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姜诱话一出, 明显感觉到站在床沿前的人,僵硬了一下。

  她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站在原地的姬阏, 先是抿了抿唇, 再认真道:“我说真的。”

  “难不成你以为。”姬阏突然开口, “我会以为你在说假话吗?”

  姜诱有些莫名其妙。

  她认真去看姬阏的脸,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你想, 我现在臭名远扬了, 而你本来就不想娶我, 既然如此我们一拍两散, 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 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姬阏现在看上去很平静, 既没有对着她咬牙发火,连一丝怒气都不曾从面上透出,更没有对她虚伪至极的笑,但她隐隐总是觉得, 哪里有些不对劲。

  于是她望着他又试探道:“我们既然还没成亲,也没有什么实质关系,那你的家产一丁点都不用分给我,从今往后你想干嘛就干嘛, 只是有一点……”

  姜诱坐直了身子,咳了两声后,义正言辞道:“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这个娄子也不是我捅出去的,故意危害你公孙子都的名声不是我,所以这么想想,我其实对你挺好的,你就……”

  看着姬阏神情一动未动的脸,她这时的声音不自觉小了些,“你就别讨厌我了,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姬阏眸中仍是古井无波,“取消亲事之后,你是回齐国么?”

  齐国?

  这件事都被捅到郑国了,她还回到齐国,可不得被人把脊梁骨戳穿,到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给淹死了。

  尽管古代传递消息的速度慢,可不久后这事也会遍布天下,她要是以文姜的身份继续活着,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只有将自己易容改装一番,找个偏僻无人的小山村里,就过一过清苦逍遥的快乐日子。

  不过这些事她并不打算对姬阏说,再说就算是被退了婚,她也要先回到齐国,在回到齐国路上想办法消失。

  所以她对着姬阏灿烂一笑:“是啊,除了回到齐国,我还有什么地方去?”

  姬阏神色忽然波动了下,整张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他用奇异的平静声音问:“你很开心?”

  “开心?”姜诱眨了眨眼,赶紧把自己的笑容收了起来,“我不开心。”

  事实上她是真不开心,这个决定是她想了很久,这几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终想出来的最好结果。

  恰好在这个想法摇摆不定时,来了一支猛力催化剂,她只能顺势说出来了。

  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做出这个想法,意味着她以后不受任何人牵制,不用再去顾及别人的喜怒哀乐,不用再在外人面前端着公主架子,可以开开心心自由自在,只是简单的姜诱而已。

  只要姬阏现在不讨厌她,她没有立即倒地身亡,那么到时等过些时日,姬阏射杀了颍考叔之后,自然而然会被郑庄公处理。

  她到那时,就真不用再担心了。

  让她觉得不开心的原因有很多,她要永远隔绝电子产品隔绝一切新科技,她要放弃在现实的亲朋好友一切社交,还有……

  她的墓,渐渐不会有人扫了。

  姜诱只能在心里默念,原谅她这个不孝女吧,她只能在游戏世界里,为她立一座小小的碑,尽管知道只是慰藉自己,却也只能够这样了。

  她以后可能会生活成一只野人,退化到完全隔绝社交的地步,不过那样她觉着也挺好的,这样就不会去想,以前的那些糟心事了。

  “你不开心?”姬阏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在姜诱抬起眸认真望他时,再次出声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是因为他吗?

  “这个你就不用管啦。”姜诱强行挤出了个笑,“糟心的事太多,没办法都跟你说个明白。”

  自姜诱这句话过后,时间仿佛静止了般。

  她坐在床上等姬阏回应她,姬阏则是站在原地望着她,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姜诱更在心里猜测,姬阏可能是在,愁要如何跟郑庄公开口。

  却不曾想,长长久久的静默过后,姬阏出声:“婚事,不会取消。”

  姜诱抬眼讶然:“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姬阏道,“不会取消就是不会取消。”

  姜诱抿了抿唇想了会儿,将脑子里所有的灵光,全都集中到情感那处,慢慢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她先是难以置信望着姬阏:“你不是说,不想娶我的吗?”

  姬阏望着她不回话。

  姜诱接着睁大了眼:“难不成,你喜欢……”

  她后面的话没有接着说出来,可姬阏怎样都该明白那个意思了,她本来也不过就是随口问上一句,因为目前所有的线索结合在一起,只有这个答案是最不可思议,却又最有可能的。

  “婚事,不会取消。”姬阏没有明确回答她的话,又将先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姜诱的睫毛很轻微地动了一下,正在冥思苦想姬阏脑中的想法时,他突然说道:“我不喜欢季颍。”

  季颍?

