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初衷吗？大概是很享受那种掌控着别人的感觉吧。即便收到了我们的预告函那又怎样？最终还不是得把珠宝乖乖地双手奉上。”

　　陆练在采访中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 负责采访他们的人似乎是意识到这是重要的线索，又接连问了好几个关于虚无缥缈的「掌控欲」的问题。

　　俞一言在一旁悄悄咂舌, 暗自腹诽：这人说得跟真的一样, 如果她不是真正的怪盗Y3, 怕也是会信了陆练的鬼话。

　　而远处，陈秋实没有打扰他们的采访进程, 连插话也不曾。只有在陆练说出掌控别人的话时, 她的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被人察觉的满意。

　　等到采访终于结束，陈秋实对着「第三极」的采访者交待几句，这才转而看向陆练和俞一言他们, 吹捧道：“采访得很顺利, 我已经可以想象到未来的场面，你们绝对能够成为新一代人的偶像。”

　　听了这话, 陆练仍然面无表情，俞一言却抿嘴偷乐：成为新一代人的偶像也挺好的，等到某一天怪盗Y3的身份突然洗白，那场面一定很可乐。

　　陈秋实注意到俞一言的笑，误以为他们也很满意, 继续说道：“等到杂志出来了，我再为你们寄去样刊。”

　　「第三极」出版发行的杂志, 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被看作非法出版物，但「第三极」仍然乐此不疲地每月定时发行，以越来越新鲜的内容和越来越精明的洗脑包穿插其中。

　　他们在各种各样的网站上隐匿自己的真实身份，将充斥着血腥暴力的内容包装在美丽的封面下悄悄传播。每多一个人看到其中的内容, 他们就多一分扩充队伍的机会。

　　采访他们的人收拾好桌子上的录音笔、笔记本等东西，没多呆就离开了。陈秋实见状，欣然邀请道：“我带你们去看看之前邮件中提到过的原钻吧。”

　　所谓“原钻”，指的是未经过打磨的原型钻石。怪盗Y3自然不会白白地接受「第三极」的邀请，双方说好的报酬便是一颗今年刚开采出来的原钻——非洲的矿石资源丰富，在「第三极」所占领的土地中便有一处大的钻石资源。

　　俞一言两眼放光，虽然她不指望原钻最终能落尽自己的口袋（多半是要上交国家的），但能看看也好，反正她偷窃过的所有珠宝都是看看就还回去的。

　　要知道，目前世界上发现的第二大的原钻“吾光”有1109克拉，那颗原钻卖出的价值为5300万美元，都能够与世界级闻名的珠宝价格媲美了。

　　虽然「第三极」承诺赠给怪盗Y3的原钻仅有209克拉，但那也是价值上千万美元的珍品。俞一言还从来没有机会看体积如此庞大的原钻。

　　然而，不等俞一言回话，陆练就皱着眉开口道：“还是先带我们去医疗室，为她换药吧。”

　　陈秋实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俞一言悄悄打量陆练的神色，不知道对方是因为担心她的伤口，还是因为要继续在塞西莉亚那里打探关于“小黄鼠”的消息。一边走着，一边抬起自己的胳臂打量——非洲的天气太过炎热，俞一言都有些担心伤口会发炎感染。

　　走过去的路与前一天的相同，长长的走廊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通行。俞一言主动与陈秋实并排行走，两人挨得极近。

　　陈秋实望了望落后他们一步的陆练，凑到俞一言耳边压低声音道：“怎么样？他昨天是不是吃醋了？”

　　俞一言装的有模有样的，“是啊，还多亏了你呢，不然我还没有发现。”

　　陈秋实扬起嘴角，偷着乐。

　　俞一言有意把话题往其他人身上引，故意说道：“你昨天故意那样做，不怕塞西莉亚会吃醋吗？”

　　陈秋实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她的脑门，有些肉麻地说道：“塞西莉亚看得穿我的心，她看得出来我对你没有爱情，只是逗逗你而已。”

　　“哦？”俞一言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那塞西莉亚和赛里木他们彼此之间会吃醋吗？”

　　陈秋实的笑容僵了一下，“赛里木不会在意的。”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让俞一言摸不着头脑。但碍于两人之间的交谈气氛已经随着这个问题变得不是那么友好，她也不好开口再问，只能自己暗戳戳脑补。

　　赛里木不会在意别人，是因为他是开放式婚姻的忠实信奉者吗？

　　那塞西莉亚会不会介意赛里木的存在？俞一言发现陈秋实绕开了这个问题，那么，按照她先前的回答，会不会是因为塞西莉亚也能看得出陈秋实对赛里木没有爱意呢？

　　怀揣着这么一种假设，俞一言不知不觉就跟随着陈秋实来到了医疗室。

　　陆练和俞一言都打量着周围的陈设，不是昨天带他们来接受治疗的那间房屋，他们似乎进入了核心地带。

　　远处的塞西莉亚正在忙着处理什么，连迎接他们都抽不开身。

　　“你们先在这里稍等一下，塞西莉亚在做研究的时候不太喜欢别人打扰。”

　　陆练和俞一言都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塞西莉亚屏幕上的一下画面，是一个双螺旋状的DNA分子。

　　俞一言小心翼翼地问道：“塞西莉亚做的是医学领域的研究吗？”

