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夏墨时一个用力拉拽,颠倒来了两人的位置,凌驾上方之人,由他变成了夏许淮。

  “你来。”

  夏许淮本就喝了点酒,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现在又被他这么一扯一撞,更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见他呆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夏墨时又重复了一遍:“你来。”

  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夏许淮越发的糊涂起来,他这是何意?这种姿势,他们也不是没有用过,莫非……

  夏许淮迟迟未有行动,夏墨时开始有些不耐烦:“哈,众人皆道夏卿聪慧过人,可今次怎生竟愚钝至此?”

  夏许淮的身子动了动,头微微抬起一点,手肘撑在夏墨时的两侧,与身下之人保持一段距离,证明他正在听对方讲话。

  夏墨时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喉结,又在上面来回挠了几下,戏谑说:“这些年,朕都已经示范过那么多次了,莫非,爱卿尚且不知该如何做?”

  被他的直接摩挲得有点点痒,夏许淮将头稍稍往左边偏了一点,心里越发疑惑。

  今日整整一天,这位爱作妖的陛下,他的态度都很不正常。

  虽说每年的这个时候前后,他都会变得很暴躁,多年前他偶然撞见的沈云祺身上的伤痕累累和浓重血气就是最好的佐证,可这次,他的反常尤为不同。

  夏许淮心想,难道是今天的酒喝多了,这位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年轻陛下,又要撒酒疯了?

  明明想的是夏墨时莫不是喝多了,可夏许淮却觉得自己的头也隐隐作痛了。

  他心下暗自纳罕,虽则他没怎么喝醉过,但按理来讲,他的酒量也不至于这般浅吧,难不成,是今夜的酒格外的烈,也格外醉人了?

  夏许淮将全身的重心往右侧移动,将重量全压在右边,左手放到太阳穴的位置处,一圈一圈地揉捏着,以消减饮酒造成的晕眩之感。

  同时在心中祈祷,只希望夏墨时能尽快好起来,早日恢复正常,否则以这小祖宗的脾性,倘若真要闹出什么事情,到时候要焦头烂额的又是自己。

  这么想着,夏许淮的身体又往外侧挪了几许。

  可他却忘了自己现在是单手撑起了全身的重量,又因为特意与夏墨时保持距离,而支起了上半身,再加上这酒有点令人迷醉,突然这么一挪动,便骤然有些吃力。

  他一时失手,身子往右侧一歪。却没摔下塌去,而是被一只手给拦截了下来,这只手的主人,正是夏墨时。

  只见夏墨时单手覆在夏许淮的背上,将他的身形稳住之后,顺势将人往里捞回了一点。

  又移到他后腰的位置,一按,再一扣,将人扎扎实实地搂在了怀里,俩人来了个零距离的亲密接触。

  “你看看你,这个床就这么点大,再往外移,你就栽下去了,幸亏有我救你。”

  救命恩人夏墨时笑得得意洋洋,神色时而迷离,时而清醒,说出来的话,却让夏许淮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以至于出现幻听了?

  他说:“今夜,我随你处置。”夏墨时的眼神似两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都想把对方的衣裳割裂、扒开,这其中的意思,太过明显,明显到夏许淮想要当做没听懂都不行。

  在夏墨时无声胜有声的催促下,夏许淮硬着头皮,缓缓解开了身下之人的衣物,随后又剥开了自己的,直至坦诚相见,主动覆了上去,两人肌肤相贴,唇齿间吻得细密又缠绵。

  从前,他承受过对方那么多次或温存或狠厉的亲近,对于个中流程,他并非不知。

  甚至在几次午夜,都出现过现在这般的场景,只不过,曾经那些他所知的自己主动的场景,都是在梦中,如今,却真真实实的变成了现在这样。

  夏墨时说得不错,夏许淮是一个聪明之人。

  这种事情,他虽然是第一次做,却也是不慌不忙,徐徐而行,比之夏墨时,他的进攻少了几分攻击性,而多了三分温柔,柔和了这浓浓夜色。

  夏墨时在他的锁骨上烙下一个红印,神色懒散地躺在床上,双眼微眯:“看不出来,夏卿的技术还不错嘛,只是不知,你是身经百战,还是无师自通?”

  “陛下过誉了。”夏许淮又是一个挺身,气息却不见丝毫紊乱,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隐忍。

  对夏许淮而言,这不过就是夏墨时的一时兴起,估摸着就是想要看到他脸上失控的表情,但是,他却并不想让人看见,看见自己那样狂放的一面,尤其是在眼前这个人面前。

  夏许淮不想深究,也不愿细想对方今夜不寻常的行径,为何夏墨时宁愿委屈自己,当真是为了折辱他,在他脸上欣赏到羞愤或是宁死不屈的表情么?

