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澡盆里洗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我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今天贺四的心情似乎真的不太好。

  秉持着关心年轻人的原则,我有些不舍地从澡盆里爬了出来。

  怎么说我两世为人,四舍五入都可以当贺今的爸爸了,不得关心一下我儿子吗?

  作为CP粉,不得关心一下发糖的正主,顺便自己给自己产一点糖吗?

  而且,小财主一直以来对我真的挺好的。

  所以他难过的时候,我想陪陪他。

  虽然我不一定能安慰到他,但是至少让他别难过得那么孤单。

  换上干净的衣服,我莫名产生了一种春游回家洗完澡的安心感。

  衣服的材质并不十分好,晒得过干的布料有棱有角地支棱在肩膀上,出门前我还拍拍它压下去,保持仪容。

  敲了敲贺四的房门,听到他懒懒地答了一声进来。

  房间里贺四正在擦头发上的水,瞅见我也不避讳衣衫不整的样子。

  我坐到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还是热的,在淋雨后喝起来还挺舒心。

  然后贺四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他擦头发的声音。

  “你过来是做什么的?”贺四问道,毛巾半遮了他的脸,我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斟酌了一下怎么开口,最终我觉得决定实话实说,陪你“坐会儿。”

  可惜嘴巴的输出信号不好,前两个字在传输过程中消失不见了。

  主要是这么柔软的话我实在说不出来。

  倒是贺今噗嗤乐了,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你是想陪我?”

  说着,贺今挪着屁股坐到了我旁边,觉得有趣地望向我:“你看出我难受了?”

  你难不难受我不知道,半湿的头发耷拉在眼角边我看得很难受。

  没忍住,我伸出手将贺今挂在眼角的那撮头发朝后理顺,因为怕不小心把这缕头发给揪掉了还小心翼翼的。

  大概是烛光太温暖,他看向我的目光显得有些失神。

  “怎么了?”我问道。

  贺今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感觉,季大人,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之前不是叫名字的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叫起季大人了,怪……怪正经的。

  难道是因为我的动作又太柔和,给了贺四老父亲的错觉?

  被夸了总不能没有表示,于是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难过的时候,被拍拍头,应该会开心一点吧。

  下一刻,贺今闭上了眼睛,抿嘴笑了起来:“很舒服,多拍几下吧。”

  原本打算收回来的手,又僵硬地拍了拍贺今的头。

  贺四的神情又乖又哀伤。

  所以今天贺四到底遇到了什么,难过成这样?

  莫名的,心里有些堵。

  “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

  贺四睁开了眼睛,棕黑的瞳孔中倒影着烛火,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拍着他脑袋的手一顿,又开始继续轻拍,没办法,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好在贺四此时大概只是想说话而已,视线低垂,无神地落在房间的角落:“他们全都葬在京城的北山。”

  “嗯。”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我猜,贺今大概是在心里回忆家人死时候的场景。

  因为我的心里也在回放。

  爹的死、娘的死,还有之后的一些琐事。

  “我不喜欢回老宅。小时候我们一家人都住在那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了。”最后贺今说了这么一句话。

  “今夜,我不回去。就在隔壁。”毕竟客栈钱贺今都给了,不住一晚五星级酒店再走岂不是很亏。

  贺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咽了下去:“你怎么也在那里,走得还失魂落魄的?”

  “有公事。”……失魂落魄吗?

  可惜下午发生的事情太琐碎叫人想起来就疲惫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然我非得跟贺今好好说道说道,让他知道社畜的不容易。

  见我不愿意详说,贺今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两人说话的兴致似乎都不是很高,房间里格外的安静,只偶尔交谈几句。

  到后来,我叫小二拿了纸笔上来,开始重抄被淋湿的工作本子,房间里就更静了,只剩下烛芯偶尔轻炸的噼啵声。

  贺今也没请我回去办公,我就陪着他。

  “亦白你的家人呢?”贺今问。

  我落笔的手一顿,纸面上留下一个深黑的墨迹:“也都已经过世了。”

  贺今道了一声抱歉。

  “无事。”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讲讲,我想着怎么安慰你的时候,可能就不难过了。”经过一段时间在安静环境中的修养,贺今似乎恢复了点精神。

  又皮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看贺今皮起来我还挺开心的。感觉压在心上的一块小石头被移开了。

  看了贺今一眼,我放下毛笔。

  其实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从来未曾和别人说过这件事,于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爹,家道中落后出去跑商,死在了路上。我娘……久病,后来就算弄到钱,也还是去世了。”

  但说起他们两人时,我脑子里出现的并非是他们的死状,而是我还小的时候。

  毕竟是成年人的灵魂,我聪明到被周围人称为神童。

  我爹娘高兴,但到底也没非要我天天读书,只有我在书房的烤串的时候才凶。

  哦,还有我不遵从宗族礼仪的时候。

  没办法,作为一个现代人当时还是有些没办法理解为什么要为家族而活。

  其实现在也还是没办法理解。

  不过要是他们还活着的话,我能做到不顶嘴了。

  就在我回忆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盖在了我的发顶:“亦白乖,不难过。”

  瞎说,我没有在难过,我只是在很平静地回忆往事而已。

  贺今学着我刚才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我发现这招哄人挺好用的。”

  我无情地拨下了他的手,我觉得他拍我头的时候像是在拍狗。

  贺今坐没坐相地半趴在桌上,支棱着脖子看着我:“亦白,今天我们也是交换过心事的朋友了对吧。”

  我没有否认,继续抄着手里的公文。

  贺今继续唱自己的戏:“我不管,我们就是朋友了。嘿嘿,我虽然是个纨绔,但我拥有天底下前途最好的朋友。”

  我忍不住出言打断他:“并不是。”

  贺今颇为不快的挺直了腰背:“为什么不是朋友?”

  我有些无奈地放下笔:“我并不是全天下前途最好的人。”

  我是个只希望快点攒钱退休的咸鱼。

  当一个田园诗人,过种田文的生活岂不是美滋滋。

  贺四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昏黄的烛火被他笑得像是化掉的蜂蜜:“季亦白,你真是太别扭了。也就是我非要和你做朋友,不然早跑了。”

  我见他又乐呵了起来,继续低头赶工,不少东西呢,抄不完就得熬夜了。

  贺今说他非要和我做朋友,其实不确切,毕竟他又不缺。

  倒是我非要和他做朋友才对,要不然他这么多话,我早跑了。

  贺四在我耳边絮絮叨叨,非撩我讲话的时候,我忍不住心思神游地在想。

  这一幕,放在CP粉眼里的话,会是什么样的?

  大概是四季为爱秉烛夜谈?

  寥寥长夜,两个寂寞灵魂的交流?

  不过第二天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猜错了。

  你听听他们这聊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什么同床共枕到天明?

  我在贺今那里赶工赶得都快猝死了!快天亮的时候才到自己的房间睡了一会儿。

  什么叫灯火通明闻呻|吟?

  你造谣这个客栈第一个不同意,他们的卖点就是隔音效果好!

  CP粉真是太可怕了。

  今天只有黄没有糖,脱粉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四季,贺四与季亦白的CP名,创意来源于从心同学。

  今天手不太舒服,所以有点短小_(:з)∠)_

  大家健身的时候,请一定循序渐进。

  搞小哥哥可以瞎喊我可以,健身不行x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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