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二日一早, 天色未明,几颗星辰尚缀在漆黑的天幕间,许多人家还酣睡的时候, 一辆灰顶的马车碌碌驶向城门。

  还捂嘴打着哈欠的士卒, 惺忪着睡眼, 粗粗地查过了,便摆了摆手放行, 转头又和旁边的同伴抱怨这忽冷忽热的见鬼天气。

  如此, 又过了半个时辰, 另一辆马车也缓缓驶近。

  这阵仗却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车架周围都是马靴腰刀的侍卫, 整整齐齐地踏着步拱卫着中间那辆明黄色的车架。

  那整齐划一的脚步,都激得脚下的地面震颤了起来。

  那小卒木愣着揉了揉眼睛, 又狠掐了一下身旁的同伴,在对方“啊”了一声痛叫之后,才确认了真实似的回过神来。

  片刻也不敢停顿,连忙跑过去把那开了小半的城门推得大开, 肃容笔直地恭立在一旁,身上的肌肉都绷紧到隐隐发颤。

  ——是那位太子爷!

  ……不是原先说是午后出去吗?他那会儿还心疼了一波下午轮值的兄弟,万没想到,最后竟落到自己头上。

  这一前一后的马车, 从西门驶出,之后的路途也都一致,一个是福临庵、另一个是隆安寺。

  最后双双停在了卧佛山的脚下。

  *

  福临庵中, 萧祁嘉先见的是庵中的比丘尼,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早上让戚煦帮忙,易容成一个面容普通的女子,身上的打扮也不如何华贵。

  不过福临庵的比丘尼常被京中的富贵人家请去做法事,经年累月下,眼力也练出来了。见萧祁嘉的谈吐气质都不凡,不似一般人家。因而,对她那“成安郡主的朋友”的自称信了七.八分。

  只是那毕竟是成安郡主,若是出了差错……

  正犹豫间,就见那姑娘拿了一个玉佩出来,说是信物。

  那巴掌大的玉佩泛着莹润的光泽,质地通透,好像能被阳光穿透。就是那老尼也自诩见多识广,但这大半辈子,也没看见的这么好的玉质,一时有点发愣。

  萧祁嘉来得这么匆忙,哪里会记得带什么信物。这块玉佩,还是她先前从赵渊归手里拿来的任务物品。不过是猜想这老尼也不知成安郡主信物的模样,这才拿出来唬人。

  这效果着实不错,等萧祁嘉把那玉收起来,那老尼才回过神来,态度更恭敬了几分,正要答应带萧祁嘉过去,旁边却匆匆跑过来一个小尼姑,附耳说了什么。

  那老尼脸色大变,恳切冲萧祁嘉道了歉,求她稍待片刻,说是马上请庵里的其他人来带她过去。

  萧祁嘉对谁来引路本就无所谓,这会儿也满心满眼的担心,也无心这和这老尼争辩什么,也就应了下来。

  几乎是她刚答应,那老尼就脚步匆匆地出了去,想必是有什么贵客要来。

  萧祁嘉在客室里等了半刻钟,还不见人来,她有些焦躁地站起身来,索性问了那奉茶的小尼姑过去的路,又嘱托几句,自己出了去。

  福临庵的小路不少,树木掩映、视线又被遮挡,周围建筑模样也都差不多,若是不熟悉这里的人,很容易就迷路。

  这也是为何先前那老尼要叫人帮萧祁嘉引路。

  不过年前那日,萧祁嘉毕竟被杜玖娉带着逛了小半天,虽还是不熟悉,但是凭着那描述,找准了方向,还不至于走岔了。

  只是从一条小路穿出去,前面突然一阵脚步声。倒是不重,但是因为人多的缘故也十分明显。

  萧祁嘉意外了一下,但想到方才那老尼行色匆匆的模样,想必这就是那位突然到来的贵人了。

  她远远地便看见了被拥簇在中间的那个人,五官还因为距离看不清楚,但身上那明黄色的衣袍却看得分明。

  这个世界能着如此颜色的,只有两人……皇帝和太子。

  ——赵渊归?!

  萧祁嘉只觉得身上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顶,各式各样的想法像是在脑海中炸开,手脚冰凉僵硬。

  千丝万缕的思绪在脑海中汇聚又散开,但最后却只化作了一个想法——

  跑!

  ……赶紧逃!

  旁边的小路一阵窸窣,赵渊归的护卫早就因为前段时日的刺杀神经紧绷,这会听见这一点点动静,立刻长刀出鞘。

  引路的尼姑们因为这猝然出刃的兵器,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躲远。

  倒是那有些年岁的老尼格外镇定些,竖掌于前,低低念了句佛号,又道:“林间常有石老鼠、野猫之流,惊扰施主了。”

  确实并未有人袭击,那群护卫也松了口气,将刀收回,正待例行过去查看时,却听他家殿下轻笑一声,“猫?”

