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乱葬岗(二)21
乱葬岗
纯然黑色的世界里，你是唯一的色彩，鲜红，艳丽，让我的双目都似乎要为之灼烧……
——
乱葬岗。
千百年里，狼哭鬼嚎从无绝止。然而此时此刻，这里安静的仿佛开天辟地之初。
邪魔之主在此，万鬼不敢嚣狂。
魏无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他杀人如麻，众叛亲离，梦里江叔叔死了，虞夫人死了，金子轩死了，连这世界上最好的师姐也死了……
他冷汗涔涔，汗流浃背，沉重地喘息，而后感知到了温暖与柔软，这才逐渐安稳下来……
魏无羡发现自己正枕着花绯然的大腿，她环抱着自己，将他揽在怀里，就像是怀抱着一个孩子。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绝丽容颜，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在她的怀里，他似乎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花绯然本是妖娆之色，但此番正睡着，显得沉静无比，像极了合起花瓣的睡莲。
美得就如同幻觉一样……
魏无羡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还未碰到，花绯然就敏锐地被他的动作惊醒，骤然睁开了眼睛。
双方都是一愣：“!”
魏无羡反应过来，闪电般地收回手，回避地移开眼睛。
花绯然并未多想，只是浅笑道：“你醒啦。”清冷的嗓音里夹杂着罕见的温柔，犹如寒冬里的烛火。
只是浅如薄樱的笑容，都熨帖了魏无羡的心，这世间在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刻。在深渊之中，有人相伴，有人依偎，有人守卫，而不是……孤身一人。
花绯然看不懂他的神色，有些茫然。但见他笑容煦暖，煞是好看，她素来结霜的眼神逐渐温软……
他，很可爱。
她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再休息一会儿吧。”
“好。”他闭起双眸，平静又享受，嘴角微扬。
——
三个月里，魏无羡被扔入乱葬岗的消息逐渐传开，魏无羡、江澄、江厌离等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不愿相信那个明媚的少年就这样永远消失了。
魏无羡没有死，但曾经的少年郎确实再也回不来了，活下来的是夷陵老祖——魔道祖师。
他携着邪道曾经的王，回来了，一起回来了。
他们携手归来，一黑一红，仿佛冥河与业火。
灼灼然，举世将灭。
鬼笛起，杀戮生。
“死了么?”
“死了。”
王灵娇发疯，悬梁自尽。
屋外，两邪道相视一笑，一艳烈，一邪肆。
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陈情在他青葱指间旋转，落定，是杀意;吻冥入腕骨，收好，是仁心。
花绯然视陈情，望魏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心底深深叹息。
修道需百年，修仙需千年，修佛需万年，而入魔……只需要一瞬。
但愿，他的结局会比自己好吧。花绯然心道。
若是小打小闹，她便依他，若是重蹈她的覆辙。那么她将会竭尽全力去阻止，因为她再也不想看到——生灵涂炭，徒然悔恨。
那实在太过于痛苦，她不想魏无羡体会。
第31章 射日(一)
射日
魏无羡身法诡谲，引来诸多猜忌。不过此时他还未真正与正道产生冲突，大家的火力点都集中在最大的邪派温氏身上。
射日之征，一行人杀上不夜天。混乱之中，魏无羡吹笛控制住了傀儡，温若寒发现自己即便用阴铁也没法控制傀儡，匆忙从殿中走出。
隔着人山人海，温若寒一眼就看到了她。那一抹红，在黑暗之中，在漫天杀戮声中，寂寂如冥河之上的红莲。
“阿绯……”
他唇齿间辗转碾磨似地传出一个名。
那名字所代表的人，穿越生死，穿越时光，重新来到他面前，恍惚如一梦。
花绯然隔着人海与温若寒相望，又是血海尸山，又是杀声连天，一切仿佛过去场景的重现，可他们之间的正邪立场却彻底颠倒了。
