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31
信号被挂断，柏霓还坐在台阶上，望着蓝天白云，忽然就低头笑了一下，女孩儿软软糯糯地跟自己说想念的时候，就让柏霓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甚至忘了言语，很陌生的感觉，并不惹人反感，反而有点儿留恋。
从黛莉离开她的视线开始，柏霓就开始担心，自那丫头受伤以来，柏霓对她几乎是片刻不离，突然一下子走了这么久，柏霓是真的不习惯，很担心，她眼睛看不见，又不爱麻烦别人，各种不方便，万一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柏霓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婆妈，好像遇见黛莉以后，她就开始变得婆妈起来，有什么办法呢，就是因为从前什么都不当成是一回事，才会酿成今天的惨祸，不然她何以至此？
因为黛莉要跟母亲说话，莫离就被打发到厨房去做饭，他总有点儿担心把母亲单独跟黛莉放在一起，对黛莉的戒备心始终都放不下，黛莉也不管他，只是捡着哄妇人高兴的话说了几句，说到最后还是莉莉把他赶到厨房去的。
从黛莉进门开始，莉莉就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可每一句都不合适，两人聊了这么久，莉莉也慢慢肯定黛莉是真的不记得她小时候发生的那些事，当初自己的那枚药丸是起了作用的，为此她心里是又酸又疼，看着俏生生的女儿，那种痛意更甚。
“莉莉，你、你爸爸怎么会答应你来探亲？”
黛莉手里还捧着一碗草莓，指尖捏着一个草莓往妇人的方向递，是要喂给身边的人吃，看起来贴心极了。
“爸爸不答应的，说妈妈要养病，不让我来打扰，说病好了就会来看我。”黛莉随便扯着理由，也不管对面的人信不信，反正与她而言是没有区别的。
“可是妈妈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回来看我，我就知道肯定不是那个样子的。”黛莉撅着小·嘴，一副难过的样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三言两句就骗得过的，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你跟爸爸肯定是分开了，不用瞒着我，没关系的。”
莉莉提着的一口气吃才慢慢放了下来，知道黛莉是误会他们是夫妻感情失和她才离开，那就简单多了。
“那你、会不会生妈妈的气？”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莉莉眼里带着泪珠：“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你。”
“怎么会，妈妈幸福就好呀。”黛莉笑了一下，脸上有些淡淡的释怀：“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可以为自己负责的，如果妈妈因为我留在王宫里面，又过得不幸福，我反而会很难过。”
莫离靠在厨房，看着那边母女两个人的对话，看着黛莉脸上温和无害的笑容，听着她软糯动人的声音，抱着胳膊一脸的冷淡，如果不是已经见过黛莉撕下脸上假面的真表情，他是真的看不出来，面前的这朵小白花，藏着剧毒！
关于塔希尔的权利纷争，莫离是有过了解的，当年算是落败而逃，勉强捡了一条命，铲除王后莉莉的势力之后，塔希尔的政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阶段，莫离记得这一次权利大清洗的过程中，劳尔国王的亲信大司马出了大力气，一举成为塔希尔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是这种和谐的关系也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劳尔国王是个很多疑的人，他连自己的枕边发妻都不相信，又怎么会相信大司马？慢慢的就开始想要剥夺大司马的权利，可惜，终究是个无能的人，当年若不是王后莉莉助他，就凭他这种庸才是难以成事的，现在没有了得力助手的老王再碰上阴险狡诈的大司马，只能是连连退败，这么多年来，大司马已经将他的权利蚕食得差不多，只差最后一个契机，塔希尔的天就又要变了。
莫离一直都没往深了想，这种权利的更迭在塔希尔再常见不过，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场争夺里，也有黛莉的参与，虽然他知道的不多，但仅凭黛莉那几句话，也不难推测出来，那两人争到如今地步，黛莉在中间起的作用不会小。
以柔弱的面孔来挑拨离间，她确实有这个本事做到最好，现在跑到这里来找自己“求助”不过就是想借用他的手，来结束塔希尔目前双方的纷争局面，说白了，不过就是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妙的是，在黛莉的计划里，他是黄雀，黄雀后面还有黛莉这个人。