  姜诱先是想了一下季颍是谁,最后在姬阏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认为她该受宠若惊一样,她终于明白了个中的意思。

  季颖就是颍卉,是他的小青梅,他现在说,他不喜欢他的小青梅。

  可这也不代表,他就喜欢她阿。

  随他的便,姜诱突然又想到了,在现在好感度无法查看,而姬阏又没有明着表示,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或者是折中的时候。

  她可以暂时留在他的身边,等到过不久后他出了事,那他的家产,就自然归她了,到时再悄无声息离开,比现在要合适的多。

  万一就踩到狗屎运了,姬阏哪天眼睛上糊的猪油被掀开,她不就又可以回现实了吗?

  在心中觉得这个想法颇好的姜诱,美滋滋重新躺回到床上,“好,不取消就不取消,反正都你来处理。”

  听了姜诱话的姬阏,若说先前一瞬间涌上来的情绪,极力克制着还能够隐忍,可这一刻他都明显表态了,她竟然还堂而皇之躺下,又是同样的姿势,又是没把他放眼里。

  先前还说要取消婚事,这一刻对他的表态,依旧是无动于衷,他是真的……

  再隐忍不了了。

  因此姬阏直接上手,将躺在嫁衣上的人,一把给拎了起来。

  被当成小鸡拎起来的姜诱:“???”

  姬阏先前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隐隐透露一些寒意:“别再躺着,嫁衣会皱。”

  姜诱:“……哦。”

  她这下总算是明白了,姬阏的怒气从何而来。

  他可能不喜欢颍卉,也不喜欢她,在他眼里,他最喜欢的,就是他的面子。

  公孙子都的颜面,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不躺了不躺了。”姜诱把拎着的手挪开,连忙滚到了一边床上,接着将嫁衣皱了的地方,用手赶紧理得干干净净。

  做完了一切后,她朝姬阏一笑:“好了,这下不皱了吧?”

  “很好。”姬阏只觉得额顶青筋毕现,说出这简单的两个字,耗费了他数不尽力气。

  姜诱就这么看着姬阏面色平淡,本来是从她的窗户爬进来,此刻光明正大打开她的门,堂而皇之走了出去。

  姜诱:“??”你不怕被当成奸夫吗?

  *

  姬阏不过方走出门,迎面撞上了姜小白,他面上看上去忧心重重,见到他道的第一句话,便是:“外边那些……”他欲言又止。

  “我会处理。”姬阏说完这一句,还觉得不够似的,又重新加了一句,“婚事,不会取消。”

  姜小白莫名其妙,谁说要取消婚事了?

  难不成是……

  他猛地睁了睁眼,想到了什么后,又把嘴里的话咽了咽,生生转成了另一句话:“你面对诱儿时,还笑——”

  “我不想笑。”姬阏说完,看着他道,“无论是我笑,亦或是不笑,她的态度,别无一二。”

  既然如此,何苦再勉强自己。

  说完后他迈开了脚步,往这驿站之外走去时,那些先前被压下去的莫名情绪,又一点一点涌了回来。

  姬阏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在她说出第一句话时,那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如果用另一种说法代替的话,似乎也可以称之为——

  喜欢。

  他喜欢她。

  因为喜欢,所以不想取消婚事。

  哪怕他见过她长久停止呼吸的模样,哪怕看到她安静闭眼时,驻扎在心底里早已被掩埋的恐惧感,在那一瞬间又重新渗入骨髓。

  他还是不想取消婚事。

  姬阏在抬脚迈出一扇门的那刻,抱着的想法仍是这样的。

  门外的百姓们已经等了许久,他们被驿站的守卫竖起人墙拦住,不让群情汹涌的他们有机会入内,因此他们只能久久停在原地不离去。

  在看到驿站内走出一道人影的那刻,他们想也没想,举起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诸如烂菜叶臭鸡蛋之类的,朝着那人直接砸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沉浸在思绪中,那人丝毫没有防备,任由那些东西尽数砸到身上,脸上,四处都是。

  百姓之中有些眼尖的,第二眼就发现了是公孙子都,他居然从驿站内走了出来,还恰好……

  恰好被他们砸了满身。

  丢了东西的百姓们感到瑟瑟发抖,忍不住想抬脚就要跑时,突然见到满身脏污的公孙子都,用手将面上的东西拂去,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让人望而生畏。

