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萨尔番外（下）

　　海浪过后，贝娜就拍拍萨尔的手, 示意他跟她回家。虽然这里有大人随时监控情况, 但小朋友不允许再在这里了。

　　贝娜带着萨尔把葡萄送到风干室里, 等在门外的大人给贝娜和萨尔结算了工钱。

　　穹顶王宫的流通货币是银币，但这个年代大家早就用上虚拟货币了。

　　“钱已经发到你们的账户啦, 来，给你们手上盖朵小红花~”

　　不等萨尔反对, 他的手背上就已经盖上了一簇红花，看形状是穹顶王宫的国花沙漠玫瑰。

　　“难看死了！”

　　萨尔气呼呼的边走边擦手，小红花没有擦掉, 只把手指头也擦得红通通的。

　　“我倒觉得挺好看的呀？”

　　大人疑惑地歪着头, 觉得这小孩气性也太大了吧。贝娜对着那人微微鞠躬，就转身住着萨尔跑了。

　　萨尔也不搭理贝娜，走过一次的路，他全都记得。因此他就埋头一直向前，贝娜则轻拉着萨尔的衣角，直到萨尔不耐烦地回头, 贝娜就用手指着嘴巴，又摸摸自己的肚子, 看起来像是在问萨尔饿不饿。

　　“……我说饿又怎么样？难道你想让我边走边吃？？”

　　萨尔难以置信地看着贝娜从背包里掏出两个饭盒，那两饭盒里的饭菜已经被大人清理掉, 毕竟在外边被风刮沙掩的，趁着结算工钱的时候，外边的工人就帮着贝娜洗干净饭盒, 往里边装了一点果仁蜜饼。

　　刚晒好的葡萄干，杏仁，核桃放在烤得酥脆的酥皮里，大小刚好一口一个。

　　萨尔看着那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肆意散发着蜜糖与羊奶香味的点心，终于……突破了自己的礼仪下限，拿着点心边走边吃。

　　萨尔：真香！_(:з)∠)_

　　早前已经有人打了电话给阿伊莎，阿伊莎早早就打开房门，搬了个小凳坐在门口边刺绣边等。

　　听到有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时，阿伊莎就知道他们回来了。

　　平常贝娜要走到近前，阿伊莎才能发现，不像萨尔这个肺活量巨大的小孩，扯着嗓子说话，远远就能听到。

　　“肚子饿不饿？”阿伊莎站起身，让两个小孩进门。

　　“饿。”

　　虽然吃了点心，但那管得了什么。超能力者的能量需求本来就大，何况萨尔还干了一上午的体力活。

　　萨尔飞快地去洗了手，就立刻坐到椅子上等饭吃。

　　没有饭。

　　阿伊莎站在厨房门口，朝萨尔招招手。

　　“过来，不帮忙可是没有饭吃的。”

　　“……真没有？”

　　“没有。”

　　淦！萨尔气呼呼地跳下凳子，朝厨房蹬蹬蹬跑去。

　　厨房里，贝娜正在帮忙洗菜，萨尔就和贝娜一起站在水槽旁。贝娜小心地示范，萨尔则烦躁地学习。他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小孩，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办，很快就洗得又快又好。

　　阿伊莎在旁鼓掌，没什么感情地说着“哎呀真棒”。

　　“还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

　　萨尔立刻抬头问，这种小事用不着夸奖~

　　阿伊莎立刻安排了洗米的工作，一大两小三个人很快把午饭端上了桌。

　　萨尔低头就是一阵猛吃，不过第二天，他就已经没有和以前一样开口就要这要那了。

　　因为……要不到。= =

　　阿伊莎打开了饭厅里的小电视，穹顶王国的所有频道都在播放海浪来袭的新闻。不过这已经是常态，所以插播了一则快讯后，就立刻转到其他外事访问的新闻。

　　萨尔背对着电视，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抬头看向阿伊莎。

　　“之后是不是要搬家？”

　　“应该吧……”

　　阿伊莎给萨尔和贝娜再分了一点鹰嘴豆泥，就把空盘子叠在一起，看起来是吃饱了。

　　“那么会搬到哪里去？”萨尔又问。

　　“看安排吧，最近已经有许多国民搬到国外去了。穹顶的面积越来越小，人口越来越多，只能到外边去。”

