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番外2

　　承祐是太子, 他的婚事是家事，更是国事。

　　自由恋爱什么的基本不现实，但托着许皇后的福气, 备选太子妃的姑娘各方面条件都是顶顶好的。

　　一番排除法，最后倒敲定两家, 一家是盛南辰和宁氏生的长女阿茹，也就是承祐的舅家表妹, 另一家是许皇后长兄家的幼女许舒窈, 算起来承祐也得称一声表妹。

　　众人皆以为盛南晴会把亲侄女嫁给儿子，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但盛南晴心中还是偏向许家舒窈, 除了考虑到近亲结婚对下一代不好以外, 扪心自问, 许家那姑娘是真的好。

　　舒窈就跟她姑姑许皇后一样，端庄温雅识大体，有一双弯弯的月牙眼，说话斯斯文文，温柔可亲。那周身气质，是累世大族才能培养出的温雅。

　　在敲定太子妃前, 盛南晴单独将承祐留下说悄悄话，“阿娘准备让许家姑娘给你当正妃, 你怎么想？”

　　“我还以为阿娘会给我选表妹呢, 幸亏没有, 我可一直把她当妹妹看的。”承祐像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舒窈妹妹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她乐不乐意嫁给我……”

　　盛南晴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挺满意舒窈的, 不过，“她不乐意，这话怎么说？”

　　承祐皱着眉头，纠结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之前……让安雅帮我打听过，她说她不想嫁到皇家……”

　　他俊秀眉眼间有几分克制的失落，抬眼看向盛南晴，“阿娘，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就顺她的意吧，儿子不想为难她。”

　　盛南晴挑眉看他，“你喜欢她不？”

　　承祐一怔，半晌没说话，耳朵尖却红了。

　　看这情况，是初恋。

　　盛南晴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喜欢就去追，阿娘支持你。至于婚事，这样吧，我先给你拖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人家小姑娘还是不乐意嫁给你，那就没办法了，你就得老老实实听你父皇的安排。”

　　承祐大受鼓舞，当即就跑去收买小五和安雅，让他们想办法给自己当助攻。

　　三个月后，承祐拉着羞答答的舒窈小姑娘来到了盛南晴的面前。

　　盛南晴当即眉开眼笑，暗地里给自家儿子点了个赞。

　　承祐和舒窈成婚那日，盛南晴和皇后干了一杯酒。

　　许皇后眸光很复杂，她不用说，盛南晴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娘娘你放心，承祐当我面保证了，一定会对舒窈好的。”

　　“……希望如此。”许皇后轻轻笑了下，但眸中笼着的担忧并未散去。

　　她看着那一对身着大红喜服的年轻人，恍惚看到多年前，她也是穿着这样的凤冠霞帔嫁进了景王府。

　　那个时候，景王牵着她的手，眉眼温柔道，“阿姣，你嫁给我，我一定不会负你的。”

　　年少时的誓言，炽热又真挚。

　　言犹在耳，却已是云烟过，世事非。

　　**

　　承祐和舒窈成婚第二年，舒窈有了身孕。

　　看着承祐和舒窈小两口手拉着手蜜里调油的模样，萧妃眼红的要命，回去就抽掉了承祯手上的书，抹眼泪道，“你大哥孩子都三个了，你四弟也马上做父亲，你倒好，天天就知道看书看书，看书能看出媳妇么？”

　　承祯，“古语有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萧妃崩溃，“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抱孙子！！”

　　承祯，“……”

　　他能推演算数星辰，却推算不准女人的心。

　　束手无策的哄了许久自家母妃许久，最后只好答应会多多留心。

　　萧妃才不信他的敷衍，第二天就拉着他往凤仪宫跑，正巧淑妃和盛南晴也在皇后宫里，她们仨聚在一起讨论剩余几位公主的婚事。

　　见萧妃把承祯拉来了，几位娘娘也都懂了，看向承祯的目光不由带着几分揶揄，“承祯来的正好啊，来，坐坐，大家给你好好出出主意。”

　　承祯不好意思的给诸位娘娘行了个礼，盯着各位长辈关爱大龄单身男青年的慈爱眼神，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这一溜，倒是溜出个媳妇来——

　　午后阳光和煦，六公主安雅正和表妹盛茹茹在御花园荡秋千。

　　站在秋千上的少女红裙飘扬，明艳动人，爽朗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兴奋地喊着，“高一点，再高一点！”

