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众人看皇帝不悦, 都噤声不敢言语,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眉心紧皱, 沉沉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 最终落定在江戈身上:“你骑术向来甚好, 怎会无故惊马?”

  江戈跪在地上, 低声请罪:“臣有罪,想是……驾驭不当, 让陛下受惊。”

  皇帝抬头远远看了一眼那匹已经被人制住的黑马,它迈着骄矜矫健的步子走在阳光下,油光水滑的皮毛如上好的绸缎。

  这样品相良好的马驹, 怎么会无缘无故伤人呢?

  “陛下,此次马匹并不是无故受惊。”顾怀璋跪地, 缓缓开口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此言一出, 举座皆惊。

  顾怀璋双手呈上香囊:“这香囊是臣在上场前,从江戈处得来的。此前臣曾在家中的香铺偶然看到江府的内眷来调配香料,臣本觉得那香料单子别致, 也想回去做一个用, 但臣府中的制香婆子却道那香料单子有些蹊跷。”

  众人都不甚明白说着马球赛怎么就到了香囊和香料上,皇帝也一脸不解, 唯有楚莞和侍奉在她身旁的春溪面色登时惨白。

  顾怀璋沉着道:“婆子说那单子上的香料会对牲畜产生刺激, 嘱咐臣最好不要随身携带,以免骑马时遇险。”

  江戈面色一凝,眼神迅速扫过楚莞。

  皇帝接过那香囊看了一眼:“阿璋觉得此次惊马是这香囊所致?”

  “是。”顾怀璋冷冷地勾起唇角:“臣看江戈今日佩有香囊,心里就有几分疑虑, 但并未确定。于是在上场前特意拿出了一些香料以防万一,谁知还是出了事!”

  顾怀璋拿出了一些香料,马还受惊成那个样子,若是足额的香料,今日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皇帝立刻召来宫中的调香宫女,宫女当即证明江戈随身携带的香囊的确会造成惊马。

  看来这次惊马确是因为那香囊所致。

  皇帝沉吟良久,转头问江戈:“你这香囊从何处得来?”

  江戈脸色十分难看,他紧紧盯着似乎并不知情的江砚和楚莞,半晌终于吐出一句:“是臣弟媳给臣的。”

  “弟媳?”皇帝皱皱眉,还未答话,看台右侧末座上已传来女子嘤嘤的哭声,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娇嫩如春花的年轻少妇站起身子,哭着拜倒在皇帝面前。

  众人登时窃窃私语起来,似是在议论两人的关系。

  皇帝脸色不善地望向那哭泣的女子:“你是江家的儿媳?”

  “臣妇楚莞叩见陛下。”楚莞纤细的身姿跪伏在地,盈盈罗裙垂下,若牡丹般绽放在身侧:“臣妇是江戈的弟媳,这香囊也是臣妇做的。”

  她抬起委屈的眸子:“本想着夏日暑气大,才想着给家人们做个清凉解燥的香囊,没曾想和马相冲……是臣妇思虑不周,让大哥受惊,还扫了陛下的兴致,望陛下恕罪。”

  江砚也立即从位置上起身,走到楚莞身畔跪倒道:“这都是臣的疏忽,想着阿莞的手艺好,就让她随手给大哥也做了一个,请陛下责罚臣一人。”

  皇帝皱眉良久不语,看向江戈沉声问道:“果真如他二人所说,是一场疏忽么?”

  江砚和楚莞听皇帝如此问,都殷殷抬头眼巴巴地望着江戈,但江戈只是抱着受伤的手臂沉默,面上露出几分沉思。

  “大哥。”楚莞看江戈半日不答话,心里有些着急,忙赔笑道:“您倒是给阿莞做个证啊。”

  “臣的家事有劳陛下费心了。”御前又跪了一名年纪四十左右的男子,却是宁忠侯本人:“想是阿砚好心办了坏事,都怪他太不小心,疏忽大意了,臣回去定要好好教训他们惊扰圣驾之罪。”

  宁忠侯见两个儿子在御前拉扯,吓得脸色发白,生怕带出一些侯府中见不得人的事儿,因此才跳出来避重就轻地认罪。

  “这是御前,陛下正在查案,怎么侯爷却这般着急地给案子定性呢?”沈驰站起来,躬身道:“以臣看来,此事疑点颇多,侯府爵位尚悬空,而臣听闻江府的夫人素来擅长调香,今日惊马究竟是疏忽大意还是有意为之还需进一步彻查。”

  “你什么意思?”宁忠侯听完沈驰的话气得手都抖了,也顾不得皇帝在场,指着沈驰愤愤道:“你是在说本侯的儿子会因为爵位做出兄弟相争的事?阿砚对兄长一向有爱,香料种类万千,再擅长此道的人也难免百密一疏!沈驰你不要多心!”

