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落山村乱

　　村长来得比苏子逸想的还要早。

　　一家三口早饭还没吃完，就有人敲着院子门叫人，卞青一听就想起身去迎，却被苏子逸给拦下：“你们继续吃饭，我去看看。”卞青不像他，对待村里人向来是好声好气的，但这未必能得了他们心里的好，还不如让自己去做了这份恶。

　　卞青眨了眨眼，懂了苏子逸的意思，便也不再强求。

　　等在院门口的村长也没想到会是苏子逸来应门，若是卞青来，他还能稍稍的端一下架子，不会太过有损颜面，但现在来的却是苏子逸……他心口一噎，嘴里原本准备好的话全都咽了下来，脸色极其复杂的看着将院门打开的男人。

　　“村长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也没说什么让人往里面坐的客气话，站在门口，苏子逸就直奔主题。

　　“卞青不在吗？”看着苏子逸那张神色淡淡的脸，村长心里就有些打突，他“啪塔”“啪塔”的吸着水烟，眼神闪避，不去看苏子逸的双眼，眼角的视线去院里搜索着卞青的身影，希望能有卞青来缓和一下气氛。

　　“他跟玉琅还在吃饭，有什么要紧事，村长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看苏子逸这副霸道的模样，村长懂了今日这人怕是不会让自己进门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抽烟了，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苏子逸：“其实吧，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嗯？”

　　苏子逸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让村长实在有些捉摸不透苏子逸是怎么想的，只能硬着头皮道：“听说你跟镇上向府管家交好，这是真的吗？”

　　“还行吧，马马虎虎。”苏子逸身子靠在院门上，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还行那就是还过得去。

　　村长听着，心里头一松，脸上的褶子叠了一层：“你也知道，我们村里有好多人在矿场上做事，但最近出了好多事，昨天那矿场更是垮了，直接被封了。村里人都在想啊，这矿场还开不开？我想着你跟向府的关系还可以，所以，就想麻烦你去问问。”说完，他朝苏子逸笑了笑。

　　对于苏子逸，他心里满是复杂。

　　村里人只听说过，却并没有接触过修炼者，所以他们对于修炼者的恐惧大多是生于想象之中的，那种性子恶劣的更是直接对之嗤之以鼻。但他不一样，他去过比水云镇更远的地方，曾经亲眼见过修炼者是如何心狠手辣的当街虐杀普通百姓的。

　　所以，在他知晓苏子逸已经能深入大山猎杀妖兽后，害怕大于羡慕，他真的挺担心苏子逸在村里惹事生非的。

　　好在苏子逸并没有。他仍旧我行我素，不将村里人放在眼里，只跟李大夫还有李于家打交道。

　　“就这样？”听卞青那么一说，应该还不止这些啊，苏子逸挑了挑眉毛看着村长。而村长一看，就知道他已经知道真相了，他讪讪的笑了笑：“就这样。”他双手局促的在衣裳上磨了磨。

　　“可惜，我暂时没时间。”苏子逸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而村长也成功的被他给噎住了。

　　“这……这……”对于苏子逸的拒绝，村长有些不知所措，皱巴巴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可怜。

　　“听我说，村长。”见到老人家急成了这样，苏子逸破天荒的解释了起来：“向家不是一般的人家，是世家，世家懂吗？”村长干巴巴的点了点头。“既然你知道，那世家的权势也用不着我来解释了。这次矿场的事情闹得很大，不仅是向府很重视，连他们青城本家都派人来了，更不用说还有官府介入，这么多的大势力参与进来，你觉得我一个小小的村民能说得上话吗？”

　　村长一听，心里顿时凉了，他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复杂的。

　　“那么现在怎么办？”他一脸急色，一手握拳在脑袋上拍了拍：“村里人本来就是因为矿场才过上了一点好日子，现在矿场关了，大家该怎么办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苏子逸对这个世界普通人的谋生手段所知甚少，所以说不出什么有用建议。

　　“哎——”村长叹了口气，背脊都弯了下来，整个人瞬间都像老了十来岁一样。他再次瞅了瞅苏子逸，见苏子逸是真的不会给他帮助后，只能佝着身子离开了。

　　“怎么，村长走了吗？”一看到苏子逸一个人进来，卞青就放下心来，然后紧张的问道：“你没答应村长什么事吧？你突然晋升到炼气九层，若是走到外面去，肯定会有人怀疑的，所以你最近还是在家里呆着好。”他满脸满心都是对苏子逸的关切之情，让苏子逸很是受用。

　　苏子逸也没想到卞青居然跟他想到一块了，他回到桌前坐下喝没吃完的粥，摇头道：“没有，我拒绝了。”

　　“那就好。”卞青送了口气。

　　“对了。”咽下最后一口粥，苏子逸有些好奇的看向卞青：“村里人这么关心矿场上的事情，难道除了矿场就找不到事情做了吗？那在有矿场之前，他们又是怎么赚钱的？”原谅前身对村里人实在不关注，这些事情苏子逸只能从卞青这里打听。

　　“以前基本上都只能种地，求个温饱。”卞青很久没去想以前的日子了，乍一被问起，还愣了愣：“村里人没几个读过书，认过字的，连手里有门手艺都非常少，所以去镇上也找不到什么活计。哪怕是去找临时短工，也不一定找得到，毕竟那种卖力气的闲汉太多了。”卞青的话，让苏子逸想起了以前帮他们家建房子的乔家父子。

　　“而我们这里地不是很肥，每年交完官府的赋税后，就剩不下什么了，每户人家都过得紧巴巴的。”卞青吸了口气，松了松自己的精神：“在矿场没开之前，一件衣服穿个五六年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人口的人家，更是一件衣服从大娃穿到二娃，再到三娃，反正一直穿到不能再穿了。”说起这些事，卞青都有些恍然隔世的感觉，看着眼前的一切，他都难以相信在一年多之前，他也是过着那样的生活的。

