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是

  十月, 秋老虎抬起尾巴,摇摇晃晃地打在行人脸上。

  符我栀和危玩恋爱满一个礼拜那天,恰好是个阳光明媚的周末。

  危玩前天晚上和狐朋狗友打了一晚上的牌, 白天睡了一整天, 符我栀打给他的电话他没有听见, 更别说她一早发来的微信消息。

  【ME:今天去逛公园吧?】

  【ME:你又睡着了?】

  【ME:已经十二点了,你还没醒?】

  【ME:午饭不吃了吗?】

  【ME:醒了之后记得给我回条消息。】

  符我栀等了一整天, 也没等到他的消息, 她辗转问了几个和危玩比较熟的同学, 他们和她一样全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这个时候, 她第一次意识到, 对危玩来说,她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不回她消息,她也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儿。

  那种感觉仅仅是很浅很浅的一层而已,她只迷茫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危玩回她消息时, 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危玩:醒了。】

  只此一条,甚至连解释都没有,符我栀当时没有太在意,他终于回消息了, 说明他没遇到意外,她便放心了。

  她直接给他回了个电话,他没接, 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回拨过来。

  “刚去洗澡,没听见。”他简单地解释,嗓音带着朦胧的沙哑,确实是刚睡醒,精神怏怏,“怎么了?”

  符我栀沉默了一下,笑着说:“你一天都没吃饭吗?”

  “嗯。”他低哑地应着。

  手机那头响起一声清脆的皮带扣扣上的声音,符我栀愣了愣,听明白了,脸红一秒钟,匆匆说:“晚上一起吃吧,正好也快到晚饭时间了。”

  他懒散地又“嗯”了声,正要挂断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你今天吃了没有?”

  他看见了微信消息的时间,她一早就给他发了微信。

  “吃过了。”她淡淡地说。

  其实并没有,她中午忙着联系人打听他的住址,忘了吃,下午要写论文,她现在还泡在图书馆,一整天了,肚子也没觉得饿。

  晚饭是在学校公园附近的店里吃的,吃完正好逛公园消消食。

  傍晚正是人潮高峰期,公园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老人家。

  符我栀一进门就瞧见正对面排排站着一大波中年女人,亭子前面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音响,音响里跌宕起伏地播放着“燃烧我的卡路里”,大妈们摆着pose正在学习新舞蹈。

  左转,悠闲的大爷们举着一行横幅准备往亭子上面挂,横幅上书“太极推手交流联谊会”,大爷们身高不够,正巧瞧见危玩经过,有位大爷就喊了声:“小伙子,能不能搭把手帮个忙?”

  危玩精神头不太足,懒洋洋耷拉着眼皮,倒也没拒绝,两步走上前,举起横幅轻轻松松给挂了上去。

  十月上旬还很热,他穿着双色的拼接短袖,握着横幅抬手往上挂时,短袖下摆也跟着上拉,露出一截紧致的后腰。

  他打电话那会儿应该就在扣那条腰带吧?符我栀盯着他后腰走神了,脸上慢慢烫了起来。

  随后,她听见周围有两个年轻女生小声讨论他的腰,有个女生小声尖叫。

  符我栀咬了咬舌头,没忍住,匆匆上前几步,拽住危玩的短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身后。

  危玩刚好挂完横幅,察觉到她的动作,下意识垂下了头,好笑地看着她:“怎么?”

  她今天出门特地穿的小裙子,搭配一双五厘米小高跟,这会儿站在他身前,依然比他矮了半个头。

  “……没什么。”她声音有点闷,伸手拍拍他腰上的短袖,拉平,然后不放心似的又拉了一把。

  危玩抬眸朝她身后那两个女生瞥了眼,顿时明了。

  他笑了声,抬手圈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干燥温暖的手掌沿着她的脊骨往上爬,按住她的后颈。

  鼻尖萦绕的是一股浅淡的栀子花的香味,他动作一顿,没有多想,俯首在她耳垂边上嗅了嗅。

  “用的什么香水?”他低声问。

  符我栀茫然抬头:“没有啊。”

  她原本确实想洒点香水,但白露雪说她身上原本就有一股淡香,再洒香水,说不定就遮掩了原本的自然香味,她便放弃了。

  危玩没再说话,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以前谈的女朋友,他从没在意过她们身上什么味道,更别谈伸手抱她们,符我栀是第一个。

  他怎么就鬼使神差抱了她?

