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失望
沉寂的静室, 物品零落摆放整齐，室内香炉燃着袅袅气氛。白子柔面对挂在壁沿上那把纤华不再的媲月剑, 面容平静。
门外忽传来一声风吹玉响。
“师尊。”白子柔感受到灵韵逼近, 心知来人是谁，忙回身作揖以迎“师尊, 您怎么来了。”
林逸伴着琳琅声响，漫步而至。他手中携着一把长剑银光夺目，中嵌幽蓝神石。见白子柔恭敬态度, 林逸温声道
“是为师来晚了。”
白子柔被林逸的话说的一愣, 实在是从前师尊鲜少对她有这样柔和的态度，加上她犯了错，不应是让师尊不快么？白子柔抬头再见面前递过来一把新剑, 又闻林逸道“媲月失魂, 不能全然怪你。此剑算是为师赐你的新宝, 你收下便好。”
白子柔接过, 仍是蹙眉迟疑, 柔声道“可是师尊, 那媲月……”
“那媲月的意义，为师自然是知晓的。授你心剑, 并非是叫你丢弃旧物。”林逸抬手微凝，媲月剑飞身置手。宝剑在手中黯淡无光，早已没了剑魂, 林逸侧目道“为师今日要将它拿走, 它日寻回剑魂, 再交予你便是。”
不一样了……
白子柔不敢多有打量，视线落在剑鞘上，心中总觉面前的师尊不一样。
究竟她离开的这百年间发生了什么？
并非是说师尊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师尊依然是那个师尊……只是此刻面前的师尊，似乎多了许多的人情味。
林逸道：“怎的不说话，有什么便同为师讲。”
白子柔回神道“谢师尊。”
此行林逸除了给白子柔新剑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一直有一个问题盘旋在心中。
那日在凌霄仙宫外，白子柔为何会突然间对轩辕坤出手？明明在原文中不应如此，当时他将白子柔和轩辕坤的初见写的十分温情，白子柔为人不错，待人极为温和，更因为天外真人对待轩辕坤的多有照顾和不同，白子柔亦是将他当做亲弟弟一般对待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大打出手的情况，便是切磋也不应该？
更何况轩辕坤还算救了白子柔一命。
那日林逸刚从归怨境归来，心态极为糟糕，隧不想看到这堆烂摊子，所以没问。推迟至今日，的确是他晚了。如果他没记错，萧别君当日说了‘有人给过一副无墨画送与白子柔……’
“是为师来晚了，尚未问你那日为何突然与轩辕比试。你一向做事稳重，没有理由突然这般鲁莽行事。若有话说，你也不得隐瞒，好叫为师心中也有数。”
“这……”白子柔略显迟疑道“不知师尊可收到一副无墨画卷”
“你所指，可是归怨境中所有‘桃源画’？”
白子柔一惊，突然紧张道“师尊见过那人了！”
“那日……” 所观白子柔的态度，林逸心下名了几分，目色几转，缓缓道“那日凌霄殿外，你与轩辕坤出手的原因，便是这个？”
林逸所说正中白子柔所想，那日她行至归怨境附近的沙丘中本是迷了路，原本不知道要在兜兜转转多久才能出去，旭日光晕中，突然出现一位带着白面具的黑衣尊者替她引路出行，甚至还送了她一幅画卷，叫她交于天外真人。
她当此人无害，收下画卷后，觉得匆匆往返步天仙山了。那想途中竟然失了神智，再后来从未停止与体内邪秽抗衡，等恢复之时只见陆朝华和萧别君几人在侧，媲月剑也失了剑魂。
下山历练期间，师尊又收了新徒，此事让人颇感意外，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位从未谋面的师弟竟然愿意舍命救她。
凌霄仙宫算是他们所见的第一面，可那人给她的感觉……
