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诸葛临沂心下纠结不已，可回头瞧瞧这往日繁荣的兰陵城如今哀鸿遍野的模样，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同林瑟一道先回府衙。
“根据昨日的最新统计，截至目前为止因为病情去世的百姓共有三千七百六十三人，染病待救治的共有五千六百六十二人，身体不舒服但还未有明显症状，以及确认和病患有过近距离接触的共有七百七十三人，其余身体健康的也未和病患接触过的共有六万七千二百人。”兰陵城的师爷捧着册子同林瑟汇报道，“林大人，目前这部分未有染病的百姓情绪都颇为激动，已经连续七日来衙门口闹事说要出城，不过咱们衙门不敢随意将人放出去，也怕人家外城的人不肯接受，到时候大家在路上一折腾，指不定还出什么事儿呢。”
林瑟接过册子问道，“病情症状已经完全确认了吗？”
师爷答道，“根据因病情去世的百姓尸身查验结果确认，目前暂有的症状是，发热，出血，颈部，腹部，腋下有肿大形状。”
“那部分身体健康也未和病患接触过的百姓今日再做一次排查，有症状的直接收治避免大面积的接触和聚集。”林瑟说完还不放心，又补了一句，“人员没有大面积的收治在一起吧。”
师爷一擦自己额头的冷汗，“只是把有病的和没病的分成了东西两处收治，只有各部分的人员有没有聚集在一起，官府没有做过多干涉。”
“胡闹。”册子往手旁一扔，林瑟道，“立刻安排人把城内空置的房屋和空地拉蓬隔开，有病的收治一处，有症状有接触的收治一处，没症状的全部重新排查，另外，不允许没病的聚集在一处，有发热症状的民众立马当做有症状的强行收治回来。”
师爷道，“大人吩咐的是，不过目前兰陵城内公职人员人手不足，对百姓重新排查的工作恐怕提不了太高的效率。”
林瑟道，“许州调派支援的人大抵三两天就会抵达，你们先做着，对了，城内的粮草还够支撑多久？大夫有多少个，这病，目前是无治的吗？”
“粮草是衙门强行征收的，全城各家各户全部收缴了个干净，目前衙门的存粮大抵还够支撑十日，大夫，现在几乎是没有了，最早收治病人进行治疗的十二位全部染病去世，我们也只是知道症状，但吃什么药能好，是什么病，也一概不知。”
诸葛临沂听完心头一抖，他起身道，“意思是得了病的人就只能等死了？”
师爷抬头看看诸葛临沂，许是平日里做生意也经常往衙门里跑的缘故，所以师爷对他也算熟悉。
“诸葛少爷，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林瑟道，“那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避免更多的人感染病情。”
诸葛临沂忙道，“那你们排查时可有对外地人进行单独登记？”
师爷道，“这个，没有。”
诸葛临沂道，“那病患名册呢？也没有？”
师爷道，“没，也没有。”
诸葛临沂道，“那死亡名册呢？这个不可能没有吧。”
师爷擦汗道，“人死了都是直接抬出城烧掉，哪有功夫记录名册呢。”
林瑟道，“这可不行，全城人数，活着的死了的都得全部登记在册。”
师爷道，“大人说的是，属下这就去安排人做。”
待师爷出了门，诸葛临沂才上前同林瑟道，“许州的人马还没赶到，排查病患的工作暂时让我去做吧。”
林瑟略有吃惊的抬头看了诸葛临沂一眼，他道，“少爷要去摸排病患？这怕是，不太合适吧，你要不还是去摸排没病的？”
诸葛临沂道，“夏侯轻音若是在没病的那一列里，我倒是也不担心了，可我现在就是怕她被收治到了有病的那一处。”
“可她若是没病，你进去走一圈儿自己惹着毛病，这不就太冤枉了吗？”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这……”
林瑟仍旧是犹豫。
可到底是人家诸葛临沂自己的意愿，他也不好一再阻拦，何况人家来也就是为的夏侯轻音，他死活拦着，虽是为的大家好，可人诸葛临沂就是不听。
林瑟无奈只得吩咐道，“少爷排查时务必捂好口鼻，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两位可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到时务必同本官再安安全全的回了许州才可啊。”
诸葛临沂也怕死，尤其是想到万一人夏侯轻音啥事儿没有，他自个儿进去晃荡一圈儿还见了阎王，这话说出去得多笑人啊不是。
