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童谣X陆知行(二)
只是片刻,温润颜色褪去,陆知行一张俊逸的脸上只余了冷淡,“这与你无关。”
陆政却不以为忤,目光无意般下落在桌沿,食指曲起了轻敲,又抬首,眼中闪过一轮的精光来,神态自然道:“我儿子的女朋友,怎么与我无关?”
不欲多言,陆知行掀唇,声无起伏的平淡,“有事?”
言下之意,是无事便不必再多谈了。
陆政也不答,反倒把这个问题丢回去,“你还有事?”
“嗯,”男人一双漂亮的凤眸收敛了,眼光浮动戾气隐约——那是他鲜少示外的神情。他道:“先走了。”
在场所座的宋家人显然对这事亦有耳闻,现场瞥见了这一幕也并不多惊讶,不过是面面相觑。
毕竟,虽则陆政早年是借力宋家起的势,然而早不可同日而语。即使退出董事会数年,其在集团内部仍然是有话语权的人物,形势也早一边倒地翻转过来。
到如今,早已是宋家依赖陆政更多了。
是而在座宋家人均对此情此景无甚反应——抑或是,心里是有反应的,只不曾写在脸上而已。
见陆知行如是说,陆政面上却未见不悦,只是舒展开一张脸,眼尾有细纹些些地漫开了。他亦开口,“小姑娘也来了?”
微怔,陆知行回眸,便见童谣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位置,一双眼睛干净得如洗。
他蹙了眉,微沉声地叫他,“谣谣。”
并未回陆政,童谣只是抬首略看了看身侧的男人,与他对视了,道:“知行哥。”
自始至终,陆政一直坐在椅上,至此也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微沉了脸色,缓慢地开腔了,“小姑娘,没人告诉你——长辈问话,你就要回答吗?”
陆知行眸光下沉一寸,捉过了童谣的手臂,然而却被她轻轻地拂开了。
往前几步,童谣走到陆政的跟前去了,目光直视,没有分毫回避的姿态,她看向他,“我不叫小姑娘,我叫童谣。”
“……”无意对方竟然是这样的单刀直入,没有卑怯,却也并无骄色——只是极其的平淡,态度比对待问路的陌生人还要冷淡了好几分。
然而这样的平淡态度,原就是不合理的。
毕竟……她面前站着的,并不是寻常的路人甲乙丙丁。
这姿态落在在座的宋家人眼里,一时间便不由得面面相觑了。
遑论对错,倒是个有些胆识的小女孩——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了。
差着些年份了,陆政必然是要端着些架子的,并未直呼童谣姓名,他只是简单地略过了此节,仍是平平静静出言发问:“你知道,知行是什么人吗?”
“谣谣,”眉头打了结,陆知行要叫她。
没有回头,童谣只朝他竖起了食指,示意噤声。
而后她开口,两个字言简意赅的,“知道。”
望着陆政,童谣语调无起伏,不偏不倚,视线亦然淡静。
“他是我的男人。”她说。
……
再回座,点着单,童谣低垂着双眼睑,一一地勾过了,要递给对面。陆知行未接,只是唇微掀,“谣谣。”
童谣如常地应了,“知行哥。”
陆知行眸盯着她脸孔,两秒,他道:“刚才那个人是陆政。”
“……”睁眸,与他四目交视,童谣答:“我知道。”
也姓陆。
看起来……他们是认识的。
有些痕迹暴露在面前,十分显眼。
不过,她不想猜。
他的事情,比起旁人告诉,或者自己猜想,她更愿意是他本人告知。
恋人之间,一方的事情,倘若不是这一方亲自说出来……那么,另一方知道与否也便没了区别。
恋爱关系本该如此,但常常不是如此。多的是一人千方百计去瞒,另一人想方设法去猜。
然而归根结底,恋爱是恋爱,不是刑侦。
恋人是恋人,不是犯人。
因而拿对待犯人那一套办法,极尽提防、注意乃至试探之能事……也便过于没意思了。
安静只半秒,直视着她,陆知行开腔,干脆利落:“陆政是背叛过我母亲的人。”
眼睫微动,她听见他道:“我高中毕业之后,他开始找上我的。”
言及此节,他眉宇间显见地皱了下。
不太会说话,童谣原执着笔的手放下了,手臂伸过去,指尖与他的轻轻碰了下,继而徐徐地交扣住了彼此。