　　她在空中飞荡着，也荡开了承祯那颗久未开窍的心。

　　喜欢一个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没有道理。

　　后来，承祯跑到萧妃面前说要娶盛茹茹的时候，正在品茶的萧妃和宁妃差点喷了出来。

　　“？？？？”

　　萧妃：自家古板的儿子，竟然喜欢茹茹那样活泼外向的女孩儿？这两人一个沉静寡言，一个风风火火，完全没办法想象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啊！

　　宁妃：哎呀，自家外甥女嫁给承祯？好啊，太好了，四舍五入也算自己跟萧姐姐结亲家了？

　　“你真的想好了？”萧妃拿帕子按了按唇角，语重心长道，“娶媳妇可是大事，娶回来就得对人家好，你若是娶媳妇只是敷衍了事，娶回去当个摆设，你就别耽误人家姑娘。”

　　“我会对她好的。”承祯一向沉稳的面上难得现出几分少年的羞赧来，“我喜欢她。”

　　这一年年底，皇家接连办了两门亲事。

　　一是皇后膝下养着的安乐公主出嫁，一是三皇子承祯迎娶丞相之女盛茹茹。

　　婚礼当天，盛南晴和萧妃、宁妃齐聚一堂。

　　三人举杯碰在一起，笑眯眯的互相称呼着“亲家”。

　　**

　　又过了一年，盛南晴当了祖母，承祐和舒窈生了个大胖小子，足足八斤重。

　　盛南晴抱着那小襁褓，看着怀中那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又是高兴又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就当祖母了？

　　她抬眼往前头看去，就见承祐握住舒窈的手，满眼写满心疼，“窈窈，辛苦你了。”

　　安雅和小五两个不省心的家伙也抢着来看小侄子，然后就小侄子的鼻子长得像谁，又吵了一架。

　　不过当一个白衣翩翩的俊朗公子从廊上缓缓走来时，安雅立刻闭了嘴，装出一副文静斯文的姿态，娇美的脸庞染上两抹绯红。

　　小五贱兮兮的笑了两声，倒也没拆自家妹妹的台。

　　盛南晴瞧出些端倪，晚上就把小五拉来问话。

　　都不用套话，小五立马就把安雅的少女心事抖露的一干二净，“那是荀国公家的世子荀况，这小子小时候一直在南边长大，去年才回到京中，后来就在太学里跟我们一起读书。阿娘你是不知道，安雅这妮子平日里对我凶巴巴的，只要荀况一出现，她立马乖得跟小绵羊一样，啧啧啧，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男人，至于吗？我和三哥、四哥长得也不赖，按理说她的审美线应该提的很高了吧。”

　　“你们是她哥哥，跟外男能一样么。”盛南晴轻笑一声，“看来你妹妹这是有喜欢的人了。”

　　“可那荀况一直对安雅不冷不热的，也不知道他看上安雅没。”小五摇头晃脑，“算了，看在她是我妹的份上，我帮她打听打听。要是真能成，就赶紧把她嫁出去，省的天天跟我吵架。”

　　盛南晴知道小五就是个嘴贱心软的性子，笑了笑，又提醒道，“就知道损你妹妹，你自己的婚事怎么说？你这个年纪，也能议亲了。”

　　小五一听这话，就像有什么洪水猛兽扑过来一般，忙打着哈哈溜之大吉。

　　盛南晴倒也懒得管他，他不像承祐那样有国家责任要扛，婚事晚点也没关系。

　　这一年秋日，北边戎狄来犯。

　　宁妃的兄长子侄挂帅边疆，双方战事激烈，打的难舍难分。

　　眼见两边都损失惨重，戎狄提出联姻，结秦晋之好，保两方长治久安。

　　联姻，便是要从大梁朝嫁公主过去。

　　如今宫内适龄未嫁的也就两位，一位是养在淑妃膝下的安宁公主，一位便是盛南晴的安雅。

　　联姻的消息一出，淑妃就坐不住了。

　　“安宁身子骨一向柔弱，她是她母妃用命换回来的孩子，我怎么舍得她去戎狄那种蛮夷之地。”淑妃依旧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悲愤与慌张。

　　盛南晴坐在她对面，心里其实挺想怼回去的——我家安雅也是我拼命生下来的，我也不舍得我女儿去那种苦寒不毛之地受苦啊。

　　但她没怼，因为她挺理解淑妃这是关心则乱了。

　　安宁怎么出生的，外人不知道，她盛南晴是知道的，更何况接生时，她也在现场，难免对这个可怜的小公主多几分怜爱之心。

　　但事关社稷额，也关系到自己的女儿，她也有自己的立场，“且看陛下的意思吧。”