　　“哦，那听起来挺那个的。”可能是没有实际体验过，苏子逸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他三下五除二将碗里的粥给喝干净了，就带着苏玉琅去书房练字。

　　迫于苏子逸的实力，最终落山村里没有一个人闹到苏家面前。

　　但，村里到底是乱了。

　　如果没有矿场，村里人一直是这么穷也就罢了，但现在大家都在矿上做的事，自觉有了些见识，深知在地里再累也刨不到什么钱，心思自然就多了起来。他们不敢跟世家、官府对上，所以决定另谋出路，并将视线放到了镇上。

　　第一个人离开村子，去了镇上，就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但水云镇终究只是一个小镇子，哪有那么多的活给人做，更不要说还有周边的村民同样守在镇上等着活。所以到最后，除了几个有几份本事的人找到事情做，其他人基本都无功而返，而没有事情做，就等于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基本等于要饿肚子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肚子里都憋着一股气，除了整治地里的庄稼，跑镇上也越发勤快了。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听说在隔壁的明水城，有着一个规模很大的矿场，那里挖的并不是虚灵石，而是一般的矿石，但给的工钱也还算划算，并且一直在招人。所以，听到消息的村民都动心了，回到家后就跟家里人商量着要去明水城赚钱。

　　只是这么一件还算不错的好事，却被村里的老人们齐齐反对。

　　其中尤以村长为最。

　　面对他们的阻拦，年轻人必定是不服的，更有人直接当着村长面说——村长是因为有个认字的好儿子，能在镇上找到事情做，所以一点也不担心家里的吃用，却没想过其他人怎么活，太自私了。这个说法刚开始只有一两个人这么说，但到了最后，几乎所有人都这般认为了。

　　这让村长那本就佝偻的身子弯得更弯了。

　　脚长在人身上，就算村里老人再怎么反对，那些年轻人们还是收拾好东西往明水城的方向去。只是在离去之前，他们还是妥协了一番，答应村长他们，会在谢山仪之前赶回村里。

　　“其实我也好想去啊，但夫郎才刚生完孩子，实在是离不开人。”李于恢复后，便被自家母亲跟二嫂给缠上了，等到他将事情完全解决后，杨絮都已经出了月子，所以到最后，他是带着夫郎跟孩子一起来苏家向苏子逸道谢的。

　　“明水城离这里有多远？”做在院子里，苏子逸一边整理着药材，一边跟李于闲扯，而卞青跟杨絮则是在堂屋里话着家常。

　　“走路的话，大概要两三天，其实也不算很远。”因为心里有过打算，所以这些事情李于都打听得挺清楚的：“明水城那边多金石，矿产一直都很丰富，周边的村民也一直以挖矿为生，只是近几年矿场规模又扩大了，要的人也多了，所以从外面招的人越来越多了。”

　　“那赚得多吗？”

　　“自然是比不上这边的矿场。”李于谓叹一声，挖的东西不一样，价值也不一样，工钱方面自然也是有区别的，而且——“向府真的是个好东家，给的钱多，明水城那边自然比不上的。”李于说这话时，苏子逸还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苏子逸是真没想到，李于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心理还挺细腻的。

　　“这次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向府还额外给了我们一笔钱。”想到这里，李于还嘿嘿一笑：“有了这笔钱，就算我现在不出去做事，也能让夫郎跟孩子过好这两年。”

　　“那就先踏踏实实的在家过着吧，等以后孩子大了再出去。”

　　“嗯。”

　　矿场矿工失踪事件本就发生在夏天，所以没几个月，地里的粮食就都黄了，熟了。这一次卞青也没去外面找人收粮食，而是在村里找了几家交好的人家把地里的庄稼给收了，而待这些沉甸甸的禾穗变成了光秃秃的麦茬后，今年的谢山仪也要开始准备了。

　　只是在这个重要的节日前，终究还是出了乱子。

　　原本那些去明水城的年轻人，在出发前都约定后，会在谢山仪前回到落山村，但眼看节日将近，回来的人却没有几个。大多数人都借口说矿上工作繁重，请不得假。而这种蹩脚的谎言一听就破，毕竟回来的人怎么就请到假了呢？而少数几个连信都没收到的人家，心里就更慌了，生怕是自己家里人在矿上出了事。

　　“这算怎么一回事！”村长家，一位拿木棍当拐杖的老人狠狠的用木棍底敲了敲地，恨铁不成钢的道：“现如今留在村里的人就这么一点，谢山仪该怎么搞下去！这些人太不知轻重了。”而其他老人脸上也跟他一样，都是一脸愤怒的模样。

　　谢山仪是祖宗传下来的习俗，传说就是这个仪式保佑着落山村不遭天灾人祸，若是有哪年中断了，第二年落山村便会遭灾，所以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不敢将谢山仪不当作一回事，勤勤恳恳的延续了下来。

　　“李大夫，你看这事怎么办？”最后，还是村长发了话。

　　“人少的话，就按人少的规制来吧。”若是苏子逸在这里，他会惊讶的发现原来村里的老人们会这样的尊敬李大夫，几乎人人奉他为主，并让他坐上了主位。“谢山仪本就是看人心诚与否，只要剩下的人还心存敬畏，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他端起茶碗，一口饮了大半杯。

　　“不回来的那些人，心里头也多半不愿，强行叫回来，估计更会埋怨，反而最后得不到好。”

　　“那行吧，只能这样了。”其他人听了之后，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发现确实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只能照着李大夫的法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