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恩断义绝

  莫长老杵一边看他被拐弯抹角的猜疑,还不知因什么原因,而不能发作,心情便异常舒爽,走起路来,脚步都有些飘。

  他跟在道三千后面,飘到云诩面前,轻飘飘的施礼:“子皈长老,这下可放心了?宗主有令,请您速回清韵宗。”

  “宗主有令,本长老为何不知?”云诩问,目光如刃,锐利无比。

  他眉眼常带三分笑,在众人印象里,他大多数都在笑,故而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笑还是假笑。

  也许上一刻他还面带笑容,客客气气的在跟你说话,下一刻就翻脸了,看似温和的柳叶眼异常阴冷,上面淬着毒,邪气森然。

  兴许他从暴怒边缘回来,这会儿,脸色怎么看怎么好。莫长老也不知什么毛病,总爱暗暗观察他人脸色。

  掐着对方脸色揣摩几下,莫长老心里有了底,朗声道:“不满子皈长老说,本长老也不知。”

  “你呢?”云诩看向道三千,“可知道是为什么事?”

  其实这事,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找个借口把子皈长老“请回”宗,防止他闹事罢了。

  什么事?

  本来是没事的,但子皈长老闹事回宗后,宗主硬着头皮也会瞎扳两个借口当事情,稳住子皈长老。

  道三千因而答道:“弟子也不清楚,宗主只说有事,兴许是什么大事。”

  “啊呵~”云诩呵了声,他似乎想嘲讽,但又顾忌什么人,没有嘲讽。

  只收起笑容,面无表情道:“知道了。”

  前面三人在谈话,风长安一个人僵在后面,看似毫无波澜的少年,轻轻握着拳。

  子……皈?

  云诩是子皈?

  难怪081要拦着他……

  子皈啊,不是子虚啊。风长安猛地握紧拳,苍白病态的手上青筋暴突,嘲讽无比的垂着眼帘。

  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两道天雷皆不是针对他而来,针对的从头至尾都是他身上的081 ,第一道天雷被云诩挡下了,因此没事。

  而第二道天雷没有躲开,在把081劈坏,不得不返回星际总局维修后,烟消云散。

  第一道天雷劈下来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第二道劈下来,他隐约知道和子皈长老有关,具体情况却不知道。

  而现在他明白了,还有什么不用明白的?事实都摆在眼前了。

  081早知道云诩的身份,想要说出云诩就是子皈,可天道却不允许,令可降下天罚也不允许说出真相。

  不就是个道号而已,早知道晚知道,都会知道,为何要阻止?

  风长安想不通为什么,只觉得荒谬至极。

  他敛尽眼中情绪,冷眼看着云诩的背部,血肉模糊的肌肤早已跟衣服粘黏在一起,因他是火系修士的缘故,血液往往还没滴落就在衣服上被灼干了。

  本是极其狼狈不堪的一幕,在风长安眼里看来,却极其讽刺。

  修士的道号一般由长辈而定,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会轻易改道号。

  即便是另拜他人为师,其道号也是不变的,修士大多尊重第一任师尊,不会强迫已拜过师尊的人再改道号。

  改道号,即代表其人不再认上一任师尊为师尊,师徒之间,恩断义绝。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云诩,不认他这个师尊了。

  第20章 风云

  风长安真是恨极了,这种恨意比当年还强烈,即使当年他犯了那么大的错,自己也未曾将其逐出师门。

  现在可好,他改道号,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不认他这个师尊了。

  他有什么资格不认?

  凭什么不认?

  自己一死,他就改道号,改得真好!

  风长安丝毫不心疼他伤势,只冷漠地想,天罚罚得真好,什么时候劈死这个欺师灭祖的东西,他就高兴了。

  明知道劈不死,也不可能劈死,他还是高兴,活受罪比一死了之更痛苦,看对方痛苦,他为什么不高兴?

  “回宗吧。”云诩看向风长安,示意他跟自己走。

  向前走了好几步,却并没有人跟上,云诩只好停驻脚步,又道:“走了。”

  风长安很不高兴,定在原地没动。

  莫长老倒是没注意他,飘着离开了,只道三千路过时,注意到他的异常。

  “怎么了?为何不跟上?”

  风长安如同拉住了根稻草,但见云诩在前方盯着他,又只好摇头,知道这事没戏唱。

  先是他说要拜子皈长老为师,再三确认,也坚持说要拜,现在人同意他拜自己为师,他又说不拜?