　　淑妃知道这事盛南晴也做不了主，只暗暗祈求着景帝不要偏心，垂头丧气的走了。

　　这是盛南晴第二次见淑妃这样沮丧颓然的样子，第一次是在莲妃去世后，第二次便是这会儿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纵然景帝一向更宠安雅，心底也存了几分对莲妃的亏欠，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找到了两个女儿，问她们自己的意思。

　　安宁的模样像极了莲妃，弱柳扶风又温文尔雅，她咬咬唇，下定很大决心道，“父皇，我是姐姐，便让我去吧。”

　　此言一出，淑妃脸色登得就变了，拉着她的手，“安宁，你不能去，你哪里受得了那样的苦……”

　　盛南晴也没想到安宁会主动提出和亲，惊讶之余，心底不免稍稍松口气，自己的安雅不用去了。

　　然后令她更诧异的是，安雅突然站起身来，跪在了景帝和盛南晴面前，美丽的小脸上满是倔强，“父皇，阿娘，我愿意去。”

　　安宁惊讶的去拉安雅，“六妹妹，你这是何必。”

　　安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别扭的偏过头，“五姐姐从小身子就不太好，她要是去了戎狄那边怕是天天都要病，还是我去吧。”

　　眼见着两姐妹互相推让，景帝为她们的姐妹情谊而欣慰，淑妃和盛南晴则是心情复杂。

　　当天夜里，盛南晴又把小五叫了过来，问起安雅的事。

　　“这个丫头……”小五叹了口气，“她喜欢荀况，可荀况喜欢的是五姐姐。就是不久前，安雅无意撞见荀况和安宁两人琴萧合奏，情意绵绵……咱们家安雅的性子阿娘你也是知道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她当场就跑上去追问。然后荀况就当着她的面承认他喜欢五姐姐。安雅回来后大哭了一场，她就靠着我肩膀哭的，把我那件新做的紫袍都哭湿了。”

　　盛南晴一怔，没想到女儿的初恋竟然这样夭折了。

　　“好在咱们家安雅不是什么心胸狭隘的，她见五姐姐和荀况两情相悦，也就不再纠缠了。唉，想来她提出嫁去戎狄，也是想成全荀况和五姐姐吧。”小五说到这里也不由得皱眉，自家妹妹虽然娇气爱闹了些，但心底却是极好的。

　　见自家阿娘沉默着不说话，小五疑惑道，“阿娘，安雅她……真的会嫁到戎狄去吗？”

　　“不知道。”盛南晴沉吟道。

　　“父皇那么喜欢安雅，四哥又是太子，你跟他们说说，让他们随便找个王公家的女儿嫁过去，应该无碍的吧？”

　　“你当戎狄那么好糊弄的？如果联姻就能平息两国之间的战火，换来边境几十年的太平，那你妹妹作为公主，也该负担起这份责任。”

　　“如果安雅嫁过去，我就陪她一起去。”小五那俊秀好看的脸庞上难得出现正经之色，“反正我也打算四处游历，就当去那边体验生活了。”

　　盛南晴深深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她这会儿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

　　翌年春天，大梁朝六公主安雅嫁于戎狄国大王子阿尔塔木为正妃，五皇子元承祤作为送亲使，一同前往戎狄。

　　安雅离宫时，下起了绵绵春雨。

　　她穿着一袭华丽的红嫁衣，跪别景帝和盛南晴，拜别双亲。

　　盛南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看到安雅坐上那马车，随着长长的送嫁仪仗渐渐使出这高高的宫墙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宽大的衣袖下，景帝紧紧地捏住了她的手，声音沉沉带着几分低哑，“晴晴，咱们的女儿是大梁的功臣。”

　　去他妈的功臣，盛南晴这样想着，不舍中却也生出几分骄傲。

　　她的女儿才不娇气，她的女儿是最勇敢最坚强的姑娘。

　　等到仪仗完全消失在烟雨蒙蒙之中，盛南晴才依依不舍的转过身，眼角余光瞥见安宁公主靠在荀况身旁偷偷掉眼泪。

　　景帝给她们赐了婚，婚礼定在端午节后，所以他们现在是未婚夫妻，在一起亲密点也无可厚非。

　　安宁似乎感觉到盛南晴的目光，对上一眼后，又惭愧的垂下了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盛南晴扯了扯嘴角，跟景帝携手回了月华宫。

