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顾卿回来以后, 给自己沏了壶茶冷静冷静。

　　她仰头如牛饮，毫不觉味。

　　赵韫玉就在她身边坐着，穿着一身白衣, 神色宁静谦和, 不辨喜怒。

　　顾卿擦了擦嘴角，也跟着坐在她对面的床上, 一脸舍身就义的，舍我其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雄壮悲愤。

　　“其实呢，咳咳咳是这样的。”

　　“以前有个发小，姓郝, 郝星纬, 是我爸朋友的儿子，每次逢年过节都会来我家玩, 一来二去, 我们就差不多认识了。”

　　那时, 小女孩情窦初开, 见的男孩子少，以为这世界上, 所有人都像她师傅一样，正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差不多性格，但朋友的儿子，却是另外一种，调皮捣蛋还爱欺负人。

　　为此, 第一次见面，她就被那个郝星纬给深深吸引住了。

　　第一次见面，郝星纬摔了个碗，他爸摸了摸他的脑袋碎碎念：“没事，多摔几个，碎碎平安。”

　　不可谓是不宠溺。

　　她家后院有棵树，上面有鸟窝，里面好几个蛋，郝星纬就吭哧吭哧爬上树，刚拿了一颗蛋在手中，没想到被飞回来的母鸟当头一啄，惨叫着掉下了树，摔断了腿。

　　他爸一脸无所谓：“没事没事，腿而已，咱们不要也罢，再摔断一根，我也有钱给你治好。”

　　第三次，郝星纬为了学做饭，哼着歌差点把自己食指给切掉了，要不是后面她师傅出手，才没留疤到难看的地步。

　　郝星纬终于不折腾了。

　　但是他开始折腾自己身边的小跟班。

　　说小跟班也不对，顾卿师傅为了让她性格活泼点，别整天跟着泥菩萨似的，软趴趴的。

　　郝星纬没事就去搞顾卿，有时候顾卿睡觉，他就拿着那种彩色笔在顾卿脸上突突突的几下。

　　顾卿睡得比较沉，一张小脸肉嘟嘟的煞是可爱，她年纪小，骨架也小，醒来没感觉，就去找师傅，结果师傅目瞪口呆震惊在原地，颤巍巍的手指指着她：“这……这是谁给你作弄的？”

　　顾卿莫名其妙，去卧室拿了镜子瞧，也呆呆的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她小时候还是比较斯文的，不太爱说话，也不怎么哭，受了委屈也不像现在这样有能力报，过了几天郝星纬又跑着来了。

　　“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他说，“你闭上眼睛。”

　　顾卿乖巧的闭上。

　　刹那间，一股甜腻的味道冲上了她的鼻子，脸也被他糊成一个白人。

　　她的头发，眼睫毛、鼻子、嘴巴、脖子甚至于锁骨那块，全部被郝星纬涂上了一层厚厚的奶油。

　　“今天我生日，”郝星纬桃花眼内含笑意，“给我冲冲喜气。”

　　顾卿沉默寡言。

　　郝星纬眨了眨眼，“你怎么不生气？”

　　顾卿道：“你事情都做了，我生气不是白白的呕自己么？赶紧给我洗了。不然我告诉爸让你回去吃笋子炒肉。”

　　郝星纬切了声：“就知道打小报告。”

　　他拉着顾卿把脑壳、脸都洗了，男孩子力气比较大，把把顾卿的脸当成自己平时的脏衣服那样，搓红了，顾卿什么话也没说，两眼汪汪的盯着他。

　　郝星纬：“……”

　　不知怎么，平时的顾卿还没什么异样，但此时她好像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柔弱和可怜。

　　郝星纬是知道她的。

　　他爸说这小姑娘身子弱，受不得惊吓。

　　但顾卿平时表现得都挺稳重的，就非常容易让人忽视她只是个小姑娘。

　　郝星纬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心跳微微加速了下。

　　顾卿的眼睫毛上都沾了水，微微抬起眼时，像在哭，不动声色的呢喃像热火焚烧着他的心脏，烈火燎原。

　　郝星纬盯着她半响，古怪道：“问你个问题。”