  可能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风长安道:“多谢前辈关心,我没事。”

  道三千收起银戬,冷漠道:“既已拜入清韵,唤我大师兄吧。”

  原来是宗主亲传大弟子,宗内大师兄,怪不得如此沉稳。

  风长安行礼:“见过大师兄。”

  遥遥几步,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云诩声如珠玉滚落,一字一句,轻缓道:

  “外门弟子花名册上我已把你的名字划掉了,你既拜我为师,从今天起,唤我师尊。”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云霄的力度,清晰的传进每个人耳朵,全场哗然!

  还……还真从一外门弟子一跃成了亲传弟子?!

  蓝衣少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怨念的眼神直勾勾戳着狼狈的青年。

  他凭什么一跃成为亲传弟子,他有什么好,你为什么收他不收我?

  我努力了那么多,跋山涉水,辛辛苦苦的参加朝仙门考核,论起资质,论起耐力,我那一样比他差?

  云诩背后一刺,察觉到异样。

  蓝衣少年本还在忿忿不平,猛地看见青年朝这边看来,硬是被吓出一身冷汗,急退两步。

  这人为什么这么恐怖,不过是和他打了个照面,竟觉得心惊胆寒。

  从师尊变成弟子,即使风长安早有心理准备,乍一听到这句话,还是异常反感。

  反感至极。

  勉强压下反感清绪,风长安乖巧的叫了声:“师尊。”

  少年的声音很稚嫩,笑意浮现在话语表面,意外有些甜。

  云诩柳叶眼凌厉,听他这一声,眼中笑意浮现,微微点头,算是应他了。

  由于是宗主之命,不能耽搁 ,云诩便带着风长安提前走了。

  从武神山昆仑虚出发回九霄境清韵宗,御剑需得从黑山岭沿泗水直上九霄境,九霄境内机关重重,依次放行则可到达九霄境中部。

  一一清韵宗。

  武神至九霄,期间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可不知是不是云诩途中有意放慢速度,两人到达的时间刚好是深夜。

  深夜不同平常,清韵宗八大高山之上将会漂浮出一片星光。

  神秘星光微蓝,重重闪现,组成一个熊形图腾,带给人极其震撼的视觉效果。

  “是天璇阵啊……”风长安心里轻喃,遥遥看着天璇阵。

  天璇阵一开始是没有的,是二十年前,筹划一线天防线时,风长安那届弟子见玄武洲最北部被妖界攻破,担忧势头强劲的妖界张驱直入,威胁清韵宗。

  在原基础的护宗大阵上耗尽心血,集数万人灵力于基础上又构建的第二层护宗阵法,取名“天璇”。

  天璇至今已有五十多年,也不知他那些师兄弟妹如今怎么样了。

  风长安深吸一口气,微不可闻的轻叹,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不安,离得越近越不安。

  “这里便是清韵宗,此阵名唤天璇,日后你出入宗门,需手持宗牌。

  另外,按照宗规,凡筑基以下的弟子不得随意出入宗门,需向理事阁报备,经理事阁批准,方可出入。”

  云诩负手而立,他比风长安高一个半头,即使站在飞剑后面,也足以看清前方景象。

  飞剑速度本来极快的,到天璇阵外就猛地停止,悬在半空。

  风长安猝不及防,惯性使然,差点扑下去。云诩眼疾手快的伸手就要把他拽回来,不想,他自个调整姿势,平衡重心,站稳了。

  少年太过冷静,出色的应变能力等根本不像一个从没修过仙的十四岁少年。

  云诩眸子幽深,里面酝酿起狂风骤雨,狂风骤雨来得悄无声息,以至于海平面一片平静。

  他伸出的手自然的放了回去,漫不经心道:“风长安,跟为师说说你家里的情况,收了你做弟子,还不知道你如今的情况。”

  毕竟是收亲传弟子,按照流程,还没正式拜师前,确实做师尊的该问问徒弟的基本情况。

  风长安早料到这一幕,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因此途中就打好了腹稿,开口就胡扯:

  “弟子家里穷,早些年遭了旱灾,举家准备去海晏城避难,不幸途中与家人走散,流落斛关。

  在斛关苟且偷生一段时日后,弟子听说清韵宗招生,就前来拜师了。

  我本来还想着,若是没够资格,被清韵宗踢出了,就跟着商队继续混饭吃,不想,竟是拜上了。”

  风长安这段话,九分都是假的,只有一分是真的 。

  他确实是跟着商队混饭来拜清韵宗的。

  一一今年除夕借尸还魂,魂魄从沉睡中苏醒,沉睡了二十年的风长安从系统那里知道能量不够后,就想办法跟着商队混饭来到清韵宗,打算重新修炼,收集能量。

  至于身份什么的全瞎编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什么慕名更是胡扯。

  云诩道:“去海晏城避难?你是南仲人?”