于是一边多套了几件麻衣外套系好袖口脚踝，面巾绑了三四张弄得呼吸困难，手里拿着册子和毛笔，就跟着人家带队的官差走了。
“你一会儿进去，远远问一句就是了，可千万不能凑近，如果有人来抓你的腿，拽你的身子，一定记得赶紧躲开，病人的血千万不能碰。”
记录的官差年纪挺大了，看起来也是连续工作许多日，所以眼眶乌青，眼内全是红血丝。
诸葛临沂点头，然后同那官差说道，“还得麻烦先生一件事，若是您排查到有年纪二十左右，是从许州城过来的姑娘，姓夏侯，名轻音，可千万要记得喊我一声让我过去。”
官差随意点头，也不知道是听进去没听得进去。
诸葛临沂和那人告别之后，一头一尾的开始各自做起了记录。
看着许多病患瘫倒在地无人管照的模样，诸葛临沂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儿，总之难受归难受，但是事儿还得继续做下去，城里头到处拉的都是白布，若是有人死了，来运尸身的官差随手一扯，把人蒙住之后拿绳子一捆便将人扔出了城去。
诸葛临沂远远问了十来个人的名字和住地后，最后一个字的笔画都没来得及写完，正好遇见有人运尸身出去，心里一个‘咯噔’，虽是不肯信，可他还是起身来拦着了。
诸葛临沂问，“麻烦小哥，这位，走的是姑娘还是？”
“是个女的吧。”官差随意往后一撇，“都快没人样了，不过骨架子挺小，应该是个姑娘。”
“……”诸葛临沂一愣，随即又问，“那麻烦，我能看一眼吗？”
“你看她看什么呀？这有啥好看的，别看了别看了，可别是恶心的一会儿晚饭都吃不下去。”
“可是。”见人要走，诸葛临沂又伸手来拦，“在下的夫人从许州来兰陵，到现在我也没寻见人，她今年二十岁，个子不太高，瘦瘦小小的，模样也漂亮，我还在找她。”
“模样漂亮？那这可看不出来漂亮不漂亮了，你要实在想瞧，就掀开一个小角瞧瞧脸就成。”
诸葛临沂搓搓自己的手，他长出一口气去，“叨扰勿怪，勿怪。”
在心里默念了七八百回这人绝不可能是夏侯轻音，可又怕自己哪个不小心错过了就得后悔一辈子，掀开之前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真见着那惨状时又被吓得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这一路寻人寻过去，诸葛临沂几乎是见到衙门里做事的人都会拜托一句，问问他们有没有人看见过夏侯轻音，没见到的话还得麻烦各位多留心留心。
一整天连一口水都没喝下去一口，登记册子上的名字记了四五页出去，到了夜里，诸葛临沂自己都觉着有点儿头晕，看着本子上的黑字甚至还起了重影。
后来林瑟找着人再把他给强行带出去的时候，诸葛临沂转头的第一句话便是，“林大人，这头晕犯迷糊是病情的症状之一吗？”
折腾了一整天，死亡人数又增加了六百多，确认病情的人员登记才做了七百多个，没病的记了三百多个，里边没一个能找着夏侯轻音的名字，诸葛临沂无奈的想，这丫不会还没扛到自己来就凉了吧。
呸，不可能。
就夏侯轻音整天那飞扬跋扈的样儿，如何看也是个能长命百岁的。
到目前为止，诸葛临沂如何也没敢相信对方会出什么事儿，心里头总归是抱着个信念，所以担心归担心，但日子过起来好歹也不会太难受，吃点东西喝口水，稍微休息休息，就又跟打了鸡血似得拿着笔和册子跑出去做事儿了。
摸排人员有个诸葛临沂这么个人带头帮忙，林瑟便也就对这一部分的事儿全部放手让出去给对方做了。
自己倒是对这病情的来源以及传播疑问颇深，可是又奈何自个儿不懂医术琢磨不来，所以到底只能是满脑袋的问号，得到的结论是这病没法治也治不好。
虽是父母官本该怜惜百姓，可是林瑟也实在是没办法，他这也不能把刀架在人家大夫脖子上，逼着人家把这来龙去脉给自己说清楚，还得顺带着把这满城百姓给全部治好。
整日整夜瞪着眼珠子不知道如何下手便也只得翻起了古书典籍，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治理经验，或是源头描述，可谁知折腾了不少时间也同样一无所获。
想着如今这样的危急关头经不起自己这么耗，所以最终还是将脚踏出了衙门门口。
以前小时候跟着办案也学过不少仵作的经验，所以病逝的尸身如何也得避免二次接触，必须立即运走焚烧，这些都是林瑟下过的死命令。
得病的只能等死，这些林瑟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如今能做的只有控制，尽量减少继续染病的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