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国已倾,南陈之地王谢芝兰玉树如今不过寻常百姓,任人鱼肉。

  谢希挡在他妹妹谢徽身前。

  幼时祖父经常对他追忆往昔。

  谢氏从不以嫡子尚公主。

  谢家冢妇比皇后还风光。

  如今别人想抄他的家,连个理由都不需要给。

  卫国兵马包围了光禄大夫府,二话不说闯进来端走了所有带字的纸,无关紧要的书信散落一地,他的父亲、祖父、叔伯均被押走。

  谢希通晓卫律。

  这架势是要平三族。

  十二岁以下女子免死,但要没入乐府。

  所以他要问个明白。

  若难免刑灾,他就和谢徽一起自/尽。

  “让开。”一个都尉说。

  “请卫主示下。”谢希拿起了火把,“必欲加诛,我等宁以死明卫苛待降臣。”

  一番僵持,事情捅到了宫中。

  “要不见见?”沈节想到南朝人说谢希神清散朗,故有林下之风,很好奇这人长什么样。

  荣宪便传了谢希。

  谢希白衣散发进门,入内的那一瞬荣宪望向萧珂。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谢希下拜,赐座后也是一愣。

  他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女子。

  坐主位的女人一袭白金流光纱制的曲裾,发髻上横一牡丹凤凰金簪,凤首衔珠十二簇。

  如冰之清,如玉之絜,朗若皓月当空,艳若朝阳初升。

  不过这一愣也只是一瞬。

  谢希苦笑,若谢家是当年的谢家……或可肖想一二。

  “你多大了?”萧珂问。

  谢希答话后荣宪接了句,“还是个小孩子。”

  沈节总觉得谢希看着眼熟。

  谢希在养心殿里呆了五分钟,和他妹妹被一起带走另行安置。

  谢希晚上失眠了。

  平亲王爱慕他?

  一定是这样,不然何必善待于他。

  他经历过宁州城破那日的血景。

  平亲王白衣披甲,裙摆血染,马踏尸骨,纵马提戟直入福宁宫。

  遇到他骤然百炼钢化为缠指柔,这让谢希难免胡思乱想起来。

  平亲王对他那一笑让他脑海一片空白,只想跪坐于丽人裙畔。听佳人讲上几句话是人间至幸,纵身死也能瞑目。

  他从平王一路想到梁王。

  梁王是女人?

  他估摸着可能是女扮男装。

  那么一个尽态极妍温柔和婉的姑娘应被夫主珍之重之,制金屋以藏娇,每日与如意郎君诗词唱和,弄花合香才是,如今冗务缠身看着实在令人心疼。

  平亲王天下正色,梁亲王瑰姿雪影,她们两人珠玉在侧,对比之下唐王只是个其貌不扬的邻家女孩,他目光几乎无法从那两个女子身上移开。

  谢希在床上躺到四点,还是睡不着,起床研墨,开始画画。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的开始画凤眠牡丹。

  #

  萧珞暂留滨京。

  “你感觉好些了嘛?”她上午来看她弟,正好撞到萧珂出门。

  “我没什么事。”萧珂示意身边的近侍退开些。

  他这次出门很反常的带了一群人,颇有前呼后拥的架势。

  萧珞知道这人肯定又生病以至走不动路,只好叫人扶。

  他平时不许人近身。

  “好好活着不好吗?”萧珞拦住他的去路。

  遭不住,真的遭不住。

  她挨了两记暴击。

  这个喝药,那个跟她说他可以死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荣元姜是哭,她弟是上吊,也不知道未来谁会跟她闹。

  萧珂找了一个很敷衍的借口,“我心烦,想静静。”

  萧珞断定从这人口中问不出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她换了打击对象。

  ——她去精准质问荣元姜。

  进殿一问,婉仪说荣元姜进宫去了。

  到了乾清宫却发现只有荣宜在。

  “你姐呢?”萧珞问。

  “我姐……”荣宜意识到她姐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赶紧打掩护,“昨天发生了件怪事。”

  “什么事?”萧珞重复了遍,“荣元姜人呢?”