　　“？”

　　“早恋吗亲？”

　　顾卿：“？？？”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等——”

　　“321！”

　　“你现在是我女朋友啦！”郝星纬激动的拉着她的手，“不许告诉你爸！”

　　顾卿沉默。

　　郝星纬在她沉默间，顺走了她身上的丝帕。

　　顾卿那是以前用来擦脸的。

　　郝星纬道：“女孩子要老实听话，不许反对！”

　　顾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绕过他走了。

　　郝星纬却在原地笑得像个傻逼。

　　郝星纬他虽说太调皮了点，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连牵手都是在顾卿犹豫了半天点头后才纯情的拉着她小手指。

　　“后来，他上了外地的高中。”顾卿低着头，随意道，“看上了更漂亮的女孩子，就跟我分了手。”

　　她的表情诚恳又难得一见的老实，像是透过她的目光回到了过去，她傻呆呆的不懂得拒绝，还受人欺负的年纪。

　　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那么坦然正直认真。

　　“事情就是这样，后来我在本地上高中，认识了洛冰，她性格好，又是话痨，我就被她带得像现在这样，这些事情也跟她说过。可能平时说话那个不注意场合，真的，这个我还是挺抱歉的，要是我有时候不怎么会说话，你别介意就成。”

　　赵韫玉在她说这些以往的回忆时，紧紧的注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不对！

　　赵韫玉蹙了蹙眉。

　　肯定是有哪里不对。

　　她太平静了。

　　平静到仿佛所谓的初恋在她口中不值一提。

　　据她所了解的，初恋这个东西，伴随着暖暖的青春、热血，单纯懵懂，两个人在最真实最真切的年龄，还有父亲在，不可能不被发觉的，特别是谈了恋爱以后，跟平时的差别巨大。

　　赵韫玉心乱如麻，胸腔被一股酸涩又炙热的情绪给充满着，与此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名叫暴虐的欲望。

　　顾卿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眉梢微挑，她眼角余光注意到赵韫玉此刻正在观察自己，微妙的表示出一种很难以言喻的神色。

　　她抓紧时间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表现出情绪每一分每一毫，此刻心间陡然升起一抹怪异，就好像……就好像她刚刚出了一个很大的纰漏。

　　到底是什么呢？顾卿微眯着眼睛，垂下来又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她的嘴唇在茶杯边缘摩挲着。

　　对！

　　是她师父！

　　果然下一秒，赵韫玉淡淡道：“ 那你的爸爸呢？”

　　“死了，死于癌症。”

　　“你是怎么走上这一条路的。”

　　顾卿嗨了一下，道：“其实我之前跟你说的去深山老林中历练，直到高中才出来，是假的，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有那么一段过去，也就是初恋的事情。”

　　赵韫玉：“那你爱过他吗？”

　　顾卿伸了伸懒腰道：“爱不爱呢？到时候你看我表现不就明白了。”

　　赵韫玉轻轻一笑：“拭目以待。”

　　这个话题终于掠了过去，顾卿心想赵韫玉果然不愧是当初差点被别的国家拐走的大佬，他的聪明智慧以及无往不利的运气都昭示着她，跟其他的鬼不一样。

　　顾卿心中并未因此轻松下来，而是不知从何处搜来的一点紧张感，如同一把上面铺满了针的刷子，一下一下的从她心间扫过。

　　“过两天等我们出任务回来了再去找他，毕竟啊，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这句话他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还是跟赵韫玉说。

　　赵韫玉也不想知道。

　　此刻他心中陡然升起几分狐疑。

　　作为一只鬼，还是一只能力强悍深不可测的女鬼，她自然是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的。

　　但她仿佛觉得，莫名的有一双手正在从苍穹上试探着朝下，隐没在黑暗阴冷的云层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虽不至于坐如针毡，但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第二天，洛冰带着乔榛来了。

　　顾卿家里什么不多就零食多，因此在她洛冰走的时候给她塞了满满一口袋。

　　洛冰走后，顾卿挑眉，对着乔榛说：“这次任务有点重，奖励是一颗二级晶核，你可一定要想好，这次任务九死一生。”

