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番外：童谣X陆知行（八）

　　这年入春的时候，星耀做了首轮公开募股。日光晴好的一个周六，财经的一线专刊对陆知行做了一次访谈。

　　先拍照，再访谈。

　　童谣也在现场，翻了本书看了会儿，她去了趟洗手间。回程时穿行过走廊，有衣着端庄的女人们正在交谈。一位脸容熟悉，穿搭入时——是杂志的女主编，对外有“呛口小辣椒”之称。

　　至于说，另一位——

　　宋诗画。

　　此时童谣踩着带小方跟的鞋，落地不甚响，却极明晰。

　　闻声，交谈的一方便侧转了身。

　　童谣若无其事地走过。

　　“童谣。”宋诗画在她身后出声，声音温温婉婉的：“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转身，童谣应声。

　　对方便挽挽唇，虽是精心掩饰过，但随着说话时脸部肌肉的动作，眉梢眼角间却总能蔓延出细细的纹路出来。

　　岁月痕迹难掩，但她仍姿态优雅端正，足见年轻时的风采。

　　富贵人家小姐，打小被父母鞠养膝下，生活少忧虑，自能娇养出举手投足气度。

　　……

　　杂志社的拍摄楼层配置有咖啡厅，外送堂食皆可，墙壁是圆弧斜面。壁顶可见高空澄澈，云几无片缕，不过少少的几朵，由此及彼的万里游弋。

　　光大片大片穿墙入室，明耀至于刺目。

　　是暮春午后天气。

　　宋诗画在靠窗位置坐下了，正要说话，眼前的桌面却猝然多出一枚戒指来。

　　白金底祖母绿质地，质感清贵。

　　微愣了愣，宋诗画抬起眼，显然是想起这枚戒指来历，她道：“……小姑娘，我不用你还。”

　　童谣脸色平静：“我也不用你送。”

　　宋诗画便沉默，而后道：“那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想也不想，童谣回绝了，“不必了。”

　　言罢，便径直是转身要走——言行如一，并非装腔作势。

　　“……”

　　原本汉语文化语境里的喝一杯，便不止是喝一杯这么的简单。

　　就量词而言，它可以是喝两杯，喝三杯……和很多杯。

　　若就时间而言，固然也可以是有一会。

　　宋诗画这便明了：原来这小女孩愿随着她来，并非是有意打蛇随棍上地接近，如她身边多年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般。

　　她只是，要来还那一枚戒指。

　　反倒是自己唐突。

　　只是——

　　弯起唇角，宋诗画自嘲地笑了笑。这般晴好的暖阳下，浮思亦如游走的尘般，恣肆而随意。

　　春日午后，阳光如整只巨型的金色蝴蝶，展开了双翅，将玻璃的穹顶了无遗漏地覆盖。

　　亦停驻在女人精致却稍显疲态的眉眼间。

　　眼睛微阖，这一二十年的光阴，竟也只如弹指一挥间。

　　念及当初，同样是在类似的场景，坐定的亦然是她——二十年前的她，二十岁的她。

　　年轻，富贵，备受宠爱，矫情、天真而又肆意；

　　……也，无忧无虑。

　　在彼时，坐在她对面的，是时晚秋。

　　她那时满心只以为，解决了这根眼中钉，她便能跟喜欢的男人一起到白头。

　　却不意，事到如今，她与陆政确是将到白头。

　　只是，到白头，她与他却终成一对怨偶。

　　无药可救。

　　而其时，她对时晚秋说的那些话，时至今时今日，也如将将出口般盘旋耳边，余音绕梁而不散。

　　“他会选择我，”那时，面对着时晚秋，她是如此的不可一世：“因为——只有我，能给他想要的生活。”

　　唇蠕动着，咬字无声。

　　他想要的生活……

　　是了，他是选择了她，也的确，正如二十年前、那二十岁的她所说的，他的选择，只是因为她能给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而那生活——

　　从来，始终，永远，

　　与爱情无关。

　　-

　　再折返到拍摄现场，记者已经开始做采访了，摄影的灯在旁打着。童谣亦不动声，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