  “是我多心还是侯爷昧了良心?”沈驰说话冷冰冰的,丝毫不给宁忠侯留脸面:“若侯爷心怀坦荡,为何不彻查此事?这样既能保江戈平安,也能还你们侯府一个清白!你遮遮掩掩,还不是因为怕家丑外扬,不好收场么?侯爷,你是在给小人可趁之机,他日定后悔莫及!”

  “你……你……”宁忠侯心中的确是这个想法,被沈驰直白地说出来,脸登时黑了。

  “求陛下为臣妇做主。”江戈的妻子泪眼涟涟,也跪倒在皇帝面前。

  皇帝望向她:“你又要说什么?”

  看着丈夫差点坠马,江戈的妻子吓得手脚发软,方才她看公公站出来,便一直没敢说话,但被沈弛的话戳中心事,也顾不得什么了,啜泣道:“楚莞这香囊绝不是无意的,这几日她总是来找臣妇,说那香囊的好处,今日江戈本来并未佩戴这香囊,出门时还是楚莞提醒的,她……她一定是有意的!对……她就是个心怀歹毒的人,恳请陛下明察……”

  “嫂子为什么要这样践踏阿莞的一片真心,香囊让大哥受惊,是阿莞的错,阿莞愧疚难当……但是嫂子的推断未免把阿莞想的太有心机了……”楚莞抬起水汽弥漫的双眸,弱弱地开口:“还是说,因为嫂子一直怀揣着想害人的心,才会把人想得这么坏呢……”

  “皇帝!你不要听这丫头胡言乱语!”始终未出声的太后看见楚莞还想攀咬他人,登时怒了:“哀家看到这场面,倒是想起几年前我过寿诞的事儿,当时也是这楚莞,说什么阿芙晕倒了,今日又在这儿狡辩,真是满嘴的胡说八道!”

  对这个破坏了自己寿诞,又来给皇帝诞辰添堵的楚莞,太后十分不喜,觉得有她的地方似乎就没有好事儿!

  皇帝沉吟道:“此案似乎另有隐情,朕想着还是要查一查,依母后的意思呢?”

  “查,当然要查!”太后冷冷地睥睨跪着的众人:“让皇城司把他们二人和贴身的奴才都逮过去,一个个地好好查!”

  话音一落,江砚和楚莞的肩头不由同时一抖,进了皇城司那种地方,不死也要掉半条命,没有人会不怕的。

  “皇上饶命,太后饶命。”春溪见楚莞阴谋败露,皇城司都惊动了,扑通跪在地上:“奴婢说,奴婢说……那香囊就是为了害大公子才做的,她让奴婢去采买香料,还说……还说打马球之前必须要把香囊做出来……奴婢还看见她曾经拿着一点儿香料去找大公子的马,想是试试有没有用……”

  她断断续续说出人证物证,把楚莞做的恶事交代得明明白白。

  杨芙不由得一笑,她早知这个春溪是个见风使舵的货色,她在紧要关头狠狠反咬楚莞一口,也不枉废杨芙上一世对她的了解。

  这番话说得楚莞脸色惨白,她头都不敢抬,瑟瑟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这……这都是楚莞这个毒妇所为!”宁忠侯生怕牵扯到自己的儿子,颤抖着喊道:“此事和阿砚无关,陛下,此事和阿砚无关啊,他一直是个懂礼的好孩子……”

  皇帝把目光移向跪在地上的江砚:“江砚,你父亲说你对此事一无所知,你觉得呢?”

  江砚始终一言不发地跪着,听到皇帝问他,才磕了个头艰难道:“此事……臣从一开始就知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看江砚直接应下,皇帝倒有几分意外,他沉吟不语,似是在思量该如何处置。

  “陛下。”杨芙咬着唇,凶巴巴地看了江砚一眼,开口道:“陛下在看画的时候说过,想让天下的兄弟都友爱相助,可江砚却觊觎爵位,还敢残害兄长!这样的人只有重重责罚,才能让天下人看到不敬兄长的后果呀。”

  江砚抬眸,望着端坐在椅上的杨芙,椅子宽大,愈发显得她娇小可爱,如水般的双眸仍然清澈无辜,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可偏偏说出的话却如刀戈般直直地刺到人心里。

  她真的对自己深恶痛绝了么?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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