看着母亲被她哄得脸上露出了多年来都少见的笑意，莫离眼神一片沉色，如果她需要自己这把刀，那就做她的刀吧，他还没来得及保护就已经被伤害的妹妹，如果她要成为那片星域最伟大的王，那就成全她吧！
餐桌上莉莉一直都小心地注意着黛莉，生怕她有那一点儿不舒服的，会帮黛莉夹菜，会问她喜欢吃什么，帮她放到碗里，再看着黛莉用勺子自己慢慢吃，越看越难受，越看越心酸，她始终都不敢去问黛莉的眼睛和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多看一眼就要红眼睛。
反而是黛莉，越发从容起来，甚至会闹个小脾气说自己不爱吃青菜，那感觉确实是小女儿跟妈妈撒娇的感觉，一顿饭吃了很久，除了黛莉谁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慢慢悠悠细嚼慢咽的，即使眼睛看不见也不影响她的优雅，可以看得出来确实是经历过良好的王室教育才培养出来的淑女。
饭还没有吃完，门铃就响了起来。
莉莉这间别墅平时少有人来，她身体不好，住在这里静养，平时只有莫离会过来小住一下，偶尔也会有莫离的属下过来给他送点儿文件什么的，莫离听见门铃响以为还是找他的，便起身去开门。
只是看着门外站着的人，莫离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柏霓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花，听到莫离语气里的戒备也不当一回事，淡淡地解释道：“黛莉在这儿，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有什么问题？”
“给阿姨带了花，怎么还不让进？”柏霓挑眉，看着一脸不悦的莫离，用脚尖把门踢开：“我说，堂堂大元帅就是这么待客的？我是来接黛莉回去的，她眼睛看不见，不能在外面过夜，会害怕的。”
她？会害怕？莫离刚想讽刺一句，又忍住了。
他是想起来黛莉在这位柏霓的面前比小白花更小白花，这位怕是也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只把黛莉当成是孤独无依又可怜的小Omega，偏偏黛莉又长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身上还带着一点儿残疾，简直就够所有身上带着那么一点儿大英雄主义的人去怜爱。
而柏霓，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莫离，要是有事你就先去吧，莉莉在这儿我会照顾好的。”
“母亲，是莉莉的朋友来看您。”
鼻息间淡淡的属于柏霓的信息素的味道，黛莉唇角一扬，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柏霓是你来了吗？”
“来得不巧，打扰你们用餐了。”柏霓单手举着花，就送到了黛莉旁边的妇人手里：“阿姨不要怪我才好，实在是担心黛莉，才匆忙赶来，不知道阿姨喜欢什么，一点心意。”
黛莉动了动小鼻子，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是花？怪不得我还闻到了别的香味，原来是花呀。”
“是莉莉的朋友吗？”妇人接过了花，忙说道：“你吃饭了没有？我再去炒两个菜一起吃点儿。”
“阿姨别忙，我来时已经吃过了。”柏霓并没有落座，单手放在黛莉的轮椅把手上，笑容客气又疏离：“眼瞧着天都黑了黛莉还没回去，我这是实在是担心，所以才想过来接她的，阿姨可别怪我鲁莽就好。”
“啊？”妇人脸上明显带出一抹失望：“莉莉晚上不住这里吗？”
“要留下吗？”柏霓明显不知道黛莉还有这个打算，也不知道是妇人的一厢情愿还是黛莉没顾上跟她说，正想说既然要留下那她也留下照顾黛莉好了，手背就被黛莉轻轻碰了一下。
柏霓马上就明白了，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今晚恐怕不能留下了，黛莉的药还没吃呢，医生交代这药必须得按时按点吃才行，出来的匆忙也没有带。”
“母亲，不如还是等改天方便的时候再请莉莉留下来陪母亲吧。”说实话莫离也真不敢让黛莉留下来过夜，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对黛莉不仅仅是戒备，甚至还有一点儿的害怕，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黛莉的注意力好像根本就不在这上面一样，指尖一直都在悄悄碰柏霓送出去的那束花，她看不见花的样子，但是凭借着嗅觉能闻到康乃馨还有满天星的味道，柏霓的眼光很好，不用说那束花一定很漂亮。
