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怔了半秒,反应过来,童谣伸手要去摁断。

  ——嘟的一声却抢先地响了起来。

  接通了。

  一时宕机,然而手上动作却更快。几乎是瞬时,手机翻过来抵在床褥,前置摄像头也被遮住。而她坐起身,目光四散几秒,顷刻间脑内是完全的空白。

  该不该说,

  如果不该,那要怎么解释怎么挂断;

  如果应该,她又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问题无限地发散而寻不到答案,时间却不曾停下分秒。余光无意瞥见摆放在床头的梳子,很自然地,她拿起了梳子。

  然后又更自然而然地,顺手梳了一把头发。

  童谣,“……”

  无缘无故,她为什么要梳头发。

  梳子是童春江出差在外带回来的纪念品,做工是木质,尾端吊着面小镜子,很精巧也很精细。

  随着手上的动作,那镜面亦反射着不时的光泽,一轮明亮。

  放下镜子的瞬间,她的视线初初擦过那明亮镜面。

  鬓发散落在耳畔,柔软服帖,脸色干净整洁——没有异常。

  不过是瞬间。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将梳子物归原位后,童谣重新拿起了手机。

  这时距离视频接通已经过去了三十秒,隔着手机的屏幕,年轻男人的眉宇仍然淡然,见了她才蓦然添了情绪,眉梢上挑,“刚刚干什么去了?”

  “什么都没干,”对着陆知行,童谣气定神闲地道:“网络延迟。”

  陆知行瞟了她眼,眼底如有笑意浮现,“刚接通的时候,网络还是好的。”

  “……接通之后就延迟了。”

  陆知行眸微眯,悠然地道:“那还真巧。”

  “嗯,”童谣点头表示认同:“确实很巧。”

  陆知行,“……”

  很久没见,也更久没有交谈。

  但时隔近一年之久再说话,竟然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就好像,日日都是这样说,也日日都是这样做的一般。

  此刻他在鹿门而她不在,她与他之间间隔着一层薄屏,也隔着几个省份,十几座城市的距离。

  而此前她在,他也在——但也宛如是不在。

  不知是谁先安静,只是声息在突然间静止,仿佛手机陡然失声,而大雪落下深深,将一切声息掩盖。

  他在的环境昏暗,瞧不清室内的陈设与布局,益发衬得那双眸微敛,如白鸟收了翅翼般的温和,几至于冷清。

  此刻笑意收敛,那冷清便更深浓了几分。

  如从指间被弹落的烟灰青白,是曲终人散的寥落。

  杯盘狼藉,却无人去收。

  落座在光线之中,陆知行的脸部轮廓明朗,是男人特有的分明线条,被半明半暗的光芒滤过,又镀上了层柔和颜色,影影绰绰。

  “好久不见。”轻轻地,童谣说。

  陆知行唇边扯出一个笑,反问,“这是客套话?”

  “……不是,”童谣纠正:“是实在话。”

  他轻笑了声,片刻后又是笑意收敛,吐息深而长地道:“是好久不见了。”

  顿了顿,陆知行目光停在她的脸,薄唇掀了掀,“新年快乐,谣谣。”

  童谣嗯了一声,低声,“你也是。”她顺着话问他:“你在家吗?”

  陆知行唇微动,“我在鹿门。”

  ……那就是在家的意思了。

  默然的两秒,其实想说的话有很多。

  动了动唇,那日颁奖后台云锦与怀抱花束相映红的鲜妍美丽的一张脸忽而浮现,原先想说的话便如鱼刺般地卡在了喉。

  一并在徘徊的,还有那些调侃的笑语欢声。

  ……送花的是女朋友。

  她抿了唇。

  送花的人是云锦。

  ……所以,云锦是他的女朋友。

  欲言终止,对着男人在屏幕中放大数倍仍然俊逸至无可挑剔的五官,童谣口吻平淡地解释,“刚才是我手滑。”

  陆知行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

  童谣又道:“现在我手不滑了。”

  陆知行,“……”

  又默然了数秒,沉默如在僵持在拉锯,半晌,童谣开腔,“……你为什么不挂。”

  眼尾微微地上扬,他挑了挑唇,声线清淡,却也是掷地有声地道:“在等你。”

  脸色淡定,握着手机的手却已悄无声息地攥紧。紧了紧,又紧了紧——直至与机身相贴的手心渗出稀薄的汗意,抿了抿唇,童谣若无其事地道:“那我挂电话了。”

  言罢,她垂眸,指尖并实现一同悬在那鲜红挂断键上空,整整一秒,而后手指摁下,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聊天杀手。