  “四妹见了谢希一面。”荣宜火速开始讲八卦,“谢家双璧齐瓦全。”

  “咦?”萧珞眼睛瞪圆。

  荣宪不是心如止水,莫的感情吗?

  有意思。

  她想看看能让荣四动心的是何等人物。

  荣宜见萧珞上钩,就派人去传谢希。

  谢希来了后行礼,抬起头的一瞬荣宜晃神。

  白衣卿相风流花。

  她说,“谢大夫请坐。”

  荣宜问。

  谢希答。

  但荣宜提问时已旋身起来,握住架子上的弓,绑上弓弦。

  屏风挡在前,谢希并不知道荣宜在做什么。

  荣宜三指空开弓。

  弓弦凌空啸啸。

  此弓名烈日,北燕送的,双龙戏珠花样描银,从此宣告寿终正寝。

  谢希循声望去,视线却被十二扇百鸟朝凤玻璃屏风挡在外。

  萧珞想让谢希赶紧走。

  她讨厌男人。

  她以为谢希是漂亮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不料是儒雅温柔不骂娘的低配版荣元姜。

  和元姜长得好像,很傲很飒,但因是男子的缘故没元姜漂亮,因是臣下的缘故温文尔雅。

  萧珞一脸无语的看荣宜见色起意。

  她低声说,“你没发现他很像元姜吗?”

  荣宜愣愣怔怔了好半天,回过神来冲萧珞一笑,“我要他进宫。”

  她没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很大。

  谢希脸当时就白了。

  他向往的生活是挥斥方道,指点山河,并非以色侍人。

  女皇也不行。

  但若女皇开口,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除非平亲王开口要他。

  就当谢希绝望到想去和荣宪自荐枕席时,一个玄色凤袍的女人走了进来,“找我干嘛?”

  桃花眼似水,柳叶眉当刀,立如翠松,行若墨竹,美且凌,飒却柔。区明风烈,昭我管彤。

  凤袍绣桐花,金簪做玉兰。

  “您是?”贵妇开口问。

  谢希呆如兰亭白鹅。

  这女子与他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荣元姜斜了这个与她撞脸的哥们一眼,有些不乐意,她讨厌男人用这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你懂规矩吗?”

  “大夫,这是梁王后。”女官好心提醒。

  谢希仓促下拜。

  “下去吧。”荣元姜随意的挥挥手。

  谢希告退,宫女撤了屏风,她瞪眼看萧珞。

  荣宜抢先说,“我要纳妃。”

  “哈?”

  “我要谢希。”荣宜斩钉截铁。

  “不行。”荣元姜一票否决,“弄不好谢家与翡冷翠互通有无。他是乱臣贼子。”

  “我就要。”荣宜耍赖。“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四重肯定表否定导致荣元姜当场炸了。

  “你跟荣四说。老子不管你了。”

  “好的,二孬去找荣四,我找你。”萧珞似笑非笑。

  荣元姜瑟缩了下。

  她们回到别宫,进门后萧珞发现正殿多了一个超大的琉璃空碗,摆在几案上。

  “这是什么?”她刚要去拿。

  一只白色的猫跳进碗里,盘成毛绒球。

  “呀。”萧珞眼睛一亮。

  这猫好漂亮,眼睛蔚蓝,晶莹剔透,比蓝宝石还好看。

  她蹲下,摸着小猫的头,顺口起了个名,“绒绒。”小猫很亲人,蹭了她的手一下,嗲里嗲气的喵了声。

  “它不叫容容!”元姜脸黑了。

  “不叫容容。”萧珞喊小猫。

  “这是布偶猫,原本我想叫它萧妃,但我生气了,现在它叫昭仪。”元姜介绍。

  萧珞品了品这个名字,“你俩打架了?”

  元姜经常占他们姐弟的口头便宜,喊她大萧后,叫她弟小萧妃。

  这才降一级,打的不厉害。

  “你弟混账,他欺负我。”元姜也很绝望。“我现在不太敢跟他说话,我问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他说你好烦。”

  “他病了?”