“师尊，我与师弟素未谋面，只是师弟又的确让我颇有熟悉之感。这种熟悉感，也可能是因我当时处于昏迷师弟过我一命的缘故。媲月剑失魂后导致我这些日心神不宁，一时间犯了糊涂才会想师弟出手，一试根底。”
林逸听闻，却是半晌沉默，而后轻声一笑，阖眸敛去万千心思，摇了摇头。“为师知晓了。”
其实很多事，他心中本就该有数，何必要装作愚钝来自欺欺人，逃避果然是愚蠢的。
“再过几月，灵集殿要举行‘摘星会’。”林逸看向白子柔，平和道“为师望你能力拔头筹。也不枉‘凌霄’之名。届时若是发生可疑之事，切记先告知为师，万不可一力担待。”
白子柔称‘是’
林逸交代了白子柔几句，想到心中之事，愈发觉得周身清冷，或许是心底所感微凉传遍身躯。在转身出广寒仙居时，林逸不由得看抬头向那撞击响彻清脆‘叮当’玉石琳琅。
响的人心烦意乱……其音被一道灵力戛然而止。
轩辕坤，林逸皱眉，心中念到这个名字，他还是报了一丝期望，最好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样……
锦媚的置气可能也就三分钟热度，没多久又来了。凌霄仙宫的常客，又多了位百草仙人。如此几回下来，锦媚跟着来游走，也不想着那事儿了。毕竟林逸与她而言亦是有恩。
步天仙山常有百鸟过云，行而留声。
灵集殿为了筹办此次‘摘星会’可谓是忙乎的热火朝天，除了络绎不绝的飞鸟，每天在空中长鸣飞舞，前往各处送信外。抚文亦是来林逸这里讨了不少好东西去——若是论宝器，自然是无人比的过天外真人这里多。林逸也不觉肉疼，除了几件不可多得的宝器。多给了些丹药一类。毕竟对于修士而言，可以提高自身的修为，总是要比借助外物宝器要强的。
白子柔与轩辕坤闭关了百天，对于林逸而言，可以说是难得清静的日子了。
他不想轩辕坤，一心清修。
这日，也是难得心情正好。林逸有心前往步天山下的那处灵泉享受番，一舒筋骨。
葱郁绿林皑皑白雪，落在枝头别样美丽，落日余晖将白雪染上了淡淡柔和的金黄。脚入平雪不留痕，林逸携一身比雪更为清冷纯粹之韵而来。将宝衣褪去，直入了那冒着氤氲的一隅温池中。
周身袭来暖意，热量争先抢后挤破头般涌入感染这林逸，透过薄薄一层皮肤，传达给血肉。林逸舒展了一口气。背靠在案上，望天出神。
墨黑长发漾在水中，贴在肌肤上。
林逸阖眸，敛去眼中无限思绪。
怀念吗？
心中有一声音道。
不曾。
这是他现在的答案。
不曾怀念什么呢，归怨境的一夜么？还是桃花源镜花水月的年岁过往？如果真的……
仰望上空飞鸟尽，夕阳红云，林逸眨眼，收回那些扰人心烦意乱的心思，心中估摸着‘摘星会’的时日。
灵集殿准备的应该也都差不多，如今只欠东风。他一向闲散，不关心这些琐事，届时若有魔修前来作乱，也不愁应对。步天仙山的禁制本就有局限性，加上这次的没有天外真人做内应，就算发生什么变故，也是能在掌控中的。
林逸舒展了一口气，一手搭在沿岸上，住着头。另一手百般无聊的动用灵力作弄那些水珠，浮至空中变成各种形状，淡漠看着。
如此几番下来，长久而后，直至那些水凝聚在一团，组合幻成一尊十分小巧的人像。
水所凝聚成的人像，面容俊逸漠然，却有一抹叫人牵肠挂肚的浅笑。
林逸看着那人像，眼神微冷，可却不自觉的也勾了勾嘴角。
有人来了……
神念一动，感知到来者是谁，林逸嘴角还未全然扬起的笑意瞬间全无。灵力在手中一顿，那人像便迅速坍塌，落入水中没有溅起丝毫涟漪。旋即化作一道光剑向远破空而去。
水为刃，破空穿行，凌厉之气直袭来人。
轩辕坤神色如常，见那危险逼近，竟然是不躲不闪。
锋锐划过眼侧左颊，虽未曾碰到，但仍是叫那白皙浅薄的皮肉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见了血。