　　当晚，盛南晴就病了一大场。

　　她想念安雅，想念小五，想的生了心病。

　　半夜泪流满面喊着孩子们的名字，醒来发现侧殿空空荡荡，她那双儿女已经长大，奔向他们各自的人生。

　　在她病时，承祐和太子妃舒窈都在她床边悉心照料。

　　看着他们这样担心，盛南晴也不忍心继续病下去，调整了心态，病也渐渐地好了。

　　小五在戎狄陪了安雅三年，他们每月都会寄一封家书回来。

　　大王子阿尔塔木对安雅很好，安雅聪明漂亮，又会讨人欢心，轻轻松松就拿捏住了阿尔塔木的心。

　　三年时间，她和阿尔塔木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的眼睛都像阿尔塔木，是宝石般的灰蓝色。

　　这是小五信里描述的，可惜盛南晴不能亲眼看看两个外孙，只能靠脑补。

　　说到小五，他在戎狄陪了安雅三年，看到妹妹的生活稳定下来，也就放心了。

　　他要去追逐他自己的梦想，去征服星辰大海，去征服山川江河。

　　他去戎狄的时候是单身，离开戎狄的时候却多个了小尾巴——

　　那个高鼻深目，雪肤花貌，有着一双灰绿眼眸的戎狄国的七公主，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小五。

　　她披星戴月跑死了三匹马，终于追上了小五的脚步。

　　小五本不想搭理她，但七公主缠人的功夫一绝，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他要是板着脸呵斥她，她就撇一撇嘴，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当街就开腔，边哭边骂，“呜呜呜元小五你个负心汉，你始乱终弃，你让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活啊——”

　　孩子什么的，自然不存在。

　　但她这样扯着嗓子哭，小五承受着路人投来的鄙夷目光，一张脸都涨的通红，只好答应带上她。

　　看着转脸间就朝自己笑眯眯抛媚眼的女人，小五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世间上竟有这么死缠烂打、不顾形象的公主？蛮夷果然是蛮夷！

　　后来他们一起到敦煌沙漠骑骆驼，到洛阳老城看牡丹，到扬州赏二十四桥明月夜，到徽州看白墙黑瓦炊烟袅袅……

　　在某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七公主终于忍不住对小五下手，借口害怕打雷，不由分说的钻进了小五的被窝。

　　小五一个一米八五的大汉，愣是被娇小的她逼到了墙角，咬牙切齿道，“娜塔丽，你知不知羞！”

　　她徒手扭掉山匪的脑袋时，眼睛都没眨一下！

　　还怕打雷！骗鬼啊！

　　七公主一边脱着自己的衣服，一边逼近自己的“猎物”，笑着道，“你看光了我，你要对我负责的。”

　　小五，“……”

　　我他么根本没想看啊啊啊啊啊啊！！！

　　你脱衣服的速度怎么这么快！练过吗！

　　挣扎，毫无作用。

　　这一晚，在电闪雷鸣中，小五这个嘴贱闷骚货，被吃的干干净净，完成了男孩到男人的升华。

　　**

　　后世史书记载：元和四年，戎狄吐蕃遣使献马千匹、金万两向大梁求婚。是年，大梁明景帝第六女安雅公主嫁于戎狄莫桑王长子阿尔塔木。元和六年，安雅公主至戎狄，戎狄王族为其筑城以居之。第二年年初，安雅公主诞下长子阿尔曼，逾两年，又诞长女桑桑。

　　永兴三年，戎狄莫桑王薨逝，大王子阿尔塔木登上王位，安雅公主为王后。此后二十年，戎狄与大梁两国再无战乱，百姓安居乐业，来往频繁。

　　永平五年，戎狄王阿尔塔木薨逝，安雅公主所生长子阿尔曼登位，与大梁结为甥舅之情，约定百年盟约。

　　天福八年，安雅公主薨逝，终年六十九岁。

　　她十七岁出嫁，在戎狄生活了五十二年，历经四代戎狄王，为大梁和戎狄的百姓带来了长期的和平友好。

　　那年春天，戎狄使者快马加鞭赶往大梁京都报丧，宣帝（承祐之子）听闻哀讯，悲恸不已，辍朝三日，为这位勇敢又功不可没的姑姑举行了盛大的哀礼。

　　大梁京都和戎狄王城都立起了高高的纪念碑，文人墨客也纷纷写诗著传，以纪念安雅公主做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