  挂断通话后整整半分钟,屏幕仍然持续地亮着,童谣坐姿未动,垂着头,而那光次第地暗下了一寸。

  再一寸,又一寸——

  直至完全地暗下去。

  玻璃镜面倒映出她低垂脸孔,无声而寂寂。

  -

  挂断了视频通话,室内又复归于一片暗静。

  零点时爆竹喧嚣已过,此刻窗外夜深静而明月圆,人间灯火安静而没有声息,不时响起的只有手机的提示音。

  镜头拉远,可清晰瞧出房间轮廓及陈设:工位电脑文件夹成堆……很显然,这里是办公室。

  而今晚是除夕夜。

  陆知行坐定在旋转椅上,眸微阖,俊容收敛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表情在暗地,因而也不甚分明。

  却又在挂断通话的下一刻,微勾扯起了薄唇。

  又是一声微信消息,唇勾的弧度未褪,男人的长手随意拿起桌上手机。

  是任意发了消息过来,语气嘻嘻哈哈的,“新年快乐啊,老陆。”

  陆知行道:“同乐。”

  “哟,”任意消息回得很快:“少见啊你,回复这么快,是不是一边跟我聊天一边还撩妹啊。”

  “你女的?”

  任意,“……”

  任意打了个哈哈过去,认真几分,“老陆,你应该没在办公室了吧?别这大过年的还在值班,刘博导人虽然是好,但那是个工作狂啊,开着公司上着课paper还发个不停。老跟着他后头混容易找不到老婆的。”任意道:“刘博导跟你又不一样,人家在外面加班到再晚回去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眼眸微垂,陆知行指间的动作只停顿了一下,很快一行字发了过去。

  “没有。”

  任意便又调侃了几句,寥寥数句即结语,“行了,我就不打扰你回家这点时间了。拜。”

  任意:“【撒花】”

  眸光落在那行字上数秒,陆知行食指按在锁屏,轻响过后,如若被掐断电源般,屏幕的光源在瞬间归于熄灭。

  唇角扯开笑弧,只那笑意是慵懒的,若不经心的——也如落着薄薄阴翳的。

  ——家?

  -

  时间流逝,新年的小波澜过去以后,时间就滑到了初二的下学期。

  这中间通往童谣家的大路做路面整修,正在实行交通管制,于是童谣只能走另一条小道回家。童谣对那条路不熟悉,方葭霜却是很熟的,因为方母每次开车送方葭霜抄的就是这条近路。

  名字很好听,桔梗路。只是开春时节,天仍然黑得晚,方葭霜是很热心的性格,于是很主动地建议陪童谣一起走。为此特地跟方妈妈打了招呼,那几天都是跟童谣走路回家的。

  走了几次,童谣觉得没什么问题——只是桔梗路那一带是老城区中的老城区,正要拆迁,好几栋楼已经搬空了。还存留下来的建筑物不少都开着棋牌室,网吧等等娱乐经营场所。

  方葭霜跟童谣边走边聊天,二人分工明确:方葭霜负责说,童谣负责听。童谣一边听着,一边视线就无意地扫过街边建筑物。

  倏然地瞥见网吧前干站着的一群女孩,头发是染过的浮夸的黄,遥遥看过去像是干枯的稻草,穿着偏成熟——但看得稍仔细些,她们的年龄应该比童谣她们大不了多少。

  视线对上,下一秒,童谣挪开了视线。

  这只能算生活中的一则小插曲,平心而论,童谣并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

  隔两天路走熟了,童谣跟方葭霜提出不用再陪,方葭霜还很有些不舍。于是童谣友情提醒她:“你放学还要上辅导班。”

  方葭霜,“……”

  童谣又道:“你周末还有两个兴趣班。”

  “……”方葭霜转眸,语气幽幽:“从你身上我仿佛看到了魔鬼的样子。”

  方父方母均在一方领域做得很成功,对方葭霜的期望值自然是只会多不会少。不过自家自有自家经,方葭霜跟方爸爸方妈妈间关系不错,多数时候也是愿意听话的。

  听话的结果,就是辅导班培训班越来越多。

  虽然想继续跟童谣一阵走,但方葭霜也知道童谣说的是实情,遂不甘心地妥协。

  等第二天放了学,童谣收拾好书包,独自从桔梗路走。拆迁的老城区是成栋成栋的空房,走过棋牌室网吧的那一片才有了人气,童谣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很突然的,面前有阴影洒落,她抬起头。

  是昨天网吧前枯站着的那群女孩。

  有染黄头发的,也有染酒红色头发的,虽然发色不同,但穿着打扮都是同样的成熟。

  略微地怔了一下,童谣抬脚准备从侧边走——路却被人先一步地阻住了。

  有扎着高马尾的女孩从中跃然而出,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到童谣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谣谣这么高冷的硬妹【托腮】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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