那边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到底说了点儿什么黛莉都没往心里去，等到都说得差不多了，她才摸索着拉住妇人的手，然后俯身过去轻轻抱了她一下，趴在妇人的肩上，小声说道：“妈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莉莉明天再来看你，然后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妇人愣了一瞬，然后黛莉就松开手，挥挥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就让柏霓推着她离开了，莫离客客气气把人送到门口，三人在门口还假模假样的寒暄告辞，就听见里面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柏霓一愣，忙低头去看黛莉，却见黛莉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淡淡说道：“走吧，柏霓，你推着我走走吧，我想吹吹风。”
莫离站在门口，紧扣着门框，声音嘶哑：“你的心就不会疼吗？”
可惜，黛莉并没有给他回答，反倒是柏霓看了他一眼，然后不悦地皱眉：“你以什么立场站在这里说她？”
莫离握紧了拳头，再没说话，看着那两人走远，然后一拳砸在了门框上。
房间里莉莉趴在餐桌上哭得提不起来气，莫离想去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最后只能拿着纸巾坐在母亲身边。
“母亲，医生说您不能太激动，莉莉能来看我们，不是好事吗？”
“她的眼睛和腿是怎么回事？”莉莉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带着恨意：“莫离！那是你妹妹，你不能看着你妹妹让别人这么欺负，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她，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她，你答应我，答应我，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绝对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你听到没有，你答应我！”
一声声怒吼声嘶力竭，莫离心中一片苦涩，他此刻才终于明白，黛莉根本就不是要拿母亲来威胁他，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会陪在母亲身边，陪她走完最后的人生路，了却母亲的遗憾，她只要出现在母亲面前就够了。
她只要出现在母亲面前，就足够激起母亲对她的满腔愧疚，更不用说，还是那副样子，那个样子，是个母亲都受不了的样子，她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在轮椅上，睁着那双大眼睛露出茫然的神色，就堵死了莫离所有的路！
“母亲，我答应您！”
也是到此时，莫离才明白，为什么黛莉笃定他会是那个永远忠于她，不会背叛她的人，她对人心的揣测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丝丝的凉意，黛莉跟柏霓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柏霓能感觉到黛莉明显是有心事的，她想问问，又觉得不合适，觉得兴许黛莉想说的时候，就会主动告诉她。
而黛莉，她一直在等柏霓主动来问，从离开那栋房子开始，她就一直在等柏霓来问，如果柏霓问了，说明她想要探知自己，想打开自己的心扉，想了解自己更多，她想让柏霓了解她更多。
但更多的了解也意味着更多的风险，莫名的就有些抗拒，她想让柏霓多了解她一点，可又不想柏霓了解得太多，就这么沉默着，直到黛莉先开了口。
“我没有原谅她。”
柏霓对黛莉的家事其实知道的不多，但是大概也能猜出来一些，黛莉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她能到这里来，就已经需要足够多的勇气了，再说原谅什么的，多少有点儿强人所难。
“她快死了，所以我假装原谅她，这样她就能走得轻松一点儿。”
那语气很淡，风一吹就散了，柏霓却从那句话里面听出来浓浓的悲伤，她只能停下来，走到黛莉面前蹲下，把人抱在怀里：“如果你难过，可以在我怀里哭，我在这儿。”
“哭？”黛莉摇了摇头：“我不想哭。”但还是靠在柏霓的怀里，过了很久很久，又小声说道：“我希望她可以活得久一点，我已经忘了她到底长什么模样，我希望她能活到我的眼睛好起来，再看她一眼，记住她的样子，我不能连我怨恨的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对不对？”
那声音像是绵密的针，一阵阵扎在柏霓的心里，她何尝不知道黛莉是难过的，她想用怨恨来撑起情感，可心底对母亲的渴望又何曾少过半分？如果不是因为曾经的渴望和期盼，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失落和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莉莉是母亲的大名，同时也是黛莉的小名，注意区分
就跟家里喊“喂”一样，根据不同语气场景需要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