　　比平日穿得更正式而别致，三件套的西装得体犹如量体裁衣般的。在那明灿光线正中，与采访记者交谈起来时，陆知行朝对方微侧了身，折着两条长腿，姿态极优雅而自流。

　　略颔首听着，间或回应，漂亮的凤眸偏转了，掠过潋滟的光。

　　童谣默默托腮。

　　他……

　　“造型不错。”

　　一道声冷不丁地响起来了，且正巧与思绪衔接——虽然说的并不是她想的。

　　童谣抬了眸：中年男人，雅痞打扮，不是Bruce又是谁。

　　视线犹然往里瞟着，一手摸着蓄胡须的下巴，“可以C位出道。”

　　童谣，“……”

　　半是开过了玩笑，Bruce转脸才对她笑眯眯的，“好久不见了，小女孩。”

　　彼此并不算熟，因而童谣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瞥见他手里还拎着容量颇大的化妆包：约也是工作安排，是来给人做造型的。

　　原本这栋大楼就是一个传媒集团名下，其中又有不同的杂志社、出版社和媒体公司，只是在此集群办公。因而，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

　　果然Bruce拿了手机给她看照片，颇自来熟的，“早上到现在，我就光给这哥们补妆了，”他扯了扯嘴角，模样无奈：“人是关系户，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就这还拍平面广告呢。”

　　他伸了手，童谣也自然地看了看：只不知是什么广告，镜头里的男模特着军装，干净利落的设计，胸前挂满了累累勋章，脚踩着皮质长靴——原本应该是非常英俊挺拔的打扮。

　　只是，那男模特的肩过窄，撑不起笔挺军装，气势上便有些畏缩了。有侧面照里甚至还是含胸驼背的，五官暂且不论，姿仪确是不太好看。

　　如果是好看的姿仪——

　　极下意识地，童谣的目光往摄影灯后看。

　　……嗯。

　　如果是他穿——

　　Bruce也往同方向看，末了，幽幽出声，“可。”

　　童谣，“……”

　　没有说话，童谣点了点头，默默地。

　　她也可。

　　Bruce又沉吟，“还可以再加点别的配饰，比如说手套，或者是……”

　　童谣速接，“眼镜。”

　　又道：“银丝边眼镜。”

　　Bruce，“……”

　　侧过头，Bruce认可，“可。”

　　童谣再默默点头。

　　太可了。

　　……

　　虽则在采访，视线却时不时往一个方向偏过。因而几乎在Bruce走过来的瞬时，陆知行眉宇间便无声地微蹙起了。

　　后见Bruce又是拿了手机，又是交头接耳，又是连连点头，那微皱便愈深。

　　末了拍摄结束，没有片刻停顿的，男人朝那一个方向走去。

　　见了来人，童谣仰起视线，“结束了吗。”

　　陆知行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恰逢那边有场务在叫，“谁的包在这里？”

　　童谣望过去：是她刚刚放在那边的。只是中途一直在拍照采访，她也不好过去。

　　此时便径直走过去拿了。

　　那道纤巧背影三两步地走远了，视线相对，Bruce蓦然道：“你女朋友喜欢军装制服和银丝边眼镜。”

　　陆知行，“……？”

　　眼镜这个他倒是知道，只是——

　　他抬了眉，声息清淡，“什么军装制服？”

　　-

　　正是五月暮春季，荼靡花事了，人间却还是花红柳绿的热闹。

　　到中旬是童谣生日，而那时，童谣已经搬到陆知行在她学校旁边的住所，叫兰亭居的小区。

　　是某种意义上的有家有室了。

　　生日当天，正赶上言欢从燕京参加完主持人比赛折返，她在学生组拿了一等奖，便请客吃中饭。

　　王舒窈跟言欢向来是不分彼此——当然，言欢男朋友在身边的时候除外。

　　三个人去的是海底捞。

　　点单，上菜，烟火气息弥散，吃到七七八八，言欢刷起了自己的海淘店。王舒窈往边上凑了凑，眉头直蹙，又抬头：“……言欢，你能不能稍微提升一下自己的品位？”