林逸明知故问，幽幽道了声“谁扰本尊。”
“师尊。”轩辕坤在林逸身后站定，不管颊边痛意和面前之人的冷然。温声道“是我。”
来做什么，和他共浴么？林逸被自己的想法惹的发笑。
“为师都快忘了，今日是你自省期满。”水中映出身后那人的身影，林逸视线落在氤氲中模糊的水面上，一扬臂，将本来平静的水面打乱。“为师叫你自省三月，可悟出什么了。”
轩辕坤目光隐晦，应道“与师姐切磋，理应尊重对手。不应避之而行。”
莫能两可的答案，这不是林逸想要的。
“你若是只悟出这个，倒真叫为师失望了。”
林逸关轩辕坤禁闭三月，原本就没想过对方会老老实实的真的待三个月，结果出他意料，这么长时间还真就未再见到轩辕坤了。林逸是以为这样的结果，这三个月的冷落，轩辕坤应是明了他的意思才如此，如今该来来坦白从宽，哪想他如今的答案，还是这样。
……这样叫人失望。
“轩辕坤。”林逸叹了声，唤道轩辕坤的名字。“将为师的衣裳拿过来。”
林逸自灵泉中起身，白色里衣早已被浸湿透贴于身，勾勒出后脊乃至臀下引人遐想的弧线，水从发梢末尾滴答而下，墨色蜿蜒，贴在脖颈胸前大敞的肌肤上。灵泉水止于他腿侧，林逸转身，迈步除了这泽灵泉。赤脚踩在白雪中，也并不觉冷。
由于他整个人都是刚从灵泉水中而出，难免周身都冒着热气，脖颈手臂微红虾色，冷然的面容也上了层朦胧。
轩辕坤手中拿着那银白衣袍，抬头的到这样场面，面上仍是淡定出卖他的是手中一顿。轩辕坤忽闪了目光。
“师尊。”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轩辕坤声音低沉。
林逸‘嗯’了声，无视轩辕坤的神情，竟是抬臂示意轩辕坤替他着衣，模样十分随意，好像是一种习惯般。温声不解道“怎么？”
轩辕坤自然记得，这是在桃源画中他们温馨相处的日常，最为习惯之事。情绪翻涌，眸中墨色幽深，轩辕坤欲将眼前这样的林逸看个透彻。
他以林逸为念，入了魔心。从那一刻开始，所有对眼前之人的想法，便不再是能轻易掩饰住的了。
轩辕坤自知着了林逸的道，可仍是无法移开视线。
林逸站在哪儿催了声‘还不过来？’，轩辕坤无奈，算是败给他了。
衣袍披上，轩辕坤将手臂从林逸身后圈过来。欲替林逸将衣襟前的带子系上。他的胸膛离林逸有些过近了。简直像要将人圈入怀中。
事实上轩辕坤便这样做了。
“别碰为师。”
林逸将轩辕坤那手臂轻推开，看似温柔实则与轩辕坤暗中较量了番力量。
轩辕坤哪里再容林逸逃出？于林逸耳后“嗯？”了声，低哑道“师尊这般，不是为了诱惑我？”
'放肆。”林逸道。
轩辕坤看他。
诱惑？林逸神色冷然，竟是一改态度，他发梢的水有些许滴答到轩辕坤的手臂上，林逸眸光向后微瞥“你可有什么瞒着为师的事？”
轩辕坤“……”他的神察觉到了，果然是故意如此的。
见身后那人没了声响，林逸心中愈想笑，他都已经表示的这也明白，轩辕坤究竟是真的无事瞒他，还是装作不懂？
林逸到底是推开轩辕坤，身上那些水意被敛尘决瞬间作干了。看着轩辕坤面容上那道血痕，林逸平淡叮嘱道“再过不久便是‘摘星会’，你去准备罢。不要给为师丢人便是。若你其间有别的话想说，可来凌霄仙宫找为师。若是没有，便不用出现扰为师清静了。”
他所求不过坦诚二字，这么难么？
轩辕坤，不要等到他真的没了耐心……
林逸不再看轩辕坤如何，墨发披散，赤足转身。衣袍银袖微挥，化作长光走了。
轩辕坤留在原地发怔，见那身影消失，心中空落，又颇为无解的轻叹“我说了，又将如何？”
真相故而可怖，但他并不想这样一直期满……
终究是他拉林逸入世，如今，可算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