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蹲着身,童谣正兀自地低垂着眸。

  然而那下垂的视线便触及行走到她跟前的铮亮皮鞋。

  皱着眉,她只扫了那双鞋一眼。

  头未抬,她却往左边挪了挪身体。

  然而紧跟着,那双鞋却又再一次地走到了她跟前。

  她又往右边挪了挪。

  对方却亦往右。

  她的眉便皱得更深,脑内也随之涌现出一个想法。

  这双鞋好像……

  跟她有仇。

  不然为什么,她往哪里走,它也往哪里走。

  只是,她是什么时候跟它结仇的……?

  她正为这双跟她有仇的鞋而感到微微有些发愁,下一刻窸窣响动,却忽然而然的有暖意覆上了她的肩。

  有香风,是像是柠檬也像是柑橘的香气,但也像是二者的混合体。

  是说不出的清新。

  然而未及她细嗅更未及她细思,倏而的,一道阴影垂落而严丝合缝地将她包裹,而她整个人都完全地在那阴影中陷落。

  无意识的反应,她抬起眸。

  陆知行的眸亦不偏不倚地朝她瞧来。

  廊道无人,安静至于悄无声息。

  像一根针落下,在此时都能清晰而有声地闻见。

  他的外套披在她的肩头。

  他的手搁在外套的纽扣。

  对视无声。

  他看着她。

  怔怔地瞧了对方两秒,童谣,“……”

  陆知行眼风只温淡地扫过她一眼,复又垂眸,长手落在外套纽扣,为她一颗颗地系好。那动作极细致,严肃而又一丝不苟。

  如他手中拿着的不是外套,而是外科医生的手术刀。

  每一动作均缓慢精细,赏心悦目。

  而那香风亦涌动。

  她微微怔忡。

  脑内唯一的想法却是:

  那一阵的香气,究竟是柑橘,还是柠檬?

  亦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

  为她披好也穿好了那外套,他再度去看她。

  童谣也看他,半秒,如反应过来般的恍然大悟,“你……你是。”

  他黑眸仔细凝睇在她的脸,开腔是悠然的征询,“谣谣?”

  顿了顿,她却忽然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痛般的,“你是谁来着。”

  陆知行,“……”

  系纽扣时她身上有酒味隐约,只淡淡的,并不明显,显然那酒的度数并不高。

  不温不火地,陆知行睨着她:度数低还能醉。

  度数低都能醉的酒量还敢喝。

  那凤眸里的温度便无声下沉了一寸。

  却听她又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他偏转视线,正见女孩低垂一双羽睫颤动,抬眸是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正清亮地对着他,“我想起来了,你是方葭霜。”

  陆知行,“……”

  唇角抽搐,他没有接话。

  她定定地瞧了他数秒,眼睛里光亮暗下去,“不对……”她摇了摇头:“方葭霜没有这么高。”

  她便又托腮去想,表情专注——显然是正在认真地思考。

  她思考,他也只在旁等着,并不出声,只偏了偏眸,等着她回答。

  果然半晌,她又抬头,“你是何期!”

  “……”

  不等他回应,她已经自顾自地否定,“不对,何期没这么好看的。”

  不动声色地,他薄唇边微微勾了勾。

  仍未出声——于是便听到了一连串的错误回答。

  “唐梦舟。”

  “刘时雨。”

  “邵华。”

  ……

  一条一条地,她一边猜测,一边自我否定。

  报了一连串的名字,却独独差了那三个字。

  一个接一个地错。

  陆知行不言语——而在此刻,沉默便意味着否认。

  最后她缩了缩肩膀,望向他的表情是茫然的……甚至像是有些胆怯的。

  她这辈子做错的题,加起来大概都没有这一晚多。

  她看着他想:……到底是谁呢?

  明明该猜的,能猜的,猜得到的,猜不到的……她都已经通通试图去猜了。

  眼珠转了转,童谣再度开口,“王子苏。”

  一个陌生且无疑是错误的名字。

  挑了挑眉,陆知行清淡地问:“王子苏是谁?”

  她睁着眸,“方葭霜初一的数学家教。”

  陆知行,“……”

  说完以后,她紧张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

  他又不说话了……她又错了。

  她抿着唇,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

  “陆知行。”

  三个字被轻而华丽的男声读出,轻轻淡淡的,却也入耳有声。

  像是很熟悉的,像是被她读出过无数次的名字。

  他一说出,她便微微地怔住。

  却也陌生——因而隔了好几秒,她才慢慢地反应过来,“陆知行……”

  她反应迟钝,他却耐心。

  “嗯,”对视着她略显呆滞的眼睛,他低声而耐心地引导她:“是我,陆知行。”

  呐呐地,她在唇间重复,“……陆知行。”

  是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熟悉的名字也变得陌生。

  从他离开她的那一刻开始。

  在那失去的三年之间,他是她不再读出口的汉字。

  也是……

  一度被她深深掩埋,深深掩埋至今的心事。

  不能宣之于口,

  不敢宣之于口,

  不会宣之于口。

  他之于她,便是那样一段心事。

  睁着眸,她窥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小心翼翼地,不可置信地,直视着他的双目,她动了动唇,“你是知行哥?”

