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距搬至畅春园避暑只有一日了,姚园正督促各司格局收拾行囊事宜,半天下来倒觉得有些疲倦了。

  宁润青欢欢喜喜地跑进来回报:“娘娘,到了……到了……”

  姚园乍听一愣,即可反应过来说的是谁,忙起身在小丫头的服侍下穿好鞋子和外袍,急匆匆地迎了出去。

  夕阳西下,余晖映着红了半边天,笼住了昭明宫满园新培植的玉兰。如玉的容颜亭亭玉立在白玉兰下,人花相绰,纵然是盛开的花朵也逊了三分。姚园失神,她一直知道二师姐美丽,以往不仔细看,而今才知道,什么是闭月羞花之貌。

  彼时,杨萱妍和都彦歆也是激动欢欣,当日的小师妹已是他人妇了呢!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两人高兴归高兴,礼数却半点不敢忘记。

  “说什么拜不拜的,一家人,还这么客气。”姚园不等她们俯下身,便快速地扶住两人。

  杨萱妍很开心,小师妹还是那么善良。她握住姚园的手,正色道:“娘娘不让民妇行礼,便是太一峡谷失了规矩,让世人诟病,说娘娘的家人恃宠而骄。”

  姚园手一僵,有些失落,只得松了手,受了大礼。

  杨萱妍心思细腻,她执起姚园的手,温柔地说:“我们的心是一家人,一个礼算什么,不多是给别人看的。”

  姚园释然,二师姐还是那么温柔:“一路风尘,二师姐还怀着身孕,想必累坏了,快进来歇歇,仔细晒着了。”

  “那里就那么娇贵了。”杨萱妍虽好笑姚园的担心多余,心里却有一汪化不开的湖水缓缓流淌,极为舒心。

  “师妹,你屋子里真凉快,跟秋天似的。”都彦歆一迈进宫门,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胜过高秋,不由的称赞起来,“外面净是些白玉兰,树木不甚高大,遮不住夏日的艳阳,原想宫殿里应该极为闷热,不想竟这般舒爽,当真一丝夏天的热气也没有。”

  姬元懋也不知道那里得到的信息,知晓姚园体寒,即怕冷也怕热,故,还未入夏,消暑的冰块、摇扇、团扇及各种健胃清热的食物都准备了足,就怕姚园热着。

  杨萱妍了然地笑道:“一路上都在听刘侍卫讲皇上待师妹如何好,起初还有些疑问,现在倒是有些可信了。”

  “刘侍卫?”姚园纳闷,“可是四娘?”

  “除了她还有谁。师妹,你不知道,刘四娘的嘴巴可毒了,处处针对我。”提起刘四娘,都彦歆一脸不满,忙不迭的告状,“不就仗着力大无穷吗?单论武艺不一定打得过我。”

  姚园更奇了:“四娘在我身边时日不短了,向来寡于言语,从不多话,更不要说招惹别人。五师姐说的和我记忆中的是一个人吗?”

  “当然是了。不信,你问二师姐。一路上,她没少给我气受。”都彦歆大呼冤枉,不曾想,刘四娘挺会伪装的,在师妹面前装的敦厚老实,转脸便是一副恶奴才的嘴脸。

  杨萱妍笑道:“你别听她胡说。这妮子耐不住冷清,来的途中吵吵闹闹,刘侍卫受不住才说了两句,结果这妮子便上了瘾了,处处找刘侍卫的不是,两人一路吵到曲平,闹得我的头都大了。”

  姚园不可思议地看向刘四娘,真是奇闻啊!向来金口难开的四娘竟然和五师姐吵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刘四娘被姚园看的不好意思,脸一红,瞪了都彦歆一眼,向姚园施了礼,惊慌失措地出去了。

  姚园别有深意地看着气急败坏的都彦歆。五师姐虽说性子活泼,但向来知礼,与人说笑也是适可而止,从不胡搅蛮缠,怎么对四娘态度如此激烈,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好了,好了,就你话多。那刘侍卫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人,你该尊重些。”杨萱妍怕都彦歆心直口快不小心得罪了人,少不得警戒几句。

