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绣球招亲的第二天,姚园就回了虎岭寨,留下范玮琛等人给韩喆撑场面。

  大元第一首富嫁女,出手自然阔绰,当街撒了三天铜钱,时刻不断,汝州男女老少挤在扈府前拾得满头大汗。又因七皇子主婚,光耀门楣,流水席三百桌,宴请汝州百姓。为了给女儿女婿积下善果,扈老爷特意在全国设粥棚,免费施粥三日,一时传为大元佳话。

  韩喆因为是上门女婿,需要先入扈家宗庙再成亲,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孩子便只能姓扈。

  繁忙之中,大婚日终于到了,韩喆穿上华丽的新郎喜袍,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喜悦。脑海中翻出姚园悲伤隐忍的脸庞,在那么一瞬间,韩喆有种甩袖而去的冲动,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已经伤了姚园的心,不能再毁了扈家小姐的名声。有时候她在忙碌中也曾想过,这场婚姻为了什么,是为了填补在现代的遗憾,完成她和陈晓的感情,还是一种慰藉,在扈雨桐身上找到陈晓的影子。其实她何尝不知道扈雨桐不是陈晓,哪怕是有七分相似,可是差别还是很大,只是那颗跳跃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此番结婚,她和姚园是再无可能了吧,姚园的性格她很了解,宁愿一个人默默承受思念,也决不会回头,更不会乞求任何人的留恋,这次,她真的伤姚园至深,给了承诺,又弃之而去。

  这究竟是喜袍还是戏袍,有时候,她分不清这是真实的还是在做梦,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她何尝不明白,在这段婚姻亦是维持不了太久,喜袍下的身躯终究有一天会发现,到了那个时候,她该何去何从?还是找个机会向扈小姐禀明身份,然后向姚园谢罪,请求原谅?可是一切,还能回去吗?不能吧?

  迷迷茫茫中,三拜九叩完成了。将扈雨桐送入洞房后,两人喝了合卺酒,繁琐的礼仪卸下了帷幕。然而,这一切,对于韩喆来说才刚刚开始。扈老爷为了早日把韩喆介绍给众人,少不得陪宾客饮酒,毕竟以后成了扈家姑爷,以后的日子做牛做马是少不了的。

  高朋满座,宾客相谈甚欢,筹光交错,一句句祝福的语言刺痛了韩喆的心,提醒着她这是现实,不是梦境……

  凉月如水,夜色如浓稠墨砚,深沉的化不开。藏青色的帷幕,在一片静谧中和着夜的舞曲,轻盈飘落。月亮像一位深邃的老者,默默地感知苍茫的天和厚重的地,朦胧连绵的虎岭山隐约在夜色下,更为飘渺沉重。姚园孤寂的身影蜷伏在山崖一角,在浓墨的映衬下尤为渺小。她的睫毛上,挂着迷蒙的寒霜。遥远的天际张开墨漆漆无底的大口猛然吞来,淹没了所有的色彩。

  夜是深沉的,夜是孤独的,夜是需要倾听的。

  姚园在北京城无数次步行在醉人的夜色中,从没有走错过一步路,那是多么熟悉的城市大道,多么熟悉的形形色色的人群。三年了,从她上大学到工作,一直撵着韩喆的脚步,从来没有停下。那一次次优秀的成绩拿到韩喆面前,换来的赞扬曾让她激动的睡不着觉。毕业了,放弃家里安排的工作,独自一个人在北京打拼,为的就是能够见到韩喆。她一次次见证了韩喆的欢欣和痛苦,见证了韩喆和陈晓的分开与复合,直到陈晓结了婚,两人彻底一刀两断,她才有机会站在韩喆身边。本以为是上天怜悯,让她和韩喆来到这个世界,彻底断了现代的一切,谁知道是上天让她看清楚究竟什么是现实。

  山上泼墨的晚间,寂静的令人生寒,却安定不下来那颗无助、慌乱和失望的心。

  夜太静,太静,静的在乐曲响起的时候,姚园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曲子的声音既不宛转悠扬,也不欢快流畅,断断续续,似有似无,但每一个音符都深深撞击着姚园的心灵,填满生命空白的深处。她能带来悲伤和忧愁,也能带来快乐和希望,在大喜大悲之中来回变幻,使人感受着生命的真与假,乐与悲。姚园轻轻闭上眼睛,让思绪完全沉浸在曲子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见,没有颜色,没有光亮,好像生命之初的状态,万物混沌不清,想要前行摸不到远方的路,想要停留止不住远行的心。