  “说不定是鸟雀呢?”

  他说着,便径直向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他虽是一副悠闲模样,但脚下的步子却不慢,几步便跨出了那群侍卫拥簇的包围圈。

  负责护卫赵渊归的这群侍卫简直吓得魂飞魄散,这位太子爷要是伤了一星半点,别说他们自己,就是他们一家老小都不一定保得住命。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正急急忙忙地想要围上前去,赵渊归却突然脚步一顿,往后退了半步。

  几根黑色的发丝缓缓落下,赵渊归抬手,在颊侧一抹。看着指尖的血迹,突然笑了。

  低低的笑声带着莫名的冷意,在寂静的林间分外明显,惹得众人都抬眼看过去,也看清了他颊侧那一道血痕。

  那群护卫简直是心肝胆肺都轮流颤了一回,脸上骇然恐惧的表情闪过,最后却都变成了绝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上前,将赵渊归护在中间,警戒四处张望,却分毫感觉不到敌人的气息。

  赵渊归抬手,拍了拍其中一人肩膀,示意他让开路来,然后缓步走过去,将深入树干的那匕首拔了出来。

  匕首是再普通不过的匕首,上面一点多余的花纹都没有,显然是不给人留下追查的余地。

  赵渊归正反转了转,看了两眼,又递给了旁边的一个护卫,轻描淡写地道:“去查。”

  不过心里倒是有数……

  前朝末帝昏庸暴戾,各地豪强纷纷揭竿而起,而太.祖之所以能在其中脱颖而出,是因一名叫“二十八宿楼”的江湖势力的支持。

  新立朝之时,朝廷尚且势弱、各地江湖势力横行,法令律例难以推行。幸有二十八宿楼在江湖斡旋,大晋才艰难度日。

  后来……朝廷之势愈盛,江湖亦越发衰退,二十八宿楼便在江湖之中销声匿迹。

  不过,赵渊归作为当朝太子,还是知晓些内幕的,比方说……二十八宿楼依旧续存,只是隐于暗处。

  再比方说,当年太.祖似与二十八宿楼主有过约定,朝廷……或者说皇帝,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动用二十八宿楼的力量。

  赵渊归唇间的笑意愈盛,他倒是没想到那个懦弱又无能的父皇能做到这一步……心中却也不是特别意外,那老东西一惯心狠。

  当年萧傅良不也是如此?就连教导他的老师都能下手,对他这个没什么的感情的儿子,当然也更没有顾忌了。

  倒是这手段……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

  他有点想笑……

  难不成那老头子还真指望那个四岁的残疾当皇帝?

  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当年那么忌惮萧傅良,这会儿却把周瑕当成忠臣……

  和萧傅良比起来,那可不是个善茬。

  也不怕百年之后,这天下改姓“周”?

  *

  隐于林间的戚煦一动不动,呼吸放得极轻极缓,好似这山林间的一绺清风、一段枯枝,若非亲眼所见,绝不会觉得这里有个人。

  赵渊归猜的不错,确实是赵铮,也就是皇帝,让二十八宿楼来刺杀赵渊归。

  戚煦真心觉得,这实在是个再麻烦不过的差事了。他知道这事儿的时候,甚至有种原地解散那个破楼子的冲动。

  皇家的事情不好掺和。

  皇帝这一道命令……不、那老头子说得客气,说是“请求”。

  二十八宿楼这些年,虽然隐于暗处,没有当年号令天下的风光,但是势力也绝对不小。但势力不小也有势力不小的麻烦,比如说这次这个“请求”。

  但是,若是不接,那老皇帝怎么想?

  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不受他的控制,那不得天天睡不好觉?

  要是接了,那老皇帝又怎么想?他们连太子都能刺杀,那……“皇帝”呢?是不是也可以?……依旧睡不好觉。

  这不管怎么选,那老皇帝的睡眠质量都堪忧。不过,连亲儿子都想杀,这老皇帝大概已经许久都没睡好觉了。

  人老了,糊涂嘛……

  戚煦表示理解,那哄老人的法子,总是有的。

  组织楼内人手、又花费一连串的人力物力,这才有了这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刺杀。

  ——你看,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我们实在是能力微薄、没法子嘛。

  本来隆安寺这次埋伏,就是最后一次了。因为当年太.祖皇帝和楼主的约定,二十八宿楼在洛京的力量薄弱到几乎没有。

  现在人都到了京里了,他们还追过来,这已经够意思了吧?

  只是没想到……他中途溜个号,过来看心上人一眼,竟撞见这一幕。

  思及这位太子爷方才的眼神,戚煦心里叹气,并且开始认真思索,要不要就这么干掉这位?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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