  离海晏城最近,且近些年有过旱灾的就是南仲国,那是个小国,夹在海晏城和朱勾岛小心求生,左右逢源。

  风长安道:“正是。”

  云诩眸子渐深,余光注意着风长安的表情:“什么时候跟家人走散的?

  你且与为师说说,为师吩咐人去查,看能不能找到你家人。”

  他的目光落在脸上太轻,风长安并未察觉,径自露出失望之色,“时间太久,弟子那时年纪尚小,不记得了……”

  “为师见你在证道台能言善辩,你后来可是得了什么贵人帮助?”

  风长安这个问题没注意到,突然被问及,他微楞片刻,快速道:

  “弟子就是一个市井小民,跟一些地头龙混久了,难免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管他是什么长老,不服必反。”

  “哦?”云诩注意到他明显不对劲的一愣,眯起眼睛,“为师还以为你家中或是后来碰见过贵人,这才能知道那蓝衣小辈跟你一个等级的,原来不是。

  既不是,也能看出,你眼睛真尖。”

  他口中的蓝衣小辈,指的正是那蓝衣少年。

  风长安:“……”你眼睛才尖,你是不是喝多了六个核桃,夸奖的角度如此刁钻!

  风长安脸有些痛,算是尝到自打自脸是什么感觉了。

  云诩这句话压根不是在夸他,最后一句夸奖,应当是附带的讽刺。

  毕竟他先前还在说没有家人没有贵人,后面就被挑开,你没有家人没有贵人,你是怎么知道那蓝衣少年与自己差不多的?

  怎么知道的?我天赋异禀行不行?!

  “哈哈哈,对呀,弟子眼睛天生很尖的!”风长安尴笑。

  云诩道:“那可看得出为师如今的修为?”

  风长安:“……”

  你当我孙猴子,从太上老君的丹炉里炼出双火眼金睛?

  沉默良久,风长安说:“看不出,师尊年纪很大了吧?百年老人了吧?弟子只能看出同辈的。”

  云诩:“……”

  当胸戳一刀,云诩不说话了,御剑飞入天璇阵中,极光般穿梭在清韵宗上空。

  甫一入宗门,冷风便升了温,卷着幽幽沉香扑面袭来。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很多东西都变得面目全非,只有这沉香像极了风长安初入清韵宗之时。

  层次感分明的沉香飘散于夜空,其味清淡雅致,其香若有若无,是宗内前辈沉淀许久,经岁月凝练而出的馥香。

  飞剑绕过八大高山,入目一水雾朦胧的木桥,木桥尽头建有栈道,依石壁而建的栈道积满飞雪,直通主殿。

  主殿乃宗主所住之地,长老及其弟子不得御剑直上,非紧急事件,必得徒步上主殿。

  木桥前站有两名青袍护山弟子,挑着灯立于桥头,遥遥看见人,低头行礼道:

  “子皈长老,宗主有请。”

  “好。”云诩几步跨上木桥。

  “嗯?!”两名护山弟子乍一听这声好,错愕的当即嗯出声来,面面相觑几息,飞快回头望木桥上看,却见摇摇晃晃的木桥上并无人烟。

  “不对吧!他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因知道跨过木桥,有界壁将此地一分为二,隔绝声音,两名弟子胆子便大了起来。

  “是啊!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子皈长老何时脾气这么好了?每次换岗,十有三次见他都一副谁欠他钱不还的讨债模样,着实骇人。”

  “嘶~你刚才注意到没,子皈长老衣服好像破……”

  “我看到不敢看他,只管低着头,哪里会注意到这些。不过,我倒是闻到了血腥味。”

  “是有一点,其实不仔细闻,闻不到。说实话吧,其实我觉得他从宗主这里离开时更骇人,面沉如水,活脱脱要吃人……”

  话没说完,突然看见一张苍白的人脸从黑暗的四周冒出来,出现在他身前,黑眼珠圆溜溜的直勾勾注视他。

  “鬼啊!”

  血液自胸腔挤压至全身,猛兽出栅栏一样,肆意狂窜。

  那弟子脸上顿失血色,出于自我保护,下意识地举起灯盏就砸,砸完还不罢休,二话不说,抽剑就砍。

  “等等等!别砍!我是人!”

  “彭!”一声,灯盏落地,灯罩被火苗吞噬,照亮面前的人。

第19章 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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