  他没打算为对方那无可捉摸的想法,去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更不打算满足夏墨时想要捉弄他的恶趣味。

  宣明殿内,只余一室缱绻与旖旎,与殿外呼啸的北风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为了一体。

  事毕,夏墨时跟变脸艺人似的,敛去了方才的不正经,脸上的红晕也逐渐褪去,语气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

  对于他在瞬息之间的转变,夏许淮一时愕然,今日反常之事太多,他有许多疑问,不知该从何问起。

  大概,待得哪天,夏墨时心情大好的时候,也许能够探得一二。

  但疑虑归疑虑,夏许淮却也是毫不意外的。毕竟,夏墨时快速变换情绪的能力,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于是,夏许淮也冷着一张脸,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装,还颇为贴心地替夏墨时收拾了一下,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才起身离去。

  夏许淮走后,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夏墨时从被窝里出来,将被压得凌乱褶皱的衣裳,一件一件地抚平,慢慢套在了自己身上。

  行至之间,不小心牵扯到了后腰及臀部的肌肉,两股之间有些微微的颤栗,夏墨时停下穿衣的动作,叹了句自作孽不可活。

  随后他又思及夏许淮的反应,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做了个赔本的买卖。

  但只要一想到当初与夏许淮订立那个盟约的初衷,便是不想让那个即将抢占他身体使用权的外来者好过,顿时又觉得,自己今晚受的这份罪,约莫也值回本了吧。

  等到终于将自己拾缀出一个人模人样,已经是又半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夏墨时拉开内寝红色描金的木门,走到外间,细细端详了一番,这屋子里灯火通明的模样。

  他在这宣明殿里,生活起居了整整五年。

  在这五年的时光里,他曾兢兢业业地批注过奏章,也曾肆意欢快地与友人把酒言欢过,借酒浇愁过,曾对底下的势力筹谋布阵过,还曾在这伤害过沈云祺,那个对自己忠心不二的少年,更曾与夏许淮纠缠过不知道多少次。

  甚至就在今日,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后面那张床榻上好生温存了好些时辰,至今,空气中都还残留着某种特殊的气息。

  可以说,这座位于皇宫正中央,象征着皇权中心的宣明殿,也承载着他五年来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是他这段不堪载入史册的岁月,长达五年的,真实的一个缩影与写照。

  头部犹如被重锤击打的痛感再度传来,夏墨时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或许他真的要让给那个人了,但至少,他不想将这里的一切,这曾经见证过自己所有的宣明殿也留给那个来历不明之人。

  幽暗明灭的烛火摇曳,映照在他尚留三分稚嫩气的俊俏脸庞,平白为夏墨时增添了一种森冷而深邃的意味,令人见之胆寒,同时又感同身受般,体会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似无的哀伤。

  沉吟良久,夏墨时最后深深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宣明殿,目光扫过殿宇上的漆黑色牌匾上的三个烫金大字,摆了摆手,候风依言关闭了宣明殿的大门。

  夏墨时仰望顶上的星空,喃喃自语道:“你瞧,这天上的星月,今夜的月光黯淡,映衬得周遭星火格外闪耀,璀璨动人,你猜,月亮它孤寂否,是否也曾不甘过?”

  他说这话,似乎是在问旁边见过大风大浪的掌事太监,又似乎是在扪心自问,最后,也不管候公公有没有听见,更不等对方作答一二,便抬脚,自顾自地走了。

  便走还便吩咐了一句:“天色已晚,今晚我去宸英殿就寝,你不用跟着过来,自去歇息吧。”

  他挥别宣明殿,挥别荒唐无奈又彷徨的一段人生插曲,将宣明二字尽数封存。

  夏墨时忍着身上各处的不适,一路踩着石板上的枯黄落叶,脚下发出窸窣碎裂的响声,来到了宸英殿,推开了主殿的大门。

  虽然常年不住人,但在夏墨时的安排下,这里早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只除了没有炭火,其余衣物被褥之类的,全都一应俱全。

  他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最为气派最像样的房间,关门,宽衣,上床,双手交叠,毫无生气地平放在腹部。

  “时间还是到了,该来的,终究会到来,好好享受朕赐给你的礼物吧,外来者。”

  夏墨时再度露出一抹讥讽的苦笑,盯着头顶上方的床帐良久,直至天光欲晓,方才闭上双眼。

  清冷寂寥的宸英殿内,呼吸声渐平,塌上之人滑入黑甜梦乡,陷入了沉眠。

  翌日清晨,一个“陌生”的灵魂,一个预料中的归来客,在这具疲倦的身躯中苏醒。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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