微停顿,陆知行继续往下道:“陆政和宋诗画没有孩子,当初退出董事会也不完全出自自愿。现在集团的实际控股方是韩国的风投公司,陆政在S.T.集团高层的话语权也大不如前。宋家能力有限,帮不了他——陆政想要扶植自己人。”
自己人。
想要扶植自己人,又是在中国社会这样重父系血缘的文化遗存背景下,因而,没有人比父母子女更贴近这一定义了。
所以——
十指交扣,她望向他。
陆知行否认,“我不会。”
陆政背弃了生养他的那个女人,这是其一;陆政的钱本身来路未必干净,一旦沾上便难洗清,这是其二;至于,其三——
微敛了眉,有隐约戾气浮动在男人素来俊逸而如工笔绘出的五官。
——时至如今,他本也无需再仰仗谁。
那层情绪如轻薄阴翳落下了,薄纱般笼罩在他线条明晰脸容。
却是忽然,神色如退潮般尽数地收敛起来了。
因那如缠枝的手指勾连了彼此,在此时忽然被人牵了牵。
抬首,正对上那双清润的眼,他自然把与自己相牵的手放在唇边,轻飘的吻落在了手背。
黑眸觑视,陆知行唇微勾扯,出声低低徐徐的:
“现在,我什么人都不是。”
“——只是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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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后的一个工作日,傍晚时分,明艳的阳穿透玻璃壁墙,入室在地是金灿的光。
正对着笔记本宽阔屏幕,陆知行看了看,视线清淡。继而起身,出于惯性,椅子仍转了几转,在一声的开关门声后,室内终于无人。
只那黄昏时散漫的光仍投落在屏上。
屏幕在播番阳中级法院的庭审视频:曾经纨绔的富家公子被法警押上庭,表情已是不能更多的颓唐。
正是凌然本人了。
偷税漏税、拖欠工资——在国家大力推进诚信社会建设的背景下,单是这两条便极致棘手。大厦将倾,凌父自保尚且不及,哪里有空顾及上法庭的儿子。
大势已去,而大局已定。
晚间有场饭局,是唐飞跃特意从燕京来番阳请客,三个人难得见面,然见面目的很明确——唐飞跃婚期已定,即将和女朋友结束多年的恋爱长跑。
期间闲言几句,唐飞跃又说起了那个在读小学而情窦初开的小侄子。道是小姑娘后期转校,临走前给小男孩送了只星星瓶。小侄子便逐一逐一地拆开了,每颗星里都是祝福的话。
任意听到这,有几分感兴趣了,“比如有哪些?”
唐飞跃略想了想,“祝你早日发大财。”
任意,“……”
任意竖起大拇指,“是个朴实的好姑娘。”
陆知行在旁边听着,只眉目微收在半明半暗的地方,眸光不甚清明的,闻及此节,如无意般问了,“星星里还能写字?”
任意,“……”
唐飞跃,“……”
任意瞅过来眼,“那种女生送的星星瓶……里面的星星就是用来写字的吧。”
唐飞跃也嗯了一声,补充:“我那侄子回家第一时间就拆开了。”
任意附和,“这么基本的常识也就幼儿园男生才会不知道。”
陆知行,“……”
朝任意面上扫了眼,陆知行不温不火地出言了,“你经验这么丰富,满堂萱知道吗?”
任意,“……”
任意,“实不相瞒,我幼儿园还没毕业。”
唐飞跃,“……”
不就是老婆,至于这么害怕吗?至于吗至于吗?
然而忽然震动,一通电话打入,唐飞跃立刻接起了,“……菁菁啊,嗯嗯我没喝酒……没有女人,一个都没有,不,半个都没有……不信你可以问任意……嗯嗯好,我现在就走,现在就回去!”
挂了电话,唐飞跃美滋滋:还是老婆好!最喜欢老婆了!
……被老婆管也喜欢!
真香!
再回家,脱卸了领带,陆知行行至卧室旁的桌前,手拿起那只装星星的玻璃瓶,他低眸端详。
那种女生送的星星瓶……里面的星星就是用来写字的吧。
视线停驻其上,深深。
过片刻,陆知行将瓶口摘去,手指取出一颗,动作干净地拆开了。
有金属的亮光浮影般地自面前掠过,继而是叮一声的降落。自然循声去看:那是一枚一元的镍币。
微怔,他弯腰捡起。
捏着硬币在指间,再往拆开的星星纸带里望——
用细橡胶绳卷在一起的,是一整捆的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