  “皇上的人怎么了,不过仗着力气大些而已,单论武功不一定打得过我。”都彦歆不服气,辩驳道。

  姚园晓得五师姐一向喜欢强大的女子,便将刘四娘的本事吐了几分:“五师姐太小看她了。刘四娘从小力大无穷不假,但她最拿手的却是剑术和易容术。听皇上说,当年训练一百多名男子,竟没有一个比得上四娘的天赋。皇上也是因她武功颇为了得,且心思缜密,少言寡语才派了来保护我。认真说来,倒是委屈了她,在我身边当个小小的侍卫。”

  “是吗?看不出来呀。”都彦歆一脸不可置信,“闷葫芦一个,一点乐趣也没有,说上两句话还活活气死人。”

  姚园不再多说,缘分是件是奇妙的事,有时候故意而为之却适得其反,顺其自然却柳树成荫。

  “明日我们去畅春园避暑,两位师姐住在喜雨山房,极为幽静。皇上知道你们要来,特意嘱咐我安排在园子里为你们接风,也好认识认识家人。”

  杨萱妍、都彦歆有些受宠若惊,连说不敢。虽说皇家对太一峡谷极为尊重,但宴请两个名不经传的女子还是头一回,那里敢接受呢。最后还是在姚园的再三劝说下才勉强应允了。

  启动那日,姬元懋特意拉了姚园坐在龙撵上,以示帝后恩爱。

  四宜书院比不上昭明宫大气宽敞,胜在精致婉约,颇有一番江南小调的韵味。

  “喜欢吗?我以前听你说喜欢江南的建筑,正好四宜书院相符,便着意让人收拾了,添了几盆青竹,在夏日繁华中透着几分清凉,倒也舒心。”姬元懋忙完事务,第一时间赶了来。

  “有诗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可见翠竹作为花中四君子,的确有它的妙处。”姚园摸着亭亭净值的青竹,爱不释手。

  “你若喜欢,园子西面有大片的湘妃竹,我让人移植过来,给你盖座竹园。”姬元懋难得见姚园钟爱一物,兴之所至,提议道。

  姚园即刻拒绝了:“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只是太劳民伤财了,还不如用在实事上,为老百姓谋些福利。若真是喜欢,时常去看看也就是了。”

  姬元懋深知姚园一向节俭慧智,如此大兴土木,定不会应允,失落之余存了个小心思。昭明宫后殿有一片地,植了许多水芙蓉,不如将之换成凤尾竹,到了盛夏,便与园园同椅品茗,问竹知香,岂非美事。

  “想什么呢?”姚园观她呆呆的,时不时笑两声,莫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我给你说,不许有坏心思。你若想让我的后位坐的安稳,便打消那些念头。我听说南方水灾,国库调了三百两银子犹显拮据,切不可在百姓的饥饿上奢靡浮华。”

  “我知道。身在帝位,我自会心系黎民百姓。”提起江南水涝,姬元懋一筹莫展,还好园园贤德,心怀仁慈之心,不然真要惹人非议了,“说到水涝,让人头疼。年年加固堤坝,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了,成效却甚微。也不知道工部的老家伙吃什么的。

  姚园抚平她紧皱的眉,为她揉着太阳穴解乏,不紧不慢地说:“朝廷开科举选拔人才,大多考察经义、文章,对实事用处很少。治理水利灌溉,需要专业人才,而朝廷很少启用这样的人,若是破例开考一些专门的科目,比如水利、农业、建筑、机械……或许有意外之喜呀。”

  姬元懋眼前一亮,欣喜地抓住姚园的手:“对呀!术业有专攻,若是招揽一些奇才志士,许以官职和俸禄,比那些满口酸话,只会礼仪伦理的老学究强多了。用了午膳,我便招顾承章来,由他全权负责此事。”

  姚园见她行事不拘一格,很是开心,只是想到那些酸腐的大臣,少不得叮嘱两句:“你能实施下去很好,但也要主意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招揽之人要有真才实学,且人品端正。还有,万不可说是我的提议,以免惹得大臣非议。”

