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幸福

　　打从那晚和小轩辕坤见面后, 林逸也再没急着去和他接触了。

　　悠悠闲闲的将剩下的一个月过完，偶尔去戏楼里听听戏, 品品茶。顺便将这处荒废已久的宅子好好重置一番, 生活的也还算有滋有味。

　　轩辕家有两子一女，都是嫡亲的, 轩辕老爷和夫人恩爱两不疑，诺达的府邸不曾有小妾和外室没什么争斗一说。这几个孩子当中，第一胎是个龙凤胎, 轩辕桀和轩辕婳都是颇有能力, 轩辕婳年满二十，早已外嫁有子，未来继承家业的只有轩辕桀。

　　而轩辕坤作为最小的那个, 生来就是为了受宠的。

　　风光无限的同时又不存在什么争斗, 且他生来就蠢笨, 开智得晚, 并无什么过于贪念无权弄术的心思。如今好不容易长大, 还没什么特别的上进心, 每日和几个不学无数的富家子弟厮混在一块儿，比马听琴作乐。

　　纵观轩辕坤的这般人生, 还真可谓是一点儿烦恼都没有。

　　十四正是容易叛逆且情窦初开的年纪，林逸估摸着若再不及时阻止，寻花问柳这孽徒也想要来一套。

　　所以那夜在翠微楼门前看到轩辕坤, 不论是什么缘由, 林逸心中总归是不舒服的。

　　这个一个月里轩辕坤来拜访过林逸约莫三五次, 皆是吃了闭门羹。

　　……

　　四月初的暖风，正是一年中吹开花红柳绿时。

　　长安城里家家户户门前几乎都种了杏树，街道小巷春意满满，雨水过后，必然花撒石砖满地，入目美好。空气中弥漫清新又有总有些醉人的香甜。

　　林逸开的私塾一共收了八个孩子，年纪约都在十二至十六左右，为了显得自然不刻意，所坐的位置按照小的坐前，大的于后的形式。轩辕坤年纪不是最大，长得却是最高的那个，被林逸安排的远远的。

　　不像从前的不争不抢，深沉而淡然。眼前的这个轩辕坤几乎把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最后还是在林逸的注视下，气鼓鼓的坐回他该坐的位置上。

　　忽略轩辕坤这孽徒满脸的不满，林逸装作没看见的，一一先将私塾的规定讲明，诸如不准打架斗殴等。

　　他教习的时辰在每日辰时到未时，按照现代而言便是早上七点至下午三点，习六日休一日，对这些孩子而言，课余时间也算长。

　　其余的时间若是想留下解惑，他也是不介意。

　　这话是说给轩辕坤听的。

　　但他讲话的时候，轩辕坤正望向窗外。估计是还没从心里那点儿不愉快中走出来。

　　总归来日方长，林逸没怎么搭理闹脾气的轩辕坤，第一日的教习课业，是在熟悉每个学生的性格，和让他们之间互相认识中度过的。每个人都各有所长，和不同喜爱的东西，林逸从和他攀谈的孩子口中一一了解。

　　其中有两个女孩子十分怕生，除了和彼此外，其他都不怎么说话，林逸下午的时候，将这两个调座位隔开，起初依然不说话，林逸布置了小任务交流，渐渐也开始和其他人攀谈，好了许多。

　　林逸不确定这些人，是否全是轩辕坤认识的，但肯定这些里面，也有一些是为了维持平衡，自然生于术法中的人。譬如那个叫柳正浩的小胖子，就肯定不是

　　林逸记得，柳正浩是初来这个世界，在福来镇上那几个欺负主角的孩子之一。这个最初欺负过主角，在原书结局中并不好，最后被杀红眼的轩辕坤不小心炮灰掉的角色。其余三男一女，分别是城中世家子弟，有两个男孩跟轩辕坤关系不错，另外的一男一女喜欢独来独往，两户人家早有联姻之意。

　　一日之于林逸而言，过的自然十分很快，所感不过弹指一挥间。散学后，初时的新鲜感令孩子们刚出宅门口，便小有议论，林逸在屋内听着，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唤来小厮将此间打扫了。

　　“轩辕府的小公子，可还有什么疑问么。”

