你说我？”

　　“对啊，不然你指望他这个闷葫芦能说些什么？”俞一言抬了抬下巴，甩给陆练一个眼神。陆练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沉默地站在病床前，仔细地监督着整个手术。

　　陈秋实看到陆练的样子，轻轻一笑，顺势坐在病床一侧，温柔地说道：“你想聊什么？”

　　俞一言看看正在准备缝合器具的塞西莉亚，又把目光落回到陈秋实身上，带着小孩子般好奇却不会惹人厌的语气问道：“你和她是恋人吗？”

　　因为俞一言用的是中文，陈秋实也从善如流地使用中文道：“可以这样说。”

　　俞一言的心里真的涌上了几分好奇，“什么叫‘可以这样说’？”

　　陈秋实摸摸她的头，“她不是我唯一的恋人。”

　　俞一言瞪圆了眼睛，脑容量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噗……”陈秋实轻笑出声，“你真的是在西方长大的吗？你更像传统保守的华夏人。”

　　俞一言急于掩饰自己露出的马脚，“我只是不理解，什么时候恋人还可以有很多吗？”

　　“你听说过‘开放式婚姻’吗？”陈秋实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赛里木是开放式婚姻的忠诚信奉者。”

　　俞一言当然听过开放式婚姻，夫妻双方更像是彼此信任的灵魂伴侣，在婚后互相不会干涉对方的□□生活。但此刻，更吸引俞一言注意的是赛里木的名字——「第三极」的一号人物，也是他们此次的任务目标。

　　她可以将话题转到赛里木的身上，“可是，听你的语气，更像是赛里木喜欢这样的方式，而你只是被动地配合着他喜欢。”

　　陈秋实耸耸肩，“我无所谓，有两个恋人比一个恋人强。”

　　——这话却是承认她与赛里木也是恋人关系了。

　　俞一言想诱着她说出更多信息，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难道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不会，我心甘情愿的。”陈秋实摇摇头，脸上的笑是真诚的，看着小黑客费心费力地为她打算，她忍不住挑逗道：“事实上，如果你有兴趣，我不介意拥有三个恋人。”

　　俞一言完全没看到脸开始扭曲的陆练，也打趣一般回道：“别了吧，你不是我的菜。”

　　大概是长时间生活在西方的原因，对俞一言来说，性取向或者说多边婚姻关系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灵魂和美都是没有界限的。所以，俞一言的拒绝方式仅仅只是：你不是我的菜，而不是我不能接受同性恋或者是开放式婚姻。

　　然而，即便俞一言拒绝了陈秋实的提议，陆练的脸仍然整个黑掉。他默不作声地上前，结果塞西莉亚原本递给助手的刀具，在俞一言和陈秋实之间晃来晃去地刷存在感。

　　陈秋实自然发现了陆练的敌意，但此时她更关注自己的另一个发现：她的确是有一点喜欢这个小黑客，不过，在提出让她加入开放式婚姻关系时，对方给出的回答并非“我已经有伴侣了”“我只要一个伴侣就够了”。

　　这是不是说明，眼前的两人真的只是简单的搭档关系，而不是自己先入为主以为的伴侣？

　　怪盗Y3果然是很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