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输赢
眼前之景快速消散, 让人来不及抓住在手，顷刻间化为乌有。
果然是‘桃源’啊。
‘桃源’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一切只在虚假。一切都是虚妄。
林逸阖上双眼, 黑暗中只感觉脑海一片空灵，什么都不愿想。
耳边儿乱糟糟的响着卞若跟他说的话。响着幻境中的轩辕坤消散时, 那强装释怀又不舍的笑意。响着幻境中所有欢声笑语，旖旎缠绵。
“是你赢了，林逸, 我们的约定不再作数。”林逸听到有人对他如是说。
等到再睁眼时, 早已另外一番天地，恍如隔世。
林逸长吁一口气“回来了……记得可真清楚。”他本就是桃源画中的外来人，桃源画的禁制与他而言并不存在。不过林逸似乎感到有几分可惜, 冷笑一声“怎么不一并忘了。”
真口是心非的家伙, 林逸心道。
他舍不得忘。
入画时乃日出, 如今过来是日落。
林逸伸手挡了挡眼, 眺望海岸上刺眼的落日余晖, 空气里一如既往地弥漫着叫人精神的海腥味, 浪潮翻涌，拍在岸上, 一下一下。
身上依然是在幻境中穿的银白长衫没有变过，衣袂随风而洞，林逸隔了变天,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 从摸进怀里拿出一尊小木雕来。
做工粗苯, 又有些神似某人——正是幻境中轩辕坤所赠那尊木雕。
林逸将它拿在手上，端看之下还未等仔细想，便听身后有人唤他一声
“师尊？”
身子微僵，林逸自知不会有别人，何况他现下已是真身相待，除了轩辕坤，没人会这样唤他。林逸沉沉“嗯。”了声。
轩辕坤跑至林逸跟前，露出不解道“师尊，你这这儿做什么。我们……”
林逸合眼定了定思绪，负手又是从前那副模样，平静看向轩辕坤道“无事，你中了幻术。为师来找你归山的。以后莫要乱跑。”
“可我……”
林逸揉了揉眉心，见他茫然模样，只觉极为疲惫“所有事，等先跟为师回步天山再说。”
轩辕坤不说话了，看向林逸的目光几分打量。再开口时未在多提其他事，只是问道“师尊，您手中拿的是什么。”
“这是……”林逸将那尊木雕握的紧了紧，目光停留在上面，长吟道“为师……随手买的。”
轩辕坤点了点头。道了声‘哦’。而后十分听话的敛言沉默，不再说一句。
和虚无的约定已作罢，他们师徒二人该回去了。
林逸深吸一口气，打算将这种极为不美妙的心情压制下去。
归怨境的最中心，天空渐变的乌云密布，压抑又逼厌，像是有尊者的悲呛与愤怒似要下一场暴雨来。林逸抬首看了看天，独留给轩辕坤一个背影，在前匆匆走了“不过一个不要紧的幻境，跟上，速与为师回去。”
轩辕坤的茫然未知的神情，落在林逸眼中，无疑将他那颗心脏顿时折磨的犹如被万蚁镂食，百剑刺穿。淋淋鲜血模糊他的神经。所以林逸现在尽量不再看他。脑里都是那臭道士对他说的话
‘林逸，你会后悔的。’
后悔？
他确实后悔了！
与轩辕坤在桃源画里过完一辈子。到头来是喜是悲，所有冷暖欢愉，朝朝暮暮的影像盘旋在他脑海里。所有的所有，都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太不公平。
真是……太不公平。
林逸笑的艰难“是本尊赢了。”
这场赌局明明是他赢了，此刻只感觉输的一败涂地。
真惨。
……
步天仙山。
天云之上，凌霄仙宫。琼华之光笼罩其四周，林逸与轩辕坤从归怨境归来未曾多说一句话，皆是连言沉默一前一后御风踏云。
轩辕坤墨色瞳孔望向前面那人犹如暗海。
……心狠还是薄情？那些相守年岁，林逸当真豪不在乎？
无关紧要的回忆么……
重回自身的灵力一如既往，使人从体肤乃至精神所感的境界都不一样了。林逸施法，加紧了行程速度。嘴角紧抿，思及此行的他神情愈发冷，风动将林逸那身衣袍吹出瑟瑟声，
他们二人从归怨境出来的十分顺利，在海岸处不过刚见到轩辕坤说了那么几句话，便有归怨境的人一早过来接应，叫林逸有些许意外，但一想到虚无一事，又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了。盛铭与无戮直将他们至送出境外才离开，境外的守卫美女蛇神色惊讶的看着他们，却好似又不敢多有打量。
为什么不敢，究竟是看到了谁才会有这样几番变幻的神情？
不管是入境的一开始，还是那场赌局，林逸心中一直对‘虚无’的身份有几分猜测。
虽有所猜忌，但也不敢妄下定论。
刚入凌霄仙宫，沉浸思绪的林逸便远远见一人。再定睛一看那人已先过来迎他了。
来着白衣翩然袅袅仙意，腰中佩翠环琅玉，手中提着一柄黯淡无光的银白长剑。不施粉黛朱唇峨眉自是美能倾城，不是白子柔还有谁。林逸不管身后轩辕坤，先一步化光移步至白子柔面前，只见对方在他未开口之前，先是往地上单膝一跪。
“师尊！”清丽的女音，却透着仙家弟子的魄力。
林逸被突然而来的大礼弄的几许不适应，但也未伸手搀扶，侧目‘嗯’了声。“为师回来，见你伤好也便心安了。”