  “这怎么行,明明是你的主意,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举……”姬元懋为姚园叫屈。

  姚园抢过她的话:“是我的主意不假,但我是女子,又是皇后,朝臣会以干涉朝政之罪议论我。再说,只要实施下去,能够实惠于民,谁的主意又有什么要紧。先前明月郡主的事,我已经僭越了,还好当时我并非倡导者,拿主意的也是你这个皇帝,身后又是紫阳公主,那些大臣和亲贵不过是觉得我偏心女子一些罢了,可是这件事是关乎黎民百姓的大事,那些大臣不会轻易罢休的。”

  “园园,委屈你了。”姬元懋拉过姚园,将她抱在怀里,愧疚地说:“你本该遨游天下,却因为我深锁宫墙,埋没了才华。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的才华不低于范玮琛,只是世人对女子苛刻,纵然我为帝王亦不可大举改革,还你一个自由的天地。”

  “说什么呢!这么感伤。”姚园笑道,“以前我也不甘心,不过,经的多了,也就无所谓了。得你真心相待,我已经知足了。再说,我也并非不能施展才华,只不过是在幕后出谋划策而已,名声不过一秋之草,我不在乎。有你在人前为我遮风挡雨,我省了很多麻烦,高兴还来不及呢。”

  姬元懋心下大慰,园园为她付出,足见她的心系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再说,她也不想让园园劳碌,心里念着她一个人就够了。

  “今儿车马劳顿,明天在菡樱台设宴款待两位师姐,为了热闹一些,我还特意邀请了长公主、十公主和范玮琛。”

  “你看着办就好。”姚园应道。

  两人计划好了事宜,温馨蜜意地用了午膳,姬元懋去了澄心堂见大臣,姚园去了喜雨山房找两位师姐。

  未至喜雨山房闻听刀剑相碰的声音传来,姚园疑惑,畅春园是皇家园林,任何人不得在园子里动用兵器,就算是皇子们也只能在校武场练习,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私动蛮力?

  轻步移去,芭蕉旁边两个身影上下飞舞,宛如两条游龙翻云覆雨,好不畅快。姚园惊诧,这不是四娘和五师姐吗?四娘招数不明显,多为狠厉、简练,适用于实战,五师姐更趋向于一招一式的美感,两人百招之后,大汗淋淋,轻挽剑花,收缩自如,彼此之间皆是欣赏和佩服。

  菡樱台位于荨樱园内,台子的旁边有一株百年樱花树,绚烂绽放时节,淡红色的五枚花瓣如回雪含绯,璀璨热烈。

  姚园第一次见开的如此繁荣的花,顿时晃了眼。在太一峡谷的一年半,满山绿树、红花、异草、野果,什么娇艳的花儿没见过,只是像这么热烈的花还是头一回见。奔放高尚,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日本东京的樱花,大片大片的,三月里,落英缤纷,竟像下了香雪一般,置身于花海之中,如入仙境。只是标上了日本国花,沾染了日本的残虐气息,失了光华。

  “喜欢这树樱花吗?”姬元懋见姚园看的入迷,忍不住问。

  “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果然是极佳的心境。“经姬元懋一问,姚园想起日本人的精神,”人生短暂,活着就要像樱花一样灿烂,即使死,也该果敢。”

  “什么?”姬元懋听得悲伤,隐隐不安,“怎么突然出此伤感之语。原想着樱花艳丽,舞女翩翩起舞时,樱花飞旋,是绝妙的画境,却惹你伤心了。你若是不喜欢,便命人刨了去。”

  见姬元懋误会了,姚园忙说:“皇上误会了。臣妾只是看到樱花想起了东海一个岛国。这个国家的国花便是樱花,信奉不污不染,凋落干脆。只是该民族不如樱花纯洁高尚,太过残暴。”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朕孤陋寡闻了。”姬元懋放下心来。

  紫阳长公主携女落坐在姚园下首,正细致入微地问及明月在国子监的情况。

  杨萱妍瞧见了,目光柔和,轻轻抚摸着小腹,期待孩子的降临。

  都彦歆看着歌舞曼妙,正待入迷,余光看见四娘站在姚园身后,目视前方,一动也不动,不由得撇撇嘴,木头疙瘩,除了练剑的时候还有点意思,其他时候真无趣。

  范玮琛余光看见姬元懋与姚园感情融洽,安慰之余有些失落。明知在放弃她的那一刻便是今日的结局,而今伤心给谁看呢?明言公主悄悄握住范玮琛的手,对她温柔一笑。范玮琛回以一笑,眼里带着几许愧疚和疼惜。