昔日那个一袭白衣，只会跟在他哥哥身后唯唯诺诺，想要救她却不敢与众人为敌，人微言轻的少年不见了，成了人人想要杀死的霸道雄主。事情……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花绯然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试图从温若寒的面上找到一丝文弱腼腆的迹象，却是枉然。唯一能与过去的他挂钩的是他身上的白衣，只是上面饰了烈焰般的滚边——温家标配。
温若寒并不是她想象中又老又丑的样子，他的五官随着年岁增长越发立体，眉宇间有着刀刻般的褶痕，一看就是时常动怒的相貌，生气时眉如刀戟目如枪，高冠博带，身形颀长，比少年时不知耀目了多少倍。
可花绯然思念的却是那个毫无气场，却会扯着她的衣袖喊她姐姐的少年郎。
——
岐山脚下，一白衣无纹饰的少年垂头丧气地走着，正面撞上了一位小乞丐。
少年只扭头看了一眼跑的飞快的小乞丐，抿了抿唇，继续垂头丧气地走着，甚至没有骂一声。大家以为他只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小孩子，只是窃窃私议，无人提点他。
路旁酒棚里坐着个红衣的少女，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见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现周围人的异样，便随手拾了个花生米砸在他的脑壳上。少年感受到花生米上附带的力量，摸着发疼的脑壳，委屈地望着少女，“你打我干什么?”
“小呆瓜，你钱包被人抢了。”少女笑吟吟的，托着下巴望着他。
“什……什么?!”少年往自己怀里一模，发现钱袋果然不见了，“什么时候……”
“当然是个小乞丐撞你的时候了，那可是这一带出了名儿的小偷，你竟然不知?”
“我怎么会知道……”少年苦哈哈地道，他是那岐山顶处居住着的温家小少爷，二门不迈的，怎么会知晓这类三教九流之事?
小乞丐已经了无踪迹，少年温若寒愁眉苦脸，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是离家出走的，因为家里人只关注着自己的哥哥温子淳，对他不闻不问，问了也只是指责，周围的人虽然明里不表示，暗里多的是奚落与鄙视，他在家里闷闷不乐，就偷偷跑出来了，身上出了那一袋子银票，就没别的了。
难道现在就回去?那不就更让人看笑话了吗?他们肯定会说温家二公子是个孬种，连离家出走都是说说，一遇到外头的风雨就当了缩头乌龟，跟那个八岁就参与夜猎还猎到魔兽的大公子没法比……
“你想要你的银钱?”少女从酒棚里走出来，步履懒散，眉眼轻佻，像西域的波斯猫。
温若寒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若我帮你拿回你的钱袋，可否以其中百分之一作为酬谢?”
温若寒知道知恩图报的理，自觉带的钱足够用，便又点了点头。
少女紧接着又问：“那若我顺便帮你教训了那个小乞丐……你就当我小弟?”
温若寒点头已经成了习惯，又听她前半句没什么问题，下意识还是点头，点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把自己给买了，连忙摇头又摆手，不可以不可以，他再怎么说也是温家的嫡次子，怎么能当别人的小弟?这不是给他们家打脸吗?
可少女阴恻恻地笑了笑，“你们正……你们修真之人不是最讲究信义的吗?你还是个男孩儿，家里人不教你君子之道?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这般背信弃义，可是要入邪道?”
温若寒懵圈了，这话他怎么反驳?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了。虽然山下的人都没见过他温家二公子，但难保以后不会知道他的身份，那时候他名声就毁了，连带着温家的名声都会遭受玷/污，父亲非得对他扒皮抽骨不可!
那时候的温家还是正道清流。虽然温家家主也有几分野心，但家族势力不到那种程度，没有办法那么明目张胆，家风严谨，秉承组训，走的是端方优雅、刚正不阿的路线，而温若寒的哥哥就是其中楷模。
少女见少年没反驳，抬手摸了摸他的脑瓜子，拍了拍，“很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绯然的小弟了!”
时年，温若寒十五，花绯然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