　　乔榛并未因为她是洛冰的闺蜜，而对她温和几分，相反他平时是什么样子，现在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动。

　　“还要等一个人，”顾卿，“待会你们见面了，自己也认识认识，我得去准备一些东西。”

　　乔榛点了点头。

　　他朝屋内看了一圈，顾卿作为一枚异能者，她的房间小的，让人有点着急。

　　但是他并没说什么，而是直接找了个地方坐着，正巧门外有个石凳子，他直接坐下来，没过多久，王贞来了。

　　王贞在外面喊：“顾卿，顾卿！”

　　顾卿刚收拾好东西，出门一望。

　　王贞穿着利落干净的衣服，手里拿了一把砍刀道：“你准备好没有？准备好了，待会中午我们就出发。”

　　顾卿点了点头：“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这次我要带上一个人。”

　　顾卿刚才在门口就已经看到他了，只是只是以为这是谁来串门就没有搭理，现在听顾卿证明说他才弄了一下心道原来这个人是来一起做任务的。

　　王贞笑盈盈：“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啊？”

　　“乔榛。”乔榛简短的介绍自己，例如他在平时表现出来的那种。

　　王贞伸出手去：“幸会幸会，我老早就听说过，你是基地的异能者之一，没想到这次顾卿居然把你给请来了，真是非常意外啊。”

　　乔榛不作声。

　　顾卿见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冲两人说：“我们可以走了。”

　　曹贰交给她的地图早在两天之前她就拿到了手，自己私下里也看过几遍，现在扔给他们俩过过眼，免得到时候找不到路。

　　乔榛先接过来看了两眼，眼神微微一凝：“这个地方……”

　　乔榛将这个地图丢给了王贞，之后说道：“这上面这个地图显示的地方，在末世前是一处军用基地。”

　　顾卿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丧尸吗？”

　　顾卿犹豫了下：“应该不算特别多。”

　　乔榛凉凉道：“军基地里面的都是军人，之前还没有撤出去就丧尸化，你要知道这个军人跟普通人可不一样，普通人的杀伤力为2%，军人的话就是50%。”

　　“还有这种说法？”

　　顾卿惊异道：“我之前怎么没有听说？”

　　“我也是最近才了解到这个事情的。”

　　“曹贰……这个二把手啊，看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以后如果还要跟他相处的话，那就自己小心一点。”

　　顾卿对他抱了抱拳：“谨记在心。”

　　几个人出发朝着地图上的路走出去。

　　20多公里路程，几个人自然不可能用脚走，而是先从其他地方找了一辆车，末世前乔榛就已经考过了驾驶证，因此作为三个人中唯一一个男性，他当仁不让地开着车，抹着方向盘。

　　王贞在后面跟顾卿聊天。

　　车顶上坐着赵韫玉。

　　她的裙摆实在是太长了，顾卿从车窗外看过去时，她那带着莲花边的裙子，从车顶旁边留了一点洁白的衣角。

　　车窗外的风景不错。

　　因为已经差不多停了半个月的重工业，电也已经基本停住，连空气都开始变化的更清新一点，也不用再等平时雨过天晴之前的那个静谧的造成，千万花园呼吸新鲜空气。

　　随时随地，都能看见除了人类大肆活动后的每一滴青翠欲滴的露珠，悬垂在叶片上，随着狂乱的风吹过后侵入土地润湿。

　　王贞道：“没想到一切停止后，居然是这种样子，树木牲畜那些也没受到影响，也正好如此，我们这些幸存者才能苟活下来。”

　　顾卿淡淡一笑：“幸存者还有多少呢？五万人有没有？”

　　乔榛在前面道：“至少五万人以上，你别忘了军队那边，我之前听说已经开始控制人口了，打算将那些沦陷的城市用夷为平地，但又想着幸存者的事情，便一直没立刻实施，而是派出了一些人去寻找解救活下来的生还者。”