  之后半个多小时,他们俩就手牵手绕着公园走了整整两圈,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前前后后聚了好几波。

  符我栀走得腿有点疼,她穿的高跟鞋,走不了太长的路,最后在鹅卵石小路旁边的休息椅子上坐下休息。

  一排椅子背后按顺序刻着“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她坐在“平等”上,危玩坐在“自由”上。

  酸涩的小腿得到短暂的喘息机会,她很想用力甩掉高跟鞋,撒娇让男朋友给自己揉揉腿,再一想,这实在有损自身形象,再说了,揉腿这种事,也不是男朋友必须做的事。

  她弯腰悄悄按了按小腿,抻直了双腿,得到片刻的缓解。

  夕阳缓缓垂下,橘红的光线像跳跃的焰火,一簇一簇地静静燃烧。

  旁边椅子上坐着一对儿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老爷爷侧着身替老奶奶揉按双手,一边絮絮叨叨地教训她:“说了让你不要那些家务,怎么说你都不听……”

  老奶奶说:“我闲不住啊,找点事做也不行?”

  老爷爷又说了什么,符我栀听入了神,没注意到危玩偏头看了看她的双腿。

  他停了几秒钟,蠢蠢欲动的指尖缓缓拢进手心,他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

  符我栀的腿不疼了,反倒有点麻,眼见着隔壁的老夫妻走远,她羡慕地小声说:“真好。”

  “真好什么?”危玩捏着手指头,随口问。

  符我栀笑笑,没说哪里真好,而后她挽住他小臂,温热的皮肤猝不及防地相接,烧得慌。

  危玩敛了敛目光,借着替她整理头发的动作,抽回了胳膊。

  符我栀开心地说:“压马路逛公园其实也挺好的,等冬天下雪那天,地上积了那么深一层的雪,我们可以再来这儿踩雪,或者压马路……”

  危玩当时并未回答她好或者不好,他那时甚至在想,或许不需要等到下雪,他们就会分手。

  后来果然,没有等到下雪,他们惨烈地分了手。

  十二月,伦敦。

  危玩抬手兜住她盖着羽绒袄帽子的后脑,眸光克制,嗓音喑哑,在她肩窝里低声问:“符我栀,你的腿疼不疼?”

  他后悔那时假装没有察觉到她散步散到腿疼,更后悔那时没有伸手替她揉一揉。

  不在乎时,并不认为自己的漠然有多狠心,可一旦决定在乎了,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她的每个小动作,每句话,每个眼神,对他而言都是一把刀,刮得他心尖生疼。

  符我栀半点不解风情,无比冷酷地回答道:“腿疼个毛线,我头疼!”

  危玩:“……”

  国外医疗机构看病需要预约,过程极其麻烦,回去的路上正好有家私人诊所,在大把大把金钱的诱惑下,符我栀挂了个可以插队的号。

  诊断结果是轻微水土不服导致的低烧,符我栀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到了英国之后胃口就没好过了,谁生病能吃的下饭?

  医生给开了点药让带回去按时吃,倒也不需要打针吊水。

  回到克林院,符我栀吃了药没多久就上床睡了过去,然后被敲门声吵醒,又是危玩。

  她还没恼他吵醒她,他反倒拧起了眉:“就穿这么点?”

  符我栀没回答,他先把她推进了进去:“我给你申请了另一间房,你先换衣服,我帮你拿东西。”

  “等等,等等,我为什么要换房间?”

  “如果你不想今晚被人打扰得不能好好休息的话,留在这儿也没什么。”危玩说,“楼上房间温度已经调好了,不冷。”

  符我栀表示不满:“都是你今天上午那么嚣张……”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太嚣张,快穿衣服,我不进去,就在这儿等你。”他伸手从镜子前面的衣架上拿下她的羽绒袄,抖开,“张手,我亲自伺候你穿衣服,行吧?”

  符我栀瞅他一眼,被他那句“伺候”夸得有点飘飘然,当下勉为其难地抻开胳膊,哼哼唧唧地说:“便宜你了哦。”

  危玩叹气,拉着羽绒袄袖子给她套进去,然后拢起长长的衣领,低头,弯腰,拎起羽绒袄下面的拉链扣子,对准,一气儿拉上。

  热热的食指指背不经意碰到她下巴,两股热度相互交融,两个人齐齐愣了一下。

  危玩调转目光,盯住自己的食指,又看了眼她秀气的下巴。

  符我栀瞪圆了眼,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怒骂道:“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你赶紧滚蛋!东西我自己收拾!快滚!”

