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五个澹澹
陆鹤吾身患杨梅疮,多数人见了都怕,若不是昭华公主寿辰请了他,约莫他还是闭门不出的状态,不过这几个月已让他呆的快要发霉。
他痛恨高庭渊,高庭渊因聂珏和他决裂,丝毫不顾念多年的交情,或许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感情是虚伪的,是空洞的,可是那也是情分啊,这样的情分却比不了一个外来的女子,叫他如何不恨,他恨的在情在理,这两人他恨不得双双送进地狱里,叫他们轮番对着自己求饶,只有这样,才能一解他的恨。
“你我是多年的兄弟,我又怎会恨你?原就是我咎由自取,若我怪你,岂不是不讲理。”
高庭渊和他早已生分,他的示好除了让高庭渊感到危险,并没有其他亲切的想法。
“我听说域西乱了,域西贴着塞北,大将军看来也有的烦,所以我劝你一句,最近安分些,不要再惹是生非了,给大将军省点心吧。”
他提点到此,看陆鹤吾愕然顿蹙,便转过他去寻聂珏了。
陆鹤吾瞪着他的背,差点将酒杯摔了过去,终是压住了气。
将有昭华公主走过来,见着他一人闷坐,便说,“鹤吾,怎得枯坐在这里?”
陆鹤吾面对昭华公主,立刻变作风度翩翩的模样,他自己也知身上的病不是招人待见的,自觉的和昭华公主拉远了距离,“殿下勿要和我靠近,我这病凶得很,恐怕冲撞了您。”
昭华公主若说一点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听着他的话,心底还是泛起了同情,就是鄙薄也减了几分,“怪说你体贴人,你这病本就是个意外,男子岂有不爱欢场的,若不是那女子隐瞒,你又岂会受这罪?”
她脸生的娇媚,话又是体贴,温香软语哪个男子不爱,陆鹤吾听着她的话,心里的柔情泛滥,只觉得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一朵解语花,“殿下宽以待人,这样的事,本就是我的过错,您还替我考虑,实在不应该……”
“也不是大病,将养几个月,回头就好了,只是往后得小心了,坊间的女子还是少碰的好,”昭华公主表面是温和的,人就在他身旁坐下了,没一点嫌弃的表情。
这样的近距离,让陆鹤吾难得有些惶恐,就是往日他也不曾受此殊荣。
“殿下说的是,经此一遭,我若再混迹坊间,岂不让我爹也难做?”
昭华公主对他笑笑,美目娇俏的凝视着他,见他似发了痴,就撂下了杯子,自座上起来,转进了人堆里,留他一人在原地望成了一尊雕像。
高庭渊一路找到聂珏这里,见她和杜修彦两人对坐着沉默,就自行坐到聂珏身旁。
“今日殿下生辰,你们倒好,藏到这儿,回头找不见你们,可不得要说。”
聂珏闻他一身酒气,故意扬手挥了两下,“一身酒味,能醺醉一个人。”
高庭渊撑了下巴看她。
聂珏在场上搜寻了一下高仲瑾,竟没见人,“我说您明目张胆的,原来太师大人没来。”
“圣人不是在,我父亲这几天身子不爽,这样的宴席他也不爱来,”高庭渊道,他看了杜修彦趴到桌上像是要睡过去,便低下声道,“丑媳妇也要见公婆,这么想见我父亲,看来是迫不及待要嫁进来了。”
聂珏拿手往他头上捶,被一把包住塞进了他的怀里,她喝的酒在这时似散发出来,蒸的她脸皮发热,“你,你要不要脸?”
高庭渊嗞着牙笑,随后放了她的手,转瞬又在她脸上抚了一下,“不要脸,要脸你就跟人跑了。”
聂珏一惊,顷刻起身一站,恰好撞到了案桌,那案桌上的酒壶一下子全倒下来,将她的衣袍打湿了。
杜修彦听到动静张了张眼,又睡了过去。
聂珏捂着撞疼的腿硬是闭上嘴,唇瓣都疼的白起来,唬的高庭渊想伸手过来抱她,却被她拦住了,她看了看昭华公主和女帝,那两人还没注意这里。
“我遇着您是倒了八辈子霉,可让我消停会儿吧。”
高庭渊也是懊悔了,看她身上都是酒水,寒凌凌的冻人,便向一旁的侍女招手,让人扶着她下去换衣了。
聂珏一走,高庭渊无聊了,蹲在座上喝了两口酒,问杜修彦,“容德,容德?”
“嗯?”杜修彦喝多了酒,半眯着眼循声看。
高庭渊哑声笑,“难怪讨甘棠关心,牧甫这老东西也让你烦了不少吧。”
杜修彦晃了晃脑袋,有一会儿清醒,“……你说什么?”