　　一口豆泥粘在萨尔上颚，他伸舌舔了舔，才把那点豆泥吃到肚里。

　　片刻后，萨尔才说：“迁居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阿伊莎笑着端起空盘子，站起身，“不过到底是迁居，还是被迫流浪呢？”

　　阿伊莎的身影在萨尔的视线里消失，萨尔则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叉子玩着面前的食物，然后不知为什么，他一口也吃不下了。

　　中午睡过午觉，贝娜就要继续去工作了，萨尔当然也要跟着去。

　　到了那里之后，萨尔看到好几个植物系能力者，正在将葡萄田往后挪。贝娜看到以后，就拉着萨尔到后边的绿洲去，那里还有沙枣。

　　萨尔穿行在人群中，这些人脸上都没有萨尔想象中的哀伤神色，有的只是惯性的麻木。

　　“听说国王要把王族所属的土地全都出让……”

　　“还出让？可就算未来我们都搬到王城去，侵蚀也不会停止吧。”

　　“听说王计划在国外购买新的岛屿和土地，但是你也知道，牵扯到土地，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不是容易的事。”

　　“我们走了之后，王呢？”

　　“他们好像会继续留在穹顶……”

　　“那么我也不想走，这里是我的家乡呀。”

　　“对了，刚摘下来的葡萄都送到王宫去了吗？我记得小王子好像喜欢喝百分百的葡萄汁！”

　　“哈哈哈哈！哪里来的野路消息！”

　　“我女儿说的嘛，她说将来要成为王子的首席护卫，所以总是留意各种消息。”

　　……

　　萨尔听着周围大人的私语，不由低下头。之后的行程，他全都不发一言，一直在埋头工作，直到夕阳西下，萨尔坐在沙枣树下，贝娜已经拉了他好几次，但是他都没有动弹。

　　最后贝娜直接背对着萨尔，像是要背他，萨尔才沉默了一会，自己站起身，朝那间小屋的方向走去。

　　此后长达六个月的时间，萨尔都一直居住在那里。在期间，农田和绿洲已经重新改换了地方，越来越靠近内陆。

　　萨尔和贝娜工作的地点也越来越近，暑假结束之后，贝娜要回去上幼儿园了，她特地把自己的小黄鸡布偶放到萨尔怀里，萨尔依然不作声。

　　这段时间，萨尔变得沉静，时常和周围的大人说话，看着民间电视台的节目，搜集着一切他能得到的讯息。

　　一年后，萨尔接到了国王的电话。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萨尔开口问道。

　　“你明白自己的职责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男性淡淡的嗓音，萨尔想了想，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不就是让我成为王国的祭品吗？我同意了，可以了吧？好了吧！”

　　过了一年，萨尔被身上的职责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当然知道他所有的食水享受财富都是民众给他的，他已经明白了，失去了民众和国土，他将不再是王！

　　大厅的门突然打开，贝娜刚好放学回来，她看到萨尔正对着电话嘶吼，不由吓得退后一步靠在门上。

　　大门发出哐当的声音，萨尔转过头，眼中满是红色的血丝，但他依然对着电话说道。

　　“你把我送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知道，那些大人说的话都是你安排的吧？每一天，每一天，不停地说！再让我居住在这个看起来像是好人的家，就想软化我，让我觉得这些人都不该死，都是该活下来的！”

　　“让我心甘情愿奉献自己的全部！”

　　小男孩尖利的嗓音响彻整座房子，阿伊莎出门买东西，现在房子里只有贝娜和萨尔，而那年幼的女孩，早已吓得湿了眼眶。

　　“是的，你理解的没错。明天回来吧。”

　　然而不管萨尔多么伤心失衡，那电话里的声音依然平静，随后电话挂断了。

　　贝娜犹豫着想靠近萨尔，萨尔却狠狠地瞪了贝娜一眼。贝娜咬着唇，四处张望着，往萨尔的房间跑去，但她没有找到那个可以安抚保佑萨尔的小鸡玩偶。

　　贝娜转过身，却看到萨尔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恶意的笑。

　　“我把它扔海里了，谁要啊！以为这样我就会心甘情愿喜欢你们吗！”

　　贝娜听完之后，就立刻往门外跑去。

　　萨尔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直到阿伊莎回来。

　　“贝娜呢？”

