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微光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 苏芮听到厨房里传出来碗筷碰撞轻快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在袅袅白烟中看到了女人忙碌的背影。

　　苏芮晃了晃神，竟觉得有片刻的不真实。愣了几秒, 她定下心神，靠在厨房门框边, 冷淡发问：“你在干什么？”

　　刚洗完的头发还没干，簌簌地向下流着水滴, 苏芮用毛巾胡乱抹了抹。

　　时染的背影闻声顿了下, 她回过头，眸中亮起微光, 她指着桌上的打包盒，解释道：“我之前晚上买了粥，我想……”

　　话没说完就被苏芮打断了。

　　“吃完把锅洗了。”

　　没看时染的反应，苏芮直接转过身离开了厨房，心头莫名地烦躁, 胃里烧得难受，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倒水的时候, 她的视线落在先前被她随手放在门口的试卷袋。

　　被时染的突然出现打乱计划，她差点忘了这茬。

　　无奈地拿起试卷袋，她看了眼时间, 刚好凌晨一点。她习惯熬夜，虽然胃不舒服，但也还可以继续撑着写个一两套卷子。

　　她余光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指尖摩挲一下试卷袋，还是选择沉默，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没过一会，她从房里抱出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被子是上好的蚕丝被，这段时间天气转凉，她原本打算过几天换上的。

　　一滴水珠流过发丝末梢滴在蚕丝被上，苏芮伸手抹去。她给自己解释，其实不换也可以，她现在盖的那床被子没什么不好，所以这蚕丝被对她来说很多余。多余的好东西，用来待客，正合适。

　　这样想一想，她觉得自己心里生出的那点异样，又淡了一些。

　　枕头，被子，浴巾，睡衣。苏芮粗略地又看了一眼沙发，神色淡淡，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她带上房门，坐到书桌前开始写试卷。

　　试卷的答案大部分都能在网络上搜索到，只有偶尔几题做了创新。高三的生活，苏芮重生前后各过了一遍，有些东西想忘都忘不掉。再说，她重生后的高三，由于某人，可以说是非常拼命努力了。

　　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柔和的光，台灯之外是仿佛能吃人的黑暗。苏芮工作时总是喜欢把自己置身于一隅，她觉得这样很有安全感，她不喜欢被人注意。

　　只是今晚某人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苏芮忍着胃痛好不容易写完一张试卷，脖子有点酸，她微蹙眉头活动筋骨，无意中碰掉了手边的一个时钟。时钟落在地板上，不轻不重地发出了一身微响。

　　下一秒，房门被人从外轻轻敲了敲，是很小心的敲门声，只是在安静的黑夜里被放大了。

　　“进来。”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有点沙哑。

　　房间的门闻声开了一个小缝，过了几秒，时染侧着身子用肩膀推门走了进来。等她接近光源，苏芮定睛看，才发现时染手里捧着一个托盘。

　　“我给你热了小米粥。”

　　苏芮注意到碗内的粥冒着热气，像是刚刚才热好的。她记得她之前看到时染热粥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可是落在地上的时钟分明告诉她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这粥，时染到底热了几遍？

　　“小米粥，养胃，也可以解酒。”时染把托盘轻轻放在桌子的一角，又往里推了推。苏芮回家的时候，她闻到了一点酒味。

　　“为什么不敲门？”苏芮定定地看着她，问道。

　　时染眼眸暗了下，她看到了苏芮眼底的冷淡和漠然，她沉默几秒，回说：“我怕你睡着了，不想吵醒你。”

　　“那你还在外面等什么？”

　　“……我觉得你没睡。”

　　苏芮气乐了，反问：“你觉得？”那她要是一夜什么响声都没发出，时染岂不是在外面等一夜吗？

　　她越想越气，可又不知道从何骂起，于是心里的话说出口就转为，“一直热粥、一直热粥，我家的天然气不要钱吗？”

　　“……”时染没想到苏芮居然是从这个角度来思考的，她怔了下，连忙摇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边解锁边着急忙慌地解释，“我、我没想到那么多，我现在给你转账，我不是故意浪费的……”

　　居然信了，真绝。

　　苏芮几乎要心力交猝，她闷着一口气挥挥手，“不用了。”把桌子上的试卷叠好，她将托盘移至桌子正中央。

　　“你在写高三考卷？”纸张上密密麻麻打印的都是题目，显然不是设计稿，况且题头还表明了这是某某中学复习试题。

　　苏芮“嗯”了一声，舀起一勺小米粥，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一副要送入口又不送入口的样子。

　　她喜欢甜食，不喜欢喝寡淡的粥，尤其是小米粥，一点味道都没有。

　　“放了冰糖。”时染看她的动作，唇角小小地勾起一个弧度，补充说道，“三块。”

　　“谢谢。”这回安心入口了。

　　时染注意到桌面另一边还摆放着几张空试卷，她指了指试卷，“需要帮忙吗？”