  姚园放松身心,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起身从一旁的歪脖子树上摘下一片绿叶,放在唇边轻轻吹起来,一时万山晕染,心房点起了星光,洒满灵犀的夜晚……

  天刚刚亮,范玮琛和姬元尧快马回到虎岭山商议朝廷招安之事。

  范玮琛前脚踏进忠义堂,后脚一个弟兄火急火燎地喊:“老大,姚姑娘走了!”

  “什么?”范玮琛轻皱眉,“这个傻女人!”

  “姚姑娘怎么走了?”姬元尧问。

  范玮琛也不解释:“殿下,容范某追回山妻再仔细商量招安之事。”

  “去吧!”

  范玮琛扭头就走,在马厩选了一匹精壮的饱马,一跃而上,刚奔到山门,恰巧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姬元懋。范玮琛不解:“殿下下山了?”

  姬元懋所答非问:“她向北而去了!”

  范玮琛一愣,扬起马鞭就要追去,姬元懋举手拦住了她:“慢着!”

  范玮琛露出少许焦急,有些不耐烦地问:“殿下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山下太乱,园园一介女子,孤身一人,若是遇到了麻烦后果不堪设想。”

  “你只是一味的追去,有没有想过,她是否愿意跟你回来?”姬元懋面无表情。

  “那是范某的事,和殿下无关。园园是在下的妻子,这是范某和韩喆定下的约定,既然身为人妻就该待在丈夫身边,园园别无选择,不回来也要回来。”范玮琛警告性地看了姬元懋一眼,颇有些瞧不起,“倒是殿下从来不关心别人的事,怎么今儿个话多了起来?”

  姬元懋并不理会他的轻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物件扔给范玮琛:“拿上这个,就说是你的,她会跟你回来的。”

  范玮琛定眼一看,是一个烧制精细的六孔埙,小巧玲珑,光滑润手,埙嘴处有少许磨损。范玮琛眼神有些复杂,传闻五皇子一向泠漠残酷,不得皇上宠爱,为什么对姚园如此上心,他居心何在?

  “你无须多想,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我不想第三个人知道,回来还给我即可。”姬元懋说吧,抬脚向山上走去。

  范玮琛望着姬元懋的背影出神好久,心里九曲百转,最终,还是姚园的安危占了上风,拍马而去。

  天儿刚翻鱼肚白时,姚园就出发了,一口气行了几十里,在累倒的前一刻,一座小镇拯救了她天为被,地为床的想法。大元也真够民不聊生的,一路上连个茶寮子也没有,渴得人嗓子冒烟。姚园摸摸腰间的几个铜板,底气十足的冲进了六里镇。

  倒闭的商店,破败的门窗,街角半死不活的乞丐……姚园傻眼了……

  元朝该有多□□才能产生这等惨不忍睹的景象啊!

  姚园挨家挨户询问也没有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这个样子怎么住下呀,难道要返回虎岭山?那也太憋屈了!姚园不信六里镇一个好生生的人也没有,一直到镇的尽头才看见一位稍微有点人气的老婆婆坐在石磙上耷拉着脑袋。姚园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尽量把声音放轻:“老奶奶?”

  老人苍老浑浊的眼睛木木的,看到姚园,眼珠转了转,昭示着还是个活人。

  姚园有点害怕,壮着胆子问:“老奶奶,镇子里的人呢?”

  “都死了!”老人吃力地张张嘴,费劲地吐出了一句令人惊骇的话。

  姚园一惊,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身边有一股阴风呜呜地吹着,她颤抖着声音问:“怎么死的?”

  老人浑浊的眼睛颇为迷茫:“许是病死的吧!”

  “什么病这么厉害?”

  “不知道!”

  “啊?”姚园一呆,“不知道?大夫呢?没有人管吗?”

  “镇上只有一个大夫,也死了。”

  “官府呢?死了这么多的人,官府也不来问一声吗?”