　　满店铺的贴图都是表情包，不是如何征服英俊猛男，就是大家一起搞比利，中间最大那一张是言欢在番阳漫展和比利·海灵顿的合影，配字“王♂之♂凝♂视♂”——总之满屏幕的猛男。

　　偏偏言欢海淘店的生意还挺好，有几次还上了沙雕卖家bot的微博，那几回流量涌入，言欢赚了不少钱。

　　言欢举眸，丝毫不以为意，“我品位怎么了？我品位不是挺好的吗？”

　　边说着，她边又看了眼店铺，感叹：“哪个女人不喜欢英俊猛男呢？谁不承认，谁就是不客观。”

　　王舒窈，“……”

　　大抵是明知自己不可能在王舒窈处寻得理解，言欢便望向童谣，抛了个媚眼，“童谣，你也喜欢吧？”

　　童谣，“……”

　　默了默，童谣点头。

　　她，不能不承认。

　　王舒窈，“……”

　　童谣竟然承认了！

　　言欢是惯性的胡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素来无所畏惧。王舒窈跟言欢一贯交好，因而也很熟稔她这份性格。

　　然童谣却不同，若非十拿十稳，她是绝不可能承认的。

　　特别，言欢说的话题，还是很扯的那一种……

　　王舒窈心情复杂。

　　得到了支持和理解，言欢很有几分得意，哼哼道：“十个女人里面就有九点九个喜欢，剩下来那零点一个是口是心非，喜欢装不喜欢。”

　　言罢，言欢深深看了王舒窈一眼。

　　王舒窈，“……”

　　言欢又去看童谣，“很显然，我们身边就有这种女人。”

　　王舒窈，“……”

　　-

　　跟言欢二人吃完饭，时间也已近下午两点。

　　下午还有四堂课，只是上课途中便有信息过来，于是按它说的，下了课，童谣直接回了兰亭居。

　　暮色向好，行走在晚风，拂面是软绵如糖。

　　天气好，她的心情也很好。

　　到了所在的楼层，驾轻就熟，童谣去开门。

　　只闻咔哒的轻响，室内是安静无声，桌子、椅子、书、果盘和花瓶，都静静地待在它们本来的位置。

　　过了玄关，透着道飘窗，零零星星的衣料在风里微摆着。

　　裤子和裙子混在一起，是说不出的亲密。

　　只是——

　　他人呢？

　　环顾着，童谣无意走到客厅，正对一面穿衣镜，斜阳散落镜面成疏淡的光。

　　身后忽而有男声落，轻而上扬，“谣谣。”

　　她欲回头，却先瞥见镜中倒影。

　　那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是一身的深色系军装，衬衫束领带，暗银的纽扣分布匀称，均一丝不苟地系着。而皮质腰带束紧在上腹一侧，其下是两条笔直修长的腿，站姿挺拔如玉。

　　比之平日俊逸，更多了禁欲与冷清。

　　微怔，童谣回眸。

　　要开口，触及那极薄镜片后的浅淡视线。

　　脑内空白，要说的话通通被遗忘。

　　军装制服。

　　眼镜。

　　银丝边眼镜。

　　童谣，“……”

　　她睁着眸，一瞬也不瞬的不错过。

　　不疾不徐地，陆知行亦走到她跟前来，那凤眸微低，转过是潋滟眼波，而他与她俯首低语，声线是低低徐徐：

　　“喜欢吗？”

　　第123章 番外：童谣X陆知行（九）

　　童谣，“……”

　　喜欢吗？

　　他的话落在她耳里，字字句句是清晰。

　　但她却不怎么能听得分明了。

　　直至圈她在怀，陆知行微微侧首，在她颈间轻咬了一口，又安抚性地印吻。凉而薄的唇良久地黏着，他出声，“谣谣？”

　　神识到此刻回来了些微，在他怀抱，童谣仰起脸，只对着那银边的眼镜便是一阵脸热，“知行哥……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她脸抬着，他便自然在她额上亲了口，水果淡香拂落了。而唇微掀，吐息悠然地道：“Bruce说你喜欢军装制服。”陆知行说着，凤眸微低了，瞥她：“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