　　此时室内仅剩轩辕坤与林逸两个，有四五小厮入到外围洒扫院子，打扫室内的小厮见其中有人，正不知如何好做，林逸使了个眼色，便退到外面了。

　　轩辕坤坐在那里，仍旧看着窗外，不同林逸说话，只不过不像是在置气。今日一身白锦袍，头发用白玉冠规整的半束着，阳光洒在他面容上，稚嫩而干净，十分清透。

　　林逸敲了敲他的桌子，催道“问而不回，不尊师长，可是要挨板子的。”

　　轩辕坤回头看他，入眼之人居高临下，有些故作严厉之色，但目光是温柔的，轩辕坤越看便越出神，而后恍惚，似乎极不情愿的起身，作礼道：“一月来，学生访先生访您宅院共五次，您五次皆是避而不见。我不能明白，师长不应先与我爱，学生再回以敬么？”

　　就知道轩辕坤没憋什么好话，林逸自然不会说，就是不想见而已。隧故作惊讶道“为师不在此处，门仆应当与你说过，你又何故刻意走访。”

　　轩辕坤：“自然是因为那日，先生瞧不上……”

　　可他那日并没有想进去，只是跟着掉落钱袋的行人，一到翠微楼门前，便遇到林逸了。

　　轩辕坤认为，像林逸这般仙姿卓越之人，定然是瞧不上出入那种风月场所的学生的，何况他年纪并不大，外面也没落什么好风评，以为那日是林逸有意考察自己所为。此后本想登门拜访，再落下个印象，可谁知林逸竟然一直不在。

　　轩辕坤虽然单纯，但次次被拒门外，心中也知是林逸不想见他，再观今日林逸所举和态度。定然是遭到先生厌弃了……

　　林逸“那日在翠微楼一事，不过是为师一时同你偶遇，未曾是有意试探你。再者，为师者当博爱，你是我学生又如何不爱？”

　　轩辕坤看向林逸，见其面露无奈之色，心中顿觉是自己误会了先生的想法。惊喜道“今日是学生错了，对先生不敬，望您原谅。”可又想到‘偶遇’一词，有些斟酌道“那……那日先生是……要去？”

　　林逸“为师不过是恰好路过罢了，山雨酒肆在翠微楼附近，欲买酒时，见你在翠微楼门前徘徊不定，一脸愁思拿着钱袋。这才与你攀谈。”

　　面不改色的胡诌完，林逸又侃侃道“你要是有心揣摩为师如何想你的，不如将自己做好，也叫为师挑不出毛病来。且先说今日，众人具在沟通学问，你又是在作何呢，观赏了一整日，为师的宅院。便问你，有什么好看的？”

　　林逸心中也实在好奇这点，就算这窗外再好看，看上一天也有够累的了。他怎么能看上一整天？

　　突然就见轩辕坤略有迟疑，而后近乎带着少年该有的幼稚扭捏

　　“不好看。”

　　两人具没再讲话，气氛突然安静，实在是林逸觉得这个轩辕坤莫名其妙。

　　而轩辕坤下一句是想说‘先生最好看’。但明显这话实在过于轻挑，他自觉蠢笨，不想说多错多。也没想有意气林逸，还是很识趣的将自己心中的话憋回去了。

　　“学生……学生只是想让先生的院子变的更好看些，嗯，就是这样！”轩辕坤这回儿功夫才想起来，他这一整天都看着外面思考些什么，而后诚恳道“先生的院子里缺了些东西！”

　　说起来林逸的院子其实也不算普通了。能在这条街道买宅子的人，也都具是家财丰硕之人。

　　林逸不觉得少什么，或许比起轩辕家来定然朴素了些，但这是他的院子，自然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最好。所以对于轩辕坤所说的，没多大兴趣。

　　可看那少年眼含期待，好像被拒绝会是一件很失落的事，林逸竟然鬼使神差道

　　“少了什么？”

　　轩辕坤：“先生可否等我一刻钟。”

　　一刻钟以后该吃饭了……

　　林逸看了看轩辕坤，心下有些好奇眼前这个单纯近乎透明的孽徒想干嘛，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他了。

　　也就是这一点头，导致使此后林逸的院子里多了许多颗杏树，除了杏树，还有各种花花草草，生生变成了一处招蜂引蝶的花园。

　　轩辕坤是抱着一颗等他身高的杏树回来的，额头上有些许细微的薄汗，免不得衣服和手上都沾到了许多泥土。

　　他也不嫌脏，得到林逸的应允后，不叫人插手，便开始在院子里栽树。等到栽完了，林逸作为先生，自然要夸奖他一番，又客套的留他吃饭。林逸本意是客套下就算了，听到是他亲手做的，那想到轩辕坤目光一亮，直接道谢……