  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开口:“婚事,不会取消。”

  街道之上的所有百姓,包括正在拦着百姓的守卫们,全都不可思议睁大了眼,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安静。

  公孙子都又道:“那夜我同样在场,这就是全部真相。”

  简简单单一句话,已将事情阐述明白。

  公孙子都娶齐国公主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那夜他同样在公主的寝宫。

  所有百姓们全部哗然,望着往日被视为神话的公孙子都,只觉得心碎了一地。

  公孙子都怎么会……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阿。

  等不及众人的反应,姬阏说完抬脚便要离去,只是有人眼看着他离去瞬间,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于是众人俱掏出剩下的菜叶,朝着那道早已辨认清的身影,不遗余力砸了过去。

  那些守卫及时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去挡,顺势还抽出了佩刀,那些百姓能们砸过一两轮,此刻见了锋利的刀刃,顿时一哄而散,回家哭诉去了。

  守卫们看着被砸了一身的公孙子都,自己也同样顶着五彩斑斓的一身,上前去询问公孙子都,只见他把自己眼前的脏污拂去,“没事。”说着抬脚便走。

  站在驿站内望着这一切发生的姜小白,看着抬脚慢慢走去的那道身影,自言自语道了一句:“莫非是……借尸还魂?”

  *

  第二日。

  婚事如约举行。

  本来公孙子都与齐国公主的婚约,应是街头巷尾人山人海欢呼不已,可因为前一日发生的事,街道四处都变得格外冷清,仿佛被清洗过一般干净。

  连前来迎亲的队伍打击吹奏的乐器声,都显得格外萧条。

  坐在骏马之上的公孙子都身着端庄玄色礼服,脚蹬赤履,黑中扬红,沉稳中透着张扬。

  若是让往日新郑的百姓们见了,少不得要冲破人墙上前去呐喊,只是现在这般清冷的街道中,即便是公孙子都在驿站前下马,也无一人上前去驻足观看。

  姜诱一早便被打扮好了,穿着玄色纯衣纁袡礼服,头上再戴上沉重的冠,几乎要将她脑袋都给压垮。

  她被扶着走出驿站,一眼就望到了姬阏,他朝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

  姜诱莫名有些心慌,别过头去,直到坐上马车之际,都没有再去看他。

  到姬阏府邸的路程不消片刻,因为是齐郑联姻,所以主婚人由郑庄公担任,而坐在郑庄公旁边的人,姜诱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跟郑庄公同样是个美大叔,看上去保养得当,不过才三十多岁的样子。

  但是实际年龄肯定不止,起码也得有四十岁了,大概等姬阏到了那年纪,会比他爹公子吕更显年轻。

  不过要说实话的话,她猜姬阏应该长得像他娘,毕竟跟公子吕比起来,姬阏只有两三分像他。

  往着前方拜完后,在夫妻对拜之时,姜诱还是有些不敢看姬阏眼睛,屡屡对上他的目光,还未看清他的情绪,她就已经先避开了。

  行了一大堆礼仪之后,后续分吃祭品,举行合卺礼时,姬阏像是知道她在回避他目光一样,同样也不去看她了,两人目光就算无意撞上,也是无事发生。

  就这样到了相见礼的时候,将身上的礼服各自脱下,姬阏为她来摘取头上的缨,只有这时,姜诱方才抬眸,恰好对上他目光,没有收回。

  姬阏指尖动了一动,轻巧将发带从她头上挑下,婚房里的下人熄了蜡烛,只留下盏摇曳不明的昏黄烛火,紧接着撤出了房内。

  整间婚房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姜诱望着他,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道了句:“其实你不想笑的话,不用勉强自己笑的。”

  姬阏收回手,波澜不惊道:“我想笑。”

  先前的那一笑,确实是因为想笑,才会笑出来的。

  姜诱说不出话了,垂着眸好一会儿,才问:“你说的你会解决,就是那种办法吗?”

  姬阏道:“查不清源头暂且不说,即便是真查清了,流言亦无法止住,唯有用另一桩流言盖过,才是最好的方法。”

  姜诱抿了抿唇:“好吧。”

  “你睡床,我睡榻。”姬阏就是姬阏,连新婚洞房之夜的分床睡,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又如此简单不过。

  姜诱看着他转身,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姬阏。”

  姬阏没有转身,姜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单薄瘦削的背影,终于问出了口:“你喜欢我吗?”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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