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蓬松下摆在她腰线以下如伞般地打开,而裙上蕾丝亦薄雾般地缭绕,在女孩朝台前走来的时刻。
款款地。
然而自始至终,踩着细跟鞋径直往前走去,她视线与步伐均一致而不曾斜视,便无暇去触及台下诸人神情与反应。
因而亦不能触及,
在那刹那间,倒映在男人双目中的,无法掩饰的微怔。
视线下挪,她单只的纤细手腕上绑着蝴蝶结,另一只手——另一只手则被男伴挽在臂弯。
只视线瞧过去一眼,陆知行眉宇间微沉了沉。
只是此时台下光暗,纵然往细了瞧,神色间的那点微变也几乎难以瞧出。
台下却是一时的屏息。
黑裙,雪肤,红唇。
妆发简洁,色彩对比却鲜明。
是最简单的,最直观的,也最命中红心的……美。
五官亦精致至于挑不出一丝的瑕疵。
若白璧,她却比白璧更加的无暇。
只是容貌虽极惹人惊艳,一张脸却是疏淡而冷淡的。没有多少表情,甚至接近于面无表情。
那样寡淡的脸色,便平白将她的美丽拉远了一分,也抬高了一分。
静默只在顷刻。
然后却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是今年新生?”
“是表演系的吗?话说我有熟人在表演系,怎么也不知道系里有这样的漂亮妹妹。”
“咔——咔——”
甚至有快门此起彼伏地响起。
看了看台上女孩,任意收回视线,转首向陆知行道:“老陆,看来有不少人抢着要做你妹夫了,哈哈。”
陆知行,“……”
“看见他们,我就想起当年在学校里的我们,也那么年轻,好像一身是劲。”任意一边说,一边便有些感慨:“现在学校是这帮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老了。”
俊颜微绷,陆知行偏首瞧了任意一眼。
任意,“……”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总觉得他目光里的意思是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一场典礼,因为先声夺人,有人耀目。而珠玉在前,再往后便显得兴味索然了起来。
节目间隙需要主持人做过度,三组主持人轮流来。轮到童谣那一组,男生原走在先,而后看她穿着细跟落在自己身后,走动艰难——于是便又回了头等她,在上台阶时还绅士地挽了一把。
小步小步地走着,脚踝摩擦在硬质的鞋面,有不服帖的痛意隐隐地传来。
不动声色地,童谣皱了皱眉。
……磨脚。
然而并不是不能忍耐。
男伴未发觉,只是挽着她的臂直至舞台。
然而那细微近于不可查的表情,因为一直以来目光的追随,便全无遗漏地被台下一双狭长凤眸捕捉。
瞥见她小步而略显不自然的步伐,陆知行蹙了蹙眉心。
……
两个小时后,典礼结束。
后台。
童谣才走回化妆室,初初坐定,言欢便指了指自己身前桌上的一束淡蓝色满天星,“喏,童谣,这你的花。”
言欢一边用手指着,一边道:“我才回化妆室就看见有人摆在这儿了,我看卡片上写的是你的名字。送的人是……”
“陆。”一边读着卡片上的姓氏,言欢一边拧起了两道眉,不解又不满地嘟囔:“这只有一个姓,谁知道是谁啊。”
她抬首去看童谣,“童谣,你知道送花的是谁吗?”
“……”童谣垂眸:“不知道。”
王舒窈动了动眉毛,什么都没说。
言欢噫了一声,“什么人,送花追人连名字都不标……注孤生了,哼。”
“……”
“咚。”
只在下一刻,门被猝然地敲响了。
王舒窈温温地道:“请进。”
门被推开,童谣亦循声抬眸。
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形。眼风温淡地扫了四下一圈,他的视线最终在最左侧的女孩身上落定。
一字肩,小黑裙。
她才刚刚坐定。
而四目相遇。
没有停顿,陆知行迈开长腿笔直朝她的方向走来。
瞧见这情状,言欢与王舒窈一时间皆是怔愣。
言欢像是反应过来了,又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明所以,“陆总……”
王舒窈这回却是真的反应过来了,她拉了拉言欢的手,冲那视线根本未在二人身上停上一停的男人略微颔首,转身便飞快地往外面走去。
“啪”的一声。
门被重重地带上了。
只怔了不到半秒,童谣偏过眸,并不去瞧他,只是问:“找我有事吗,知行哥。”
薄唇轻启,一行话从他唇间清淡撂下,“没有事,”他微微俯身,声线随着炙热吐息轻易洒落,黑眸觑着她脸孔,只似笑非笑的:“哥哥就不能来找谣谣了?”
“……”童谣睁眸:“没事你来找我干什么。”
陆知行,“……”
把别人的话说完,让别人无话可说——这是她一贯的本事。
没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那原先在她瞳仁里被放大数倍的俊脸又拉远,他站直身躯,包裹在西装三件套里是笔挺如玉的身姿。男人只瞧着她,淡淡问:“花是谁送的,你不知道?”