　　林逸打量了他两眼，果不然，自那以后每日下学后，轩辕坤都会出去再回来一趟，每日只栽一颗，栽一颗后必然在他的宅子里留饭。继而到将林逸的宅子周遭都栽上了杏树，如此反复了一个月后，终于没地方载了……

　　轩辕坤又说还缺少花草……

　　林逸倒也乐得见他忙活，委实是轩辕坤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显得十分有动力且快活，殷勤的很。

　　且不说此间课余小事。

　　五月时，林逸又带着学生出城，在附近的山林里狩猎。

　　轩辕坤果然喜策马，与两三好友竟而比骑射之术，一人跨马而上，风驰衣襟，拉弓挽剑，英姿飒爽。

　　看向林逸时，目有意气桀骜，笑容自信。

　　这是一个少年该有的朝气。

　　林逸想着，的确该是这样的。

　　他曾经笔下那个少年，的确该是这样的。

　　不管轩辕坤之前遭遇如何，自从八岁那年遇到天外真人上了凌霄仙宫后，得师尊独宠，天灵根万人羡慕，亦有疼他爱他的师姐师弟相依伴，轩辕坤的性格便是明朗而充满生气的。

　　只不过林逸作为作者，并没有一直给他安排什么好的命运。

　　所以当他那年，领着一脸淡然目如幽渊的轩辕坤回凌霄仙宫时，林逸便决定不再让轩辕坤遭受以前的那些事。

　　可惜林逸发现，不论是一年，两年……甚至十年，那些在文里出现的波折一次都没有，轩辕坤依旧不曾变的快活开朗。

　　如今已是第三月，时节已然入夏，杏花几场大雨后，早纷纷落尽。轩辕坤的兴致似乎开没结束，林逸干脆给他单独开辟了个园子和几处花圃，任他想种些什么。

　　等散课，轩辕坤栽种的‘大’事儿，忙活完，便去找坐在不远处的水榭里的林逸。

　　林逸这样已经习惯了，见轩辕坤跑过来，再瞧日头正毒，手中施法弄了股子凉意，顿时清风送波，涟漪层层，轩辕坤本就不觉疲惫，在这股奔向林逸的路程中，享受清风，心情愉悦的好像自己漫无目的人生早就改变了。

　　他不是很考虑未来当个花匠，但他想每天都能给先生种花。

　　是的，每天都种！

　　轩辕坤决定如果今年种满了，明年可以找借口，再给先生摘掉种新的。

　　林逸不知道轩辕坤打的小算盘，但日日来他这里种树种花儿，还是能瞧出些轩辕坤的小心思的。

　　估摸着是他每日的膳食花样较多罢，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新奇百怪的东西，林逸会用术法偶尔幻出一些东西，再动手做，少年贪嘴，想吃一口好吃的，定然也不好意思说。

　　林逸推给轩辕坤一碗荔枝果肉做的冰粥，撒了些赏心悦目的花肉，入口酸甜消暑，轩辕坤拿起愉快的饮用了。

　　“先生做的？”

　　林逸额首，看着书中书卷那些小字，翻了一页，淡淡同轩辕坤道“怎么，不好吃？”

　　“不是”轩辕坤打量林逸，可能是暑气太重使他面色微红，轩辕坤捧着碗小声道“学生觉得此物甚好，是想知道怎么做的，也想做给父亲母亲尝尝。”

　　林逸放下书卷，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叫轩辕坤看到法术一类便好。于是称赞他

　　“不必如此小心，有好东西思及父母，这是好事，你有心了。”

　　这个世界，真真假假，谁又能说的清楚呢？林逸看向轩辕坤，他不只是第一次这样想了。

　　于他而言是假，可于现在的轩辕坤而言，这些都是存在于眼前宝贵的人和事。

　　轩辕坤听林逸原意教他，喜不自禁，做礼道“谢先生！”

　　“嗯。”林逸将书卷收入袖中，

　　眼前的轩辕坤很好看懂，他的笑意在脸上，喜意入了眼底，就像此刻七月里的太阳，温暖而炙热下，亦让人觉得刺眼。

　　林逸抬手，遮挡那一阵风起，突然吹开帘帐所透进的阳光，有一瞬迷离。

　　轩辕坤，他此刻是真的活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