　　苏芮正低头喝粥，粥有些烫，她小口小口地对着勺子里的粥吹气。先前刚刚洗完澡还微微发湿的头发就只是被随意拢在身后，现在一低头，有几根发丝不听话地跑到了前面，眼看着就要落尽粥碗里。

　　时染伸出手拦住发丝，柔柔地把它们别至苏芮耳后。指尖滑过苏芮细嫩的面颊，力度很轻，却像是在点火，带起灼热的温度。

　　苏芮脸上被碰触过的区域微微发麻，她放下勺子，颇有些不自在，她提醒性质地称呼时染，“时小姐。”

　　言下之意，她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快要掉进粥碗里了。”时染苦涩一笑。

　　苏芮别开眼，她还是看不得时染笑得那么艰涩。只有不看，才能狠下心，她盯着碗里的粥，心不在焉地数米粒，边数边说，“时小姐下次直接告诉我就好。”

　　时染没有回话。

　　一时间陷入无言的沉默，她只好又舀起一勺粥，重复着吹气的操作。只是这次仿佛老天跟她作对，吹了没几下，又有几根发丝往下落，毫无阻碍地落进了粥碗里。

　　“……”苏芮放下了勺子。

　　时染陈述句语气，宣布：“掉进粥碗里了。”

　　“看时小姐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苏芮面无表情，把桌子上的所有空白试卷塞进时染怀里，“帮我写试卷吧。”

　　时染没有拒绝，看了看试卷姓名栏中的两个字，问：“许愿是谁？”

　　“朋友的妹妹。”苏芮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添这样一句，“普通朋友。”

　　时染的心情显然因为这一句话而愉悦起来了，她把手中的试卷整理好，从苏芮的笔筒里拿走一支笔，笑着问道：“你明天早上几点起来？”

　　“八点的闹钟。”苏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问这个，还是如实回答了。

　　时染轻轻笑了下，叮嘱：“粥，好好喝完。”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走出了苏芮的房间。

　　苏芮没有多想，把所有试卷给她只是想小小报复一下，原本就是说着玩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准备明天一早再把试卷要回来。

　　第二天早上，苏芮和往常一样醒得比闹钟早，她关掉定时，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到了客厅，她出乎意料地发现许愿的所有试卷都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放在了茶几上。时染依旧穿着昨天的衣服，侧坐在地板上，头枕着沙发坐垫，漂亮精致的脸上有两个显而易见的黑眼圈。

　　时染的唇角勾着笑，像是在做甜梦。

　　一定是一夜未眠。怎么会这么傻？这么拼命做什么？这个试卷，根本就与她无关啊……

　　苏芮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无声地靠在沙发另一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时染还是那个时染，那个久居她柔软心脏深处的，她曾经深深爱着的时染。可是她最害怕的，不也正是那个胆小爱逃的时染吗？

　　她知道现在时染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她还能再相信这个曾经狠狠伤害过她一次的人吗？她知道现在的答案是否定的。她早就不想冒险了。

　　她把手抬起，轻轻按在心脏上，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脏透过胸膛，透过薄薄的衣衫，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那这种撩动心弦的感觉，该如何排解呢？

　　她还在出神，沙发上蓦然传出了低微的铃声，不仔细听甚至发现不了。她这才注意到，时染的耳边放着一部手机，铃声正是来自手机闹钟。

　　苏芮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明明现在才七点四十而已。

　　她快步走上前，弯下腰伸出手想要拿过手机关掉闹钟，刚刚触摸到手机屏幕，她就看到时染卷翘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一下，下一秒，女人睁开了眼眸。

　　时染的眸子湿漉漉的，刚刚醒来，又呆又萌。她揉了揉眼睛，懵懵发问：“你？”

　　两人的距离很近，彼此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吐息。苏芮的手还摸在时染的手机上，她有些尴尬，快速直起身，轻轻咳了一下，她不敢正视对方，把视线撇向一边。

　　“提前醒了。”趁着时染没完全清醒，她语速飞快，干脆把想说的话一股脑说了，“谢谢你帮忙写试卷，但是你没必要这么拼，身体要紧，以后别这样了。记得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末了，她吐出一口气，鼓起勇气转回脸正对时染。

　　“……”

　　时染侧过脸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还真是……有惊无险。

　　苏芮轻轻笑了笑，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了。她走到时染身边，蹲下，看着近在咫尺的和记忆中一样精致好看的五官，她薄唇翕动，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你想和我一起去看施望的演唱会吗？”

　　刚一说出口，她就捂住嘴。所幸她的声音很轻，时染依旧呼吸均匀，应该没有被吵醒。她缓缓慢慢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向洗漱间。

　　在她离开之后，时染依旧闭着眼，只是唇角终于不再受约束，上扬起好看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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