  “不知道,”荣元姜学萧珂平时说话的调,“和你没关系。”

  萧珞沉思片刻,“你等我一下。”

  她闯了西殿,拉开她弟平时搁药的柜子。

  好像没什么特点,要走时她又转回去,搜了床头柜。

  床头柜里丢着几瓶药,没标示,她每个都打开闻了下。

  有很多闻不出来,但有一瓶的味道她很熟——雁南归。

  要不是执行人手抖,那杯毒酒就灌给她了。

  她拿着那瓶药要走,却被二十几个宫女拦下。

  萧珞又只好将药放了回去。

  “你盯着他点。”萧珞气冲冲的走回来,路遇炭球她捞起小黑猫,扛在肩上,“我敢说有第二次。”

  生病很难受的,生不如死大抵如此……

  死对病人来说是解脱。

  有一就有二。

  艹,进化了。

  从割/腕伐脉到抹/脖子一路演变至服/毒。

  元姜深吸一口气,蹭冲进了西殿,五分钟后气鼓鼓的蹭蹿回来了。

  “妈的。”荣元姜小声骂骂咧咧。

  “我应该去打江山,而不是跟你腻歪。”萧珞脸色一点也不好看。

  她没参与逐鹿中原这场游戏不是因为她没本事,不够狠。

  而是她实在装不出来关心民生民计的样子。

  她最卑微的时刻大家希望白玉沉沼,劲风摧松。

  ——这么漂亮的人,怎么能不零落成泥碾作尘?

  相应的,她恨所有的人。

  世态炎凉这四个字她体会的太深了。

  荣四与逐月能勉强自己日常点卯,但她连点卯管别人死活的想法都欠奉。

  奈何现在显出来实权人物与非实权人物的差别了。

  还真是县官不如现管。

  萧珞想骂人。

  荣宪也想骂人。

  荣宜找她,正事一个,她想纳妃,对象谢希。

  荣宪:“不行。”

  万一谢家是叛贼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就要。”

  荣宪不得已出卖尊严,她上前搂着荣宜,“姐……”她娇声说,“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

  荣宜马上说,“我保证我不碰他,我只想把他放在宫里摆着。”

  她对谢希要求不高,像元姜那样对她就好。

  特么的元姜忙着左拥右抱,她凑过去就赶她去学习。

  天天说自己很忙,却有空陪珞珞。

  妈的。

  她决定找个新荣元姜。

  谢希很不错。

  温柔,儒雅,风度翩翩,不骂人,不拿鸡毛掸子打人,不暴走,不掀桌。

  她握着荣宪的手,“我永远是你姐姐,我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的。”还捋了一下荣宪的长发。

  荣宪给跪,败退。

  她去找萧珂,“二孬要谢希,我尽力了。”

  ——我的底线是他绝对不能和二姐有孩子。

  萧珂搁笔。

  确实如今抄谢家是师出无名,南朝降臣要说法的折子堆满御史台。“若神域答应联姻,季怡真是女孩子。”

  ——既已得罪,不如让谢家反了。

  翡冷翠的机甲引擎是金系法术,可能祸起王谢。

  王家与谢家一直互相娶嫁,如今谢家抄了,无殊,那肯定是王家的手笔。

  荣宪坐下。

  ——你的意思是?

  萧珂提议,“不如纳玉家主进宫。”

  ——叫玉箫唆使谢希谋逆。

  荣宪说,“封谢希为贵妃?”

  卫国三夫人为贵妃、贵嫔、贵人。

  ——玉箫?

  “要他低玉箫一级。”萧珂道,“贵嫔。”

  ——玉箫长得像你。

  男人的特点是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自作多情。

  谢希看荣宪的目光颇为神妃倾情。

  奈何荣宪襄王无意。

  荣宪颔首。

  ——荣宜想留着谢希哎,谢大夫长得好像阿姜姐。

  萧珂沉吟片刻,“那我去趟乾清宫?”

  ——留以示恩,这不矛盾。

  他起身时眼前一黑,撑着几案站在那缓了缓,走了几步冷汗出了一身,腿一软险些跪地上。

  荣宪匆忙扶了他一把,也没问别的,只是说了句,“好的,你没事。”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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