　　阿伊莎看着客厅里的小书包，问站在走廊上的萨尔。

　　萨尔这才像是从悠长的梦境中醒来一般，抬头看向客厅的时钟。

　　已经过去一小时了。

　　萨尔猛地握拳，有什么啊，不过是去海边看看，最近是平静期，又没有什么海浪，就算真遇到什么事，那傻子不会喊救命吗……

　　萨尔突然抬手摸像自己的喉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顾阿伊莎的叫喊，猛然向外冲去。

　　贝娜发不出声音。

　　路上萨尔还遇到了驾车的大人，他告知了贝娜在海边的事，这些大人都神色紧张起来，一些水系超能力者也上了车，往海边奔去。

　　萨尔下了车，看到贝娜安然坐在海岸边的身影时，松了一口气。

　　但是没等萨尔彻底放松，他就感受到了那熟悉的震动，还有远处海面上一道徒然升起的……白线。

　　“贝娜————”

　　萨尔大喊一声，朝贝娜冲去。

　　贝娜缓缓回头，她眼角还带着泪珠，但那滴泪珠还未落下，她就被一个浪头卷走了。

　　几个水系超能力者疯狂地与海浪进行角力，但这一次海潮来得太快，他们也许救不了贝娜。能把海浪控制到这个程度，让他们的车迅速离开就算不错了。

　　“走吧，孩子，快点！”

　　站在车旁的人立刻伸手去拉萨尔，却被萨尔狠狠甩开手！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只是……”

　　气不过？愤怒冲掉了理智？

　　无论是什么，贝娜消失了。

　　“回来……”

　　萨尔对着那汹涌挣扎，试图冲破能力者屏障封锁的海浪伸出手，绿宝石的眼里满是凶光。

　　“我命令你！退下！把贝娜还回来！”

　　一道金线落到了海里，就像天神的缰绳套在了丧失理智的野兽身上，那让数名超能力者压力倍增，七窍流血的海浪就这么被一点一点地拉回了海底。

　　而在那海岸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被一道温柔的海浪送到了萨尔身边。

　　萨尔的姿势依然一动不动，他的眼角流出了血泪。

　　那滴血落在贝娜的脸颊上，年幼的女孩像是受惊一般缓缓睁开眼，在看到萨尔的瞬间，她瘪起嘴，终于哭了出来。

　　-

　　三天后，萨尔登上了返回穹顶王宫的汽车。

　　在他身后，是满脸微笑抱着小黄鸡布偶的贝娜，和依然笑眯眯的阿伊莎。

　　“嗯，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国王坐在萨尔对面，摇下车窗，对着阿伊莎摆手。

　　“……您没看见我的脸肿成什么样了吗？”

　　萨尔的右脸肿得足有两个拳头高，那是他和贝娜被大人们带回家，知道了所有前因后果后的阿伊莎笑着一拳把萨尔打到了墙上，那强劲的力道让萨尔破墙而出，直接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你自己怕死，就老实说怕死，谁也不会逼你。偏偏你又要面子，又不肯说，觉得自己做错了，又不肯认错。发脾气居然对着比你弱小年幼的人发，我看也不必做什么王子，连人也不要当了！”

　　阿伊莎大怒，如果不是周围人拦着，估计萨尔会被吊在沙枣树上风干。

　　“这人到底谁啊！哼！”萨尔小声逼逼。

　　“你奶奶啊，”国王忧愁地看着萨尔，担心他是不是被打坏了脑子，“你亲生的祖母，不愿意在王宫居住，领养个小女孩在外边过不用履行王室职责的快乐生活。”

　　萨尔……在这一瞬间放弃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啊啊！”

　　萨尔听到那熟悉的叫喊，就探出头去。他看着贝娜依然微笑着的脸，这一次对着她露出笑脸来。

　　“对不起，下次……我会带新的布偶来给你。”

　　贝娜羞涩地点了点头，举起小黄鸡对萨尔挥挥手，这就是道别了。

　　车驾缓缓启动，国王单手支着下颚，看着萨尔。

　　“其实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一旦你做出决定，我就会把你送到国外，不能再享受任何原本与你地位相符的权利与自由，这是代价。”

　　“我明白，”萨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因为一年的劳作，他的手心已经长出了茧子，“我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与之相符的代价。”

　　无论什么。

　　不过萨尔并不觉得自己会在这个问题上空耗一生，他会有办法的。

　　“我比你聪明得多。”

　　萨尔怼了一句后，就闭上眼睡了。

　　等再睁开眼时，他就是这个国王名正言顺的唯一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