  姚园许久不见范玮琛,自是关心故人,不巧看见她们夫妻二人的互动,心弦微微触动。明言公主活泼率直,心性单纯,对范玮琛一往情深,打动她是早晚的事。

  “听闻杨夫人半年前小产?”紫阳公主关心完了自己孩子,瞥见一旁的杨萱妍抚摸小腹,一时有了话题,关切地问。

  “民妇无能,未能照顾好身子,谢公主关爱。”杨萱妍不想紫阳公主说话,斟酌好了话语,小心翼翼地回答。

  “先夫许德业与挽西山庄庄主曾有数面之缘,故问故人之子。”紫阳公主怕她误会,忙解释一二。

  杨萱妍记得父亲曾说过几句,公爹任庄主时,曾与许德业有些交情,觉得搭上这座桥,对绿玉山庄有利无害。后来许德业猝死,爹爹也就作罢了。因此,公主关心也是人之常情:“长公主关怀,是民妇的荣幸。先前是民妇不够仔细,现下已经无大碍了。”

  “那你可要小心些,三茶六饭都要仔细。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一定要懂得爱惜自己。”紫阳自从姬元懋登基后,日子比之以前好了许多,女儿也争气,在国子监成绩突出,因此,对姚园和姬元懋甚为感激。而今见杨萱妍容貌秀丽,举止娴雅,不像一般妇人,生了好感。而在场之人,只有她们二人有了孩子,自然有了共同语言。

  明言公主不明就里,羡慕地问:“杨夫人有了孩子是福气,想必马庄主十分欣喜吧?”

  杨萱妍淡淡道:“还好。”

  明言公主有些尴尬,只得将注意力放在歌舞上。范玮琛向杨萱妍歉意一笑。别人不知,她清楚得很,挽西山庄庄主马鸿轩两年内连纳三房小妾,个个艳若桃李,工于心计。杨萱妍的头胎便是第二个小妾害死的,对此,马鸿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略申斥几句便作罢了,令人心寒。

  “师姐,这道鲫鱼炖豆腐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极适合孕妇使用,你多喝些。”都彦歆打破僵局,给身旁的杨萱妍盛了一碗汤。

  姚园时势地说:“二师姐有孕在身,不可劳力费神,多吃些莲子百合粥净净气。”

  姬元懋也给足了面子,朗声道:“两位是皇后娘娘的师姐,便是朕的师姐,以后把这儿当成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谢皇上盛恩!”两人齐齐俯身行礼。

  宴会进行到一半,姚园看的疲劳,只好起身告退片刻。行至凤麟洲,刘四娘在她耳边呓语了几句,姚园站定,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叹道:“既然跟来了,为何不敢出来相见呢?”

  范玮琛自翠柳后走出,定定地看着姚园:“有一年不曾见你了,你可好?”

  “很好!”姚园直言不讳。

  范玮琛眼神一黯,话语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姚园不忍,眼前人也曾一心待她,甚至为她不畏生死,怪只怪造化弄人,无缘终是无缘:“你怎么样?”

  没想到姚园还会关心自己,范玮琛鼻子一酸,哽咽道:“还好,明言对我还算上心。”

  “那就好。过去就过去了,明言公主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惜取眼前人便是。”姚园见她还沉浸在以往的岁月里,想起宴会上的一幕,少不得提醒两句。当事情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要做的就是面对现实,让关心自己的人安心,不然,只能害人害己。

  “我知道。”范玮琛无奈,自己种下的因,苦果也该自食才是,“皇上是真心喜欢你,我早就知道,希望你们幸福。”

  “谢谢!”

  一时两人无话,范玮琛自知不可久留,只好离去。

  “娘娘,明言公主刚才躲在柳树后面,哭着跑开了。”刘四娘耳聪目明,一眼瞥见了两眼红肿的明言公主。

  “我和范玮琛坦坦荡荡,明言是个明理的人,她只是伤心,不会嫉恨本宫的。时间不短了,我们也回去吧。”姚园长叹一声,扶着刘四娘走了。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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