  危玩到现在还停在门口那块位置,衣架就在门边,他只来得及给她穿了件衣服,连房间里面什么装饰都没看见便被她用力推得后背靠到了门上。

  门外“叮”地一声,有人刷卡准备进来了。

  迟芒按着门把手,推开门,第一次没推动,忽然听见门内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哼。

  门外人推门推得出其不意,危玩正好被推得往前一步,径直将符我栀揽进怀里,以防撞得太厉害而误伤她。

  符我栀眼前视线一晃,听见门外迟芒疑惑地问:“里面有人吗?”

  符我栀张了张嘴,正准备说“我在”,下一秒,危玩勾住她的腰,俯首压下来,反手重新关上门。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他的薄唇也重重压住了她微张的唇瓣。

  栀子花香越来越浓,熏得人思维混乱。

  符我栀杏眼陡然睁大,浑身僵硬,手指拢进臃肿的袖子里,指尖抽搐。

  危玩呼吸停了刹那,深黑的双瞳里倒映着她茫然无措的脸。

  浓密的长睫毛缓缓眨了眨,睫毛尖轻轻触碰着她卷翘的眼睫,有点痒。

  她浅色的双瞳慢慢布满了不可置信,呼吸逐渐回复过来,越来越急促,撩的他心尖发痒。

  衣领下的喉结急速滚动一圈,他半阖上眼,不要命似的抿了下她双唇,随即迅速退开,同时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头在她耳畔低哑地说:“现在开门,会彻底被坐实你和我的关系,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忍一忍。”

  忍?

  她能忍得了?

  他刚才凭什么吻她?不让她说话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用嘴?他敢说他不是故意的?

  符我栀气得失智,已经顾不得别人会不会误会了,她现在就想当场杀了他,让他血溅三尺以祭奠她魂归西天的初吻。

  “你去死吧!!!”

  她怒而抄起镜子前面的衣架,发疯般捶出去,“咚”地一声,衣架太重,半路拐了个弯,捶偏了,擦着危玩的胳膊撞在了门板上。

  符我栀抱着衣架,呼吸粗重,眼泪从殷红的眼尾滑落,她撒开手,终于被气哭了。

  危玩欺负她就算了,他好歹还是个人,可是现在竟然连一个区区衣架都能欺负她了。

  她真哭了,杏眼蒙着一层朦胧的水雾,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滴,偏偏没哭出声音,哭着哭着就蹲下去用胳膊抹眼泪。

  她可太委屈了,生病了不说,被危玩拖出去吹了一下午冷风也不说,现在可好,居然被他占了那么大一个便宜,初吻,这是她的初吻,他凭什么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抢了她的初吻?

  他凭什么?

  危玩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她重复擦眼泪的动作,她眼尾被擦得通红,脸上都是泪水,擦完眼泪,她开始使劲擦嘴唇,下唇红得快要破了皮,她仍然不肯停下来。

  危玩咬紧牙,心尖又像是下起了刀子雨,刮得心口血淋淋的疼。

  他默然僵住片刻,终于深深地认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犯下的最大错误。

  他太过理所当然了,从一开始,所有的所有,他都想得过于简单了。

  恋爱时,他不把恋爱当回事,分手后,他也没将那份残酷的分手当回事,正因他总这么理所当然,低头吻她时才没有顾虑太多,他甚至还抱着一丝侥幸去吻她。

  在他潜意识里,符我栀一定还像以前那样喜欢着他,不论她现在如何打骂嘲讽他,他压根没将那些当回事,只当她在发泄,当成她独特的撒娇,等她发泄完,他们很快便可以回到最初。

  他不愿意告诉自己,在对待分手这件事上,符我栀是认真的,认真到他吻她一下,她就恨不能杀了他。

  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真涉及到底线,她比谁都狠心。

  危玩眼眶发酸,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抽噎,浑身上下冷得像块冰。

  他站了许久,抖落心脏上的刀子,慢慢蹲下/身,他想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手指伸出去一半的距离,又硬生生卡住,指尖垂下去,他畏惧地缩回手。

  “栀栀……”他看着她,喉咙里宛如梗了一根刺,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往嗓子里填入一块烧得正旺的火炭,疼得嗓音发颤,“对不起,栀栀,对不起。”

  他彻彻底底地明白,他错了。

  一直以来,他全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的时候,细节是真的甜

  刀的时候,刀锋也是真的伤人

  这章之前,少爷追栀栀靠的是脸

  这章之后,少爷再想追栀栀,只能拿命搏一搏了

第30章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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