　　陈秋实扬起嘴角，诡异地笑了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从前我的父亲妄图用毒品罂粟来控制人，而我和赛里木都希望能够用宗教文化来控制人心。但说真的，我发现这两者都没有办法帮助我们彻底攻进华夏大陆。”

　　“幸好我遇到了塞西莉亚，她提出的方法是药物控制。当然，这与从前的毒品罂粟不同，这是通过DNA序列里的遗传物质来控制人心的，只要她研究成功，整个世界都会是我们「第三极」的。”

　　陈秋实细长的眼睛里充斥着激动的神色，她似笑非笑地看向陆俞二人，或许是陆练在采访中的说辞让陈秋实相信了他们是同类，她竟然向两人再次发出邀请，“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抱歉，我很好奇，你们的实验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们已经发现了掌控人类情绪的DNA片段，接下来就是逐一实验每一个小片段分别管控着人类的什么情绪。”

　　俞一言穷追不舍，“怎么个实验法？”

　　塞西莉亚手里的事情似乎告一段落，她摘下口罩，接过话道：“当然是用摧毁和对照试验的方法。只要在摧毁了某一个DNA小片段以后，小老鼠们再也无法表达出某种情绪，那——就说明这一部分DNA片段掌管着这种情绪。”

　　俞一言沉默着不再说话，她已经能够在话语之间想象到那些“老鼠们”的命运。陆练走至俞一言的身侧，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将某种无言的安慰传递给她。

　　陈秋实和塞西莉亚都没有留意到俞一言的异常，两人热切地抱到一块亲吻起来。

　　等到他们亲热够了，这才开始为俞一言受伤的右臂换药。

　　俞一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整个实验室，只有你一个人挑大梁吗？”

　　塞西莉亚专注地帮她换药，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题，反而是陈秋实把话接了过去，“当然不，我们也笼络了许多著名的科学家来到「第三极」，甚至还有一些科学家在其他国家悄悄地为我们工作着，只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梦想。”

　　俞一言尽量地去忽视陈秋实眼中狂热的光彩。不知道怎么的，听到陈秋实说这话，她最先想起的竟然是方淇恺，他研究的似乎也是DNA领域吧……

　　**

　　俞一言拿起足有拳头大小的原钻，将其举到光源下细细地看了起来，颜色通透，这绝对称得上是一块好的原钻，她甚至悄悄在心里想着原钻的切割方案。虽然最后这块原钻的处置权很有可能不在她手中，但她仍然乐此不疲。

　　看着俞一言眼中灼热的神色，再看看陆练对珠宝的视若无睹，陈秋实几乎都能够猜到两个怪盗Y3之间的相处日常，喜欢的那一个总是要让步多一些的。

　　“我听说你以前看上的都是珠宝成品，本来还打算把这块原石做成什么珠宝，再送给你。后来转念一想，你在珠宝上一定懂得很多，还不如将原钻送给你交由你来打造。”

　　俞一言几乎无法抑制住眼中的热切，“不，这样的原钻是非常宝贵的。那些闻名于世的珠宝，往往不是因为它们本身，而是因为某位名人佩戴过，它们才会价值连城。「漫游者珍珠」是因为伊丽莎白·泰勒，「希望之石」是因为莉莉·萨弗拉，太多太多这样的案例……”

　　她赏玩着手中的原钻，继续说道：“可对我而言，这些价值都是营销出来强加到珠宝之上的，总是避免不了些‘买椟还珠’的意味。真正美丽的珠宝，不论它的主人是谁，它都应该是散发着耀眼光彩的。”

　　俞一言抒发着自己近年来的感想。在怪盗Y3横空出现于世的时候，她总是什么名贵便窃取什么珠宝，可渐渐地，她发现虽然这些珠宝都有它值得称道的地方，但其之所以受到收藏家们的追捧，往往是因为某一任主人太过于出名。

　　像是她先前从葛怡娴那里窃取来的「珍视之泪」，不就因为“被怪盗Y3窃取过”而身价暴涨吗？

　　她已经从过去那些珍贵的珠宝怪圈中跳了出来，因此，这样珍贵的原钻对她来说更显得珍贵。

　　陆练目不转睛地看着俞一言每一个微小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俞一言，研究着自己喜欢的珠宝的她好像在闪闪发光，让他挪不开目光。

　　俞一言的话带着些震撼的意味，陈秋实在心里的字典翻了翻才想起来成语“买椟还珠”的意思，再听俞一言将起珠宝营销价值一类的话语，她简直不能再赞同。

　　“你说得对，我敢百分之百确信我们是一类人，你真的不要再考虑考虑加入我们「第三极」吗？”

　　俞一言炙热的眼神依依不舍地从原钻上收回，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也都是向往自由的人，我无法以‘追求自由’为名将自己的自由贩卖给一个组织。”

　　“好吧。”陈秋实的脸上有些遗憾，但也不再强求。

　　突然，远处的训练场上常来了整齐划一的声音，像是在迎接着什么的到来。

　　陈秋实透过窗子，看着远处飞扬起来的尘埃，微微眯起眼睛，“赛里木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极」的杂志，设定参考恐怖组织基地的杂志《DABIQ》，并不建议大家找来看。

　　*本冷评体质作者看着评论区，留下了水晶眼泪，求留言啊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