  “官府忙着收钱。六里镇太穷了,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哪有钱送给官爷。”

  “什么?竟然黑暗到了这个地步?”姚园不可置信地叫道,“怪不得山匪这么多,连范玮琛这样的人都去当土匪了,这样的世道,换了我,估计也去当小偷了。”

  几个月了,老人第一次见到活生生,俏灵灵的姑娘,垂死灰暗的心活了几分,阴霾僵硬的身躯也有了两分人气,说出的话也含了人情味:“姑娘好好的,怎么跑六里镇来了?”

  姚园道:“我路过,想在这儿歇歇脚,讨杯水喝,就来了。”

  “姑娘还是早早离开吧,染上病就晚了。”

  想到病死的人,姚园心有余悸,也生出了早早离开的打算,转念又想:一把情况下,年轻力壮的人抵抗力比较强,老弱妇孺抵抗力比较薄弱,为什么年轻人都死了,只剩下几个孤寡老人呢?

  好奇心作祟,姚园不怕死的问:“老奶奶,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您和街角的几个老人却没事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上天在惩罚六里镇吧。”

  “上天?怎么可能。依我看一定另有玄机,若不是瘟疫,就是其他的原因。”

  “唉,姑娘别好奇啦,早早走吧。年纪轻轻的,搭上性命怎么好!”

  “奶奶,你想想……”姚园不想放弃,决定启发一下老人家,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老人家说得对。”话说一半,被人截了去。姚园惊回头,原来是策马追来的范玮琛。姚园有些气,狠狠的将头扭过去,看也不看她:“你来做什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你还是好好的去做你的土匪头子吧。”

  好心当成驴肝肺,范玮琛有些生气:“我不来,你就死了。”

  “死了也不管你的事!”

  “你死了,韩喆回来质问我,我拿什么交代?”

  “她都和别人成亲了,怎么还会在乎我的死活?你不用担心,她现在美人在怀,快活着呢,那里还会记得虎岭山上有一个姚园呢!”提起韩喆,姚园就一肚子的气。

  “好了,别耍小性子了。随我回去,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范玮琛不想和她在这里吵闹,决定想把人带回去再说。

  “我不回去,你走吧。”

  “你看看镇上有一个好生生的人吗?在这里你会死的,韩喆走了,你就不爱惜自己了。值得吗?”

  “我命大着呢!你们都死了,我也不会死。”

  “你以为你是大罗神仙转世,身怀金刚不死之身啊?快跟我回去。”范玮琛见她一意孤行,气恼道。

  老人看不下去了,也跟着劝道:“小伙子说得对,姑娘还是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不想我老婆子,连个担心的人都没有。”

  “我不回去。”

  范玮琛怒气渐升:“若是有三分骨气就随我回去好好生活,别在这半死不活的。别忘了,我和韩喆打赌赢了。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一切都要服从我的安排。”

  “放屁!”姚园猛然转过身,怒道,“你们把我当成什么啦?打赌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管不着。”

  老人家许久不见有趣的事,临死之际遇上一对闹别扭的小夫妻,极为开心:“小姑娘,怎么能和你家相公这样讲话,好歹你家相公也是为了你着想,还是回去吧。”

  姚园哭笑不得:“她不是我相公,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唉,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不能置气。”

  “天呐!”姚园怎么也想不到刚才还死寂沉沉的老人转眼变得幽默起来,一时难以接受。

  范玮琛心里暗笑,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看,老人家都这样说了,别使小性子了。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先随我回去再说。”

  “不回!”姚园争辩不过,也不再白费口舌,态度坚决地一口回绝了。

  “回去!”范玮琛的耐心也磨光了,火气噌的窜了上来。

  “不!”

  “你……”范玮琛气极,不管三七二十一,长臂一捞,环着姚园的腰将她提上了马背。

  “放开我!”姚园气恼,“君子动口不动手,使用蛮力算什么本事?”

  “能治住人就是本事!”范玮琛把她放在前面,一只手牢牢地将她圈在怀里,一只手扯缰绳,就要离去。

  “小伙子,既然人家姑娘不愿意,莫要勉强了吧!”不知何时,身边站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雪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笑吟吟地看着范玮琛。

  范玮琛大惊,这人何时出现的,她竟然一丝也没有察觉到。范玮琛将姚园用力地固在怀里,手摸上腰中的长刀,戒备地看着老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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