　　王贞忍不住说：“那，要是那些军人因为去就生还者，自己被丧尸咬了，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乔榛淡淡道：“哪有那么多两全的事情，只有让自己能力不断强大起来，免遭丧尸咬住，解救幸存者，那便是最好的。”

　　军人，绝对服从上级的命令，这是天职，也是背负的责任。

　　“你这么了解……难道是退伍兵？”

　　“曾经在格斗方面有那么点钻营。”

　　“难怪身手这么好。”

　　“你知道我？”

　　“那是自然。”王贞哈哈一笑，“你在基地可是个名人，不然不会这么快找到你女朋友。”

　　“不过你女朋友真漂亮，万里挑一的那种。”

　　“我这里替她收下了。”

　　王贞笑道：“你倒是个爽快人。”

　　车在行驶当中发出短促的声响。

　　差不多开了三个多小时的样子，乔榛停下车，给车加了点油，又开始行驶。

　　顾卿在车上昏昏欲睡，王贞推了推她：“没想到你还睡得着。”

　　“保存体力。”

　　王贞哼笑。

　　她抬眼看着前面的后视镜，道：“待会你在后面来睡会儿，我来开。”

　　“好。”

　　赵韫玉坐在车顶上。

　　这世间，只有顾卿才能看见她。

　　她双手半撑着车皮，身体微微后仰。

　　赵韫玉这几天开始打扮自己，她将芥子当中以前不知何时放进去的那些首饰簪子插在头发中，青丝盘起，就留下最后的一点头发垂在胸前，她的那身红裙子也放回了芥子当中。

　　天空真湛蓝，白云朵朵。

　　赵韫玉抬手感受了下微风中温凉的，带着病人的雨丝。

　　雨水从她的手间穿过，透过她的身体打在了车顶上。

　　不一会儿，瓢泼大雨匆匆而下。

　　顾卿在这大雨中，猝然惊醒。

　　“她……”她还在车顶。

　　王贞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模样，惊奇无比：“这不是还下着雨的么，你怎么大汗淋漓的，是不是梦里梦见了什么~不该梦见的东西啊？”

　　顾卿摇摇头。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山河破碎。

　　她穿着赤红点点的裙子，光着脚不断奔跑，仿佛身后有豺狼虎豹正在追杀。

　　她好像在找一个人，翻山越岭。

　　顾卿喝了口水，面前将那股戾气压制了下去。

　　“下雨了啊？”

　　王贞在前面笑道：“那可不。”

　　乔榛坐在她的旁边，保存体力。

　　“还有半个小时，就下高速公路，进入小路，到时候多注意下周围，现在丧尸进化程度加快，很难保证没有进化得比较高级丧尸出现。”

　　顾卿又喝了口水。

　　她深呼吸两下，手指尖轻轻发颤。

　　乔榛偏过头问：“没事吧？”

　　“没有。”顾卿将手放在大腿上。

　　半个小时后，到达军事基地。

　　军事基地面前有一处超高的铁栅栏，三人翻墙进去，乔榛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开道，顾卿断尾。

　　顾卿点了点头。

　　三人猫着腰，尽量不发出声音。

　　军事基地的摄像头已经无用了，黑洞洞的盯着四周，天花板上甚至开始有了蜘蛛网，时不时的有老鼠穿过。

　　乔榛轻轻推开铁门。

　　他手里拿着枪，王贞拿着一把尖利无比的刀。

　　而顾卿，手中拿着桃木剑。

　　桃木剑上曾沾了她的血，这是已经凝固许久，一丝一毫的血腥味都没有。

　　里面如巨大的铁盒子一般，顾卿她们下了两楼，四周门紧紧闭着，空间不算狭小，却显得极其阴森冷酷。

　　滴答滴答——

　　啾啾啾，老鼠突然窜过。

　　顾卿脸色微微一僵，她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这次她们来基地的目的，是为了找一张图纸。

　　只要拿到这张图纸，就算任务完成。

　　而这张图纸，上面勾勒着线条顾卿看不懂，但乔榛是看懂了的。

　　在车上时，他跟两人说：“这是一个绞杀弩的图纸，威力比枪还厉害。”

　　顾卿刹那间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