高庭渊靠过去,一掌将他的头压在案上,冷着声警告他,“我说,你给我离甘棠远点!”
他这一句话可让杜修彦彻底醒脑了,待他松了手,杜修彦便褐着脸道,“岳峙,我和甘棠只是好友,你用不着告诫我。”
高庭渊乍舌,他只当杜修彦也同他一样,却没想到这两人关系只是寻常,难免窘迫,“如此最好……”
宴至半,女帝满场一看,竟不见赵承治。
她招来童贤道,“承治怎么不在?”
童贤哈着腰道,“方才殿下说头晕,奴才就让人扶他下去歇息了。”
女帝嗯道,“估计是贪酒了,你去让膳房里的人送些醒酒汤过去,记得让他喝点粥,他胃向来不好。”
童贤答应着下去了。
女帝转头看贾子兰,她正给自己剥木奄子,已经满满一小碗了。
“你到现在也什么都没吃,这都快下午了,饿着不行,”女帝推了面前的一碗冷胡突鲙,让她吃,“先吃点这个垫垫,朕怕你饿坏了。”
场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贾子兰若真吃了,就坐实了她和女帝之间的关系不寻常,她是饿,但她做不到让人非议她,便是认贼做那等不光明的事,她也要在暗处进行,她要保的她父亲一世清明。
“早上多吃了几口,还不饿,您喝了不少酒,这冷胡突鲙还是您吃了吧。”
女帝瞧出她不愿在人前和自己亲,心里难免惆怅,不过也没想着逼迫她,只道,“剥的手疼,歇一会儿吧。”
贾子兰停了手,将那盘木奄子放到她跟前,便自侍女端着的水盆里净了手。
这时童贤慌忙着跑来,他那捏在手里的拂尘都在抖,压低了声对女帝道,“陛下,奕王殿下在休息的客房里不见了……”
“这底下人怎么办事的?去找了没有?”女帝一怔,好在反应够快,她没喊出来。
童贤心内叫苦不堪,这个奕王可把他坑惨了。
“正派人在各个客房中搜查,还没找到人……”
女帝彻底放下碗,人是坐不住了,她给童贤一记狠狠的眼神,招手让昭华公主过来。
昭华公主正在找寻高庭渊,才被她发现躲在角落里清净,就见到女帝招她,只得过去候在女帝身边。
“母亲?”
女帝伸出两指往眉心揉了揉,对她低声道,“承治不见了,你先在这稳住他们,朕去看看。”
昭华公主也是一慌,焦急的脸都变了色,“母亲,儿臣随您一道!”
女帝按住她的手,稳着声道,“那小子准是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朕过去找他,今日是你的生辰,寿星别跑了,这府里还得你看着。”
她安抚性的拍了几下昭华公主,便匆匆带着贾子兰去找人了。
高庭渊和杜修彦没说上两句话,杜修彦就不胜酒力,由侍女引走去休息了,他一个人坐着没劲,干坐着没多久,见女帝脚步带风的离了场,这下就更不愿呆了,也想跑。
“表兄!”
昭华公主叫住了他,她踱着脚步过来,面上有疑问,“不会是见到本宫就想跑吧?”
高庭渊抱臂抿唇,“殿下此话怎讲?我只是酒喝的差不多了,想出去散散酒。”
“本宫看,是你没见到聂珏心里不自在,本宫的生辰宴都不想呆了吧,”昭华公主损道。
高庭渊暗下了脸,四平八稳的看着她,“你也知道,说出来大家都尴尬,还不如揣着明白当糊涂,非要戳穿做什么?”
“你是觉得本宫拿她没办法吗?就算她坐上了吏部尚书,本宫要杀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昭华公主说。
高庭渊望着那群在一处喝酒的人,道,“你去杀啊,你杀了我刚好禀报圣人,让她知道你这些年里做的好事,想必圣人一定极愿意听的。”
昭华公主被他这一句话掐灭了炽气,她一口喝掉酒,将一双眼黏在高庭渊脸上,一点也不在乎对方的厌恶,“表兄,你总是知道本宫最怕什么,可你越这样,本宫就越舍不得放手,聂珏本宫是杀不得,可本宫也不可能整日听着你们的风流韵事无动于衷,若哪天本宫忍无可忍了,你可得考虑好后果。”
“后果?这些年我府里的侍女死了多少我都没数过,你是觉得我真的好拿捏啊,手伸到东昌侯府,是当我喜欢纵容着你吗?不过是我顾念亲情,一直忍让着你,可你要是敢对甘棠下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来亲手杀你!”
他放下了狠话,便不管昭华公主脸色多难看,踏出了前厅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