  陆知行唇微掀,吐字轻而淡,“是我。”

  深深地,她看了他数刻。

  却蓦然地,她低下头,“……不可能。”

  声音也一同地低了下去。

  陆知行听见她小声地说:“知行哥……已经去番阳了。”她自言自语自我矫正,声音小小近似嘀咕:“我不可能看到他的。”

  他眉眼便一怔。

  知她在说的是什么:她喝醉了,思绪还停留在三年多近四年前。

  只是,在这若干年间,他并不是没有回去过。

  最初是到番阳的次年,1月,他原本就答应了她要看她,那时母亲以前的同事何芳华又病重。番阳有专门对症下药的专科医院,而鹿门没有,何芳华的女儿大约是从旁人处知悉他在番阳,便七拐八绕地找上了。

  于是折返鹿门,帮人转院,知道她在自己读书的地方参加封闭培训,又过去看了看。

  那是那一年的第一面。

  也是,后三年的,最后一面。

  后三年,他再回来,她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去学习的路上。

  ……

  然而未及他细思,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抬起头来看他,小心而又试探地,“我是在做梦吗。”

  男人黑眸幽深地觑在她的脸。

  有些犹豫,低头,抬头,抿唇,犹豫再犹豫——一系列动作后,她终是抬起了一只手。

  无可自持,是微颤着,她朝他伸出手。

  眼睛看他,想看他又不敢看他。

  闪躲着视线,她一只手颤颤地伸出去。

  陆知行不说话,亦没有阻拦。

  可到了半中央,堪堪地,像是表演不到位的演员被导演喊了NG,她的手蓦地停顿住了。

  想触碰。

  她微垂下眸。

  最终却还是收回手。

  纵然是梦,折射出的也是她对他的一贯态度。

  进一步没资格;

  退一步……舍不得。

  收手。

  那一分,一寸,缓慢着收回的,是她朝他伸出的手。

  然而忽然而无防备,小指被勾住,那原本行将下落的手也随之悬在了半空。

  略带茫然,童谣缓慢地抬起头。

  循着对方的动作,她朝被勾住的小指上看一眼。几秒,像是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消化一般,她又缓慢地回过头。

  与他对视,他亦没有回避地凝视着她。黑眸幽幽,也如是一道的古井,看得久了,也容易让人丛生出视线要被卷入深井的错觉。

  勾着她的手,亦将准星聚焦在她的瞳孔,陆知行唇微掀,“你不是在做梦。”他的声音很淡,四平八稳的叙述,却又似是极笃然:“谣谣,我是陆知行。”

  童谣看着他,“……”

  半晌,她动了动被他勾住的手,微微地腾挪——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他的掣肘。

  那只手伸向他,全程如慢镜头重播与回放般的,缓慢,而又清晰。

  慢慢地,直至指腹挨上了肌肤。

  单衣浸没在微凉的夜,她的手触及在他俊逸的脸。

  略眨了眨眼,童谣,“活的。”

  陆知行,“……”

  “不只活的,”他启唇,淡淡阐述:“还是真的。”

  她眼中有狐疑,“真的?”

  陆知行微微颔首,“真的。”

  她略歪着脑袋,认真而又仔细地打量着他,像是在掂量他话中的可信度。这期间手也一直停在他侧脸未动——他也没有去动。

  看了看他,忽然的,她伸手一掐。

  陆知行,“……”

  “一点都不痛,”童谣皱眉:“我果然是在做梦。”

  陆知行,“……”

  她又加了点力。

  再皱眉,自我疑问,“怎么这么用力都不痛。”

  陆知行,“……”

  ……他就不该跟她讲道理。

  唇角抽了抽,陆知行应了一声,只能低声顺着她附和:“是在做梦。”

  她看他,指责他:“你刚刚不是还说不是吗。”她义正言辞:“你这个大骗子。”

  陆知行,“……”

  看着他几分无奈的俊脸,愤怒在她胸腔缓慢地涌动。

  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对他施以最恶毒的咒诅!

  对着男人俊逸的五官,她眼珠一转也不转,缓缓动唇,将心底酝酿的愤怒一并吐出,“……猪蹄子。”

  陆知行,“?”

  她仍嫌不够解恨,将那诅咒进一步的深化,“大猪蹄子。”

  陆知行,“……”

  薄唇微抽搐,凝睇着她的一张脸,陆知行低低地叫她:“谣谣。”他开腔不疾不徐的:“有什么想说的话,我们回去再说。”

  他的声音慢速而又耐心,像是征询,又如循循善诱:“现在,跟哥哥一起回去,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进一步没资格,退一步舍不得。”摘自小天使“猫系少女林浅然”给我的评论

  呜呜呜呜写得真好还对称太合我这个强迫症的心意了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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