“是弟子无能，才害得师尊与……”白子柔的眸光余向轩辕坤“与……师弟这般劳心费力。”
“都过去了。”林逸沉沉道。
其实林逸心中并非是一点儿责备之意都没有，此次这么多事儿，归咎还是因为白子柔受伤才造成的。但推己及人，这一切并不关白子柔什么事。
何况看着身穿白灵织的白子柔，林逸除了徒然生出的师徒情外，更重要的是这曾是他笔下的亲女儿。当初也是因为一时兴起，才硬生生给她安排了一个被害的结局。若不然，白子柔才当是最幸福的那个。说起愧疚，也难以匹敌了。
“让师尊优心了。”白子柔垂首，声音犹如细蚊愈发渐小，倒也没有怯懦之意，她将手中那柄昏暗无光的银白长剑双手奉上，置于头顶，十分羞愧道“媲月剑灵被夺，是弟子守卫不当才让邪秽钻了空子，给您丢脸了……若是师尊准许，弟子愿再前往归怨境一洗前耻。”
此间三人，林逸只感觉轩辕坤和白子柔对他的态度简直成了鲜明的对比，心中不仅赞叹道：不愧是原身教导出来的徒弟。
轩辕坤，何时对他有过这般态度？
林逸揣摩他当初写天外真人的想法，目向远方平和道 “不必，世间万事皆有其强对立则若，你若敌不过，怎能想着硬拼？为师可并无心力再救你一次。为师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当知道。为师并不欲参与归怨境那些繁杂的琐事，也应了解，这些与凌霄仙宫和你我修为都毫无益处。”
天外真人，一向不做无利余事。
“师尊……”白子柔欲再求。
林逸看穿她心思，顺着话道“也罢……此行所有遭遇，你稍后且来万卷宝库与为师详说。”
白子柔说对这些琐事并不是全都无关紧要，林逸心中也有在意的地方。但因另轩辕坤现在此处，林逸此刻并不想与他多有纠缠，心中还有难以忍耐的情绪没有彻底平复，便令白子柔稍后到他万卷宝库一叙。
这些话他的确也是要背着轩辕坤问的，林逸的目光在轩辕坤身上停留一瞬，那些桃源画的记忆突然侵袭而来，哪里还想再说什么，不发一言撇下二人绝尘而去，独行走了。
轩辕坤从不掩饰他对林逸的心意，就如同现在也一样。他看他的目光从不会躲闪，依旧是热切而坦诚的，即使那其中掺杂了些卑微的算计。轩辕坤本以为经历了‘桃源画’中的一切后，林逸会有所变化，
能承认一句愿与他共生，对他有着和他一样的妄念与魔怔。他是这样认为的，也正因如此，林逸频频的否认和躲闪更叫他心魔难抑。
这便是世人所说，狠心，薄情？
轩辕坤轻笑一声，他也是有所隐瞒，如此卑劣，又有何资格说他的神？
坦诚一切？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凌霄仙宫巍峨伫立，周围云雾环绕，庭前也是一般广阔，仅剩轩辕坤和白子柔两人伫立其间。
气氛有些微妙……
刚起身的白子柔拿着自己的‘媲月’端看了很久，她模样虽生的娇柔，但骨子里却是傲人的，这点轩辕坤最清楚不过。输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但重点是，白子柔或许可以容许自己的失败，却不能容许自己将她对师尊的利益抹除一星半点儿。
她是由天外真人亲自带出来的徒弟………对了，轩辕坤记得，曾经他也是。
白子柔依旧和前世一般，整个人清清冷冷，只对天外真人交于全部的信任。
轩辕坤注视白子柔，忽然觉得，像看到了遥远曾经的自己。
“师姐。”轩辕坤道了一声，这句久违的称呼。
白子柔将神思从那柄剑和归怨境附近遭遇的回忆中抽回，看向轩辕坤，十分有礼轻柔一笑“师弟。”
两人一个是久别重逢，一个是初次相见。却是全然不同的态度，轩辕坤眸光深沉，却有些带着缅怀曾经的热络“师姐可感觉好些，这次的邪秽的确不同以往小妖。我与师尊在归怨境已将那邪秽除了。媲月剑剑魂一事师尊并未追究，师姐还是莫要太往心里去。”
白子柔打量这位初次见面的师弟，温声道“嗯，此事姑且先放一放。我还未感谢师弟此次救命之恩。”
轩辕坤其实并不需要白子柔的感谢，救她先是上世感念同门之情，二是因为林逸。白子柔态度谦虚，轩辕坤又知她性子，便没有说话，于白子柔而言这是初相见，但轩辕坤看出白子柔对他似多有防范。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在百草仙人的杏林阁，许是师姐混沌模糊中有见过我有印象。”
“不是……”白子柔打量着眼前这位师弟，否认道。她的目光又看向手中的剑，缓缓走向轩辕坤
“多年前，在归怨境附近的沙丘里。是不是你给过我一副没有着墨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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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终：净邪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