童谣眼皮跳了跳:“……”
化妆室是简易搭建的隔间,那门薄得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存在。
不需刻意,只要稍近的距离,交谈便能听得清晰。
何况言欢还是播音主持系,说话也字正腔圆自带高音。
“嗯,”童谣双眼微垂:“没看见送的人,所以不知道。”
他提醒,“里面有卡片。”
“没看。”
“卡片上写了姓。”
“全中国同姓的人成千上万。”
陆知行挑了挑眉角:“你跟全中国所有姓陆的人都约了上台颁奖要送花?”
童谣睁睁眸,装作不解,“什么上台颁奖送花。”
“……”沉着张俊脸,陆知行没有说话。
默默地,也如整个人都被心虚的光团所笼罩。童谣把那束淡蓝色的满天星拿过来,那束花在她掌心盛开着,无香,枝枝细如麦穗,而淡蓝色的小花细细碎碎如星子般在其中隐现。
只在她双手拿过花束的时候,男人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便柔和了些许。
无声凝视,见她的指从花束中慢慢抽出卡片,眼光在上面略停了停。
忽而抬眸看他,几分惊讶,“知行哥,原来这是你送的。”
陆知行,“……”
其实她当然知道,她只是装不知道;
至于他知不知道她其实知道却装不知道……她并不知道。
微微冷峻着脸色,他却还是在她身前把什么东西丢了下来。
落地的声音有些大,童谣低眸去看:那是一双拖鞋。
他淡声地道:“把鞋换了。”
她依言换了鞋。
心里却丛生出些许的不解。
他……怎么知道她的鞋磨脚的。
他又问:“有创可贴吗?”
“有。”
她在撒谎。
然而陆知行幽幽深深的黑眸睇着她的脸,“在哪里?”
“……”
一个谎开了端,一旦有漏洞,便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
她便在随身的包里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找了几遍,作势,“……我记得放在这里的。”
“……”陆知行清淡地出腔,声线上扬,“没有?”
童谣点头。
他便敛了眉目,“我去买。”
言罢转身,他径直要朝外走去,蓦然而又伫足——是身后的女孩拉扯住了他的衣袖。
“不用了,知行哥,”她平淡地陈述:“我想起来了,创可贴被我放在宿舍里了……我等会回去就能拿了。”
客气意味着疏离。
像涌动的水被冻结,静了静,陆知行薄唇微掀:“我送你回去。”
“我还没吃饭。”
“那我带你去吃饭。”
“我晚上有约了。”
“……”他眸睨过来:“跟谁?”
“跟人。”
“……”他就不该问。
相对的安静只半秒,却也长得像是一个世纪的喧嚣。
对着他,她睁着眸,明亮的光线下眼瞳眼白黑白分明,“谢谢你,知行哥,不过不用了。”
重复了一遍,她说:“真的不用的。”
那黑眸幽深,觑在她面上分秒。半晌,大手落下,她下意识伸手就要拦,陆知行唇一勾,“又是几天没洗头发?”
“昨天刚洗的,”童谣抬眼看他:“不过今天做造型了,可能会糊你一手胶。”
“……”唇角抽搐,他却径直避开她的手,在她发顶薅了两把,开腔淡静:“哥哥又不嫌弃。”
她抬眸,瞳孔便与他俯视的视线堪堪地相对。
时隔三年。
无数次地,在梦里重复了无数次的场景。
无数次地,清醒时她亦曾无数次地想起。
那过去的三年,无数次地。
好想他。
好想他。
……
还不如,从最开始……就不认识他。
对视的顷刻间,热意在眼眶泛起。她迅速避开眼睛。
勾了勾唇,陆知行的声音从她发顶温淡地撂下,“以后不要再穿磨脚的鞋子了。”
含含糊糊地,童谣应了一声。
可是,她心里想的却是——
没有试穿过,怎么会知道鞋子磨不磨脚?
鞋子磨不磨脚,只有尝试了穿过了才会知道。
就像现在——
不能再一次沉溺在他给她的温柔和安心里,是她已然知道的事情。
往后退了退,直至脊背完全地抵上梳妆台的桌沿,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
四目相对,她对上他的双眸,“……知行哥。你答应我的,在别人面前会装作不认识我。”童谣道:“你食言了。”
陆知行俊眉微敛,半晌,缓缓地开腔,如全无记忆般的,“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10月2号晚9点半芙蓉阁二楼走廊,”童谣认真复述:“你说——”
“嗯,”他不温不火地应:“我说了什么?”
她的脑内是一瞬的宕机。
他说……他知道了。
不是答应,是知道。
知晓她亦反应过来,陆知行徐徐地勾唇,望向她,似笑非笑地:“谣谣,哥哥说的是知道,不是同意,也不是答应。”
那男声一道如无形的毒药般在她耳畔环绕,反问她时低哑而沉磁,“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为什么没反应啊……有点害怕。
感觉我没写崩啊_(:з」∠)_
谣妹:把陆知行的话说完,让陆知行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