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萧祁嘉察觉自己脖颈上的力道一松,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液体溅了半张脸。

  戚煦拨开灵蛛上前,朦胧的月光下,他看清了萧祁嘉脸上那道泛着黑色, 一旁皮肉都有些溃烂的伤口。

  他神色登时更冷, 转身居高临下看着灵蛛, 语气冰寒,“解药。”

  灵蛛方才被他一推, 这会儿跌坐在地上, 她大笑着呛咳出几口血来, 血落之处, 原本鲜绿的草叶肉眼可见的打了蔫。

  戚煦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又重复了一遍,“解药。”

  他嘴角的弧度似乎天生向上扬, 以至于唇边总是带着笑意,漫不经心的、真诚的、揶揄的……但这会儿,唇角向下抿住,他面容的冷肃就表露无疑, 凛冽的危机感沉沉压来。

  灵蛛视线描摹着他的面容,眼神迷离恍惚,正常的那半边脸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晕红, 连喘息都粗重了几分。

  就在戚煦耐心告罄,将要动手的前一刻。

  灵蛛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笑来,衬得沾着血的唇瓣, 显出几分凄艳来,“你凑近些……凑近些,我同你说……”

  戚煦冷着脸往前迈了一步。

  “再……近些。”

  戚煦却没再动了。

  灵蛛叹息着抬起手来,戚煦面色陡变,抬手去抵挡。

  一大片蜘蛛向他涌来。

  这些东西的速度不快,戚煦足可以躲开,但是他这时却不能躲,因为他身后,还站着一人。

  袖剑舞出残影,粘腻的绿色黏液洒落在地上,那一群蜘蛛也化作地上的残骸。总有遗漏的几个,攀上戚煦裸.露的肌肤,却又被他不在意地扯了下来。

  蔓延开的黑色毒痕,很快就被肌肤上浮现的金色脉络包围。

  萧祁嘉被戚煦挡在身后,自然看不见他身上的金色纹路——贴在身体外面,倒像是一层紧贴着身体的衣裳。

  ……金缕衣。

  灵蛛却好像是魔怔一般,愣愣地看着戚煦,眼中都是迷恋,“……戚郎……戚郎。”

  戚煦全然不为所动,冷淡往前挥手。

  灵蛛艰难地翻身躲开戚煦那一招,又喷出几口血来,这才大笑着回答他最初那个问题,“没有!没有解药!你以为是你们中原人的毒?!哈哈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解药!”

  “她的脸……会一点点、一点点地烂掉。看见我的脸了吗,哈哈哈,她会比我的可怕得多!皮肉溃烂、流出脓水,然后一大块一大块地掉下来,直到看见里面的骨头,她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自己是怎么变成一具白骨……”

  脖颈间多了一道伤口,灵蛛再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唇边的血汹涌而出,她睁圆了眼睛,但是下一刻又勉励弯出了一个笑来,她唇瓣微动,艰难地做了一个口型——

  你、救、不、了、她……

  戚煦脸色变了变——

  金蚕蛊王确实可以解毒,但是它消解毒性也需要时间。方才他强行挡下灵蛛的毒虫,如今他自己身上都带着毒,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血来给祁嘉解毒。

  戚煦的手颤了颤,他一时竟不敢转头,不是担心看见什么可怖的场景,而是……愧疚。

  后背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他听见一句轻柔的声音,“我没事。”

  珠玉相碰都没有这般动人的声响,仙人奏乐也不过如此。

  戚煦僵硬地转过身去。

  她颊侧的那道伤口确实还在,但却不似开始看见那般狰狞,薄薄的血痂附在上面,已经看出愈合的迹象。

  戚煦缓缓抬手,轻轻擦拭着那下面已经凝在脸上的血液,手上带些不自抑的颤抖。

  片刻之后,他猛地将人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却又紧紧箍住。

  半晌,他沉声开口、语气沉闷,“……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太自大了。

  *

  三年后。

  国丧过去,花街柳巷、乐馆舞坊终于恢复了以前的热闹,生意一时还兴隆几分。

  扬州,清欢坊。

  花魁娘子难得亲自献舞,水袖飞扬、眼波脉脉,每一个转身、每一次伸臂,都像是无言的邀请。

  便是这舞娘貌若无盐,仅凭这舞姿,便已经足以令人沉醉。更何况,这起舞之人确确实实是个大美人儿。

  不过,被这花魁含情脉脉盯着的那人,却像是个瞎子,全然看不见她眼中的情谊,只低着头看自己的酒杯,好像那杯中之物要比眼前的美人吸引人的多。

  靡丽的乐声高了又低,那花魁先终究忍不住了,又一个动作,长袖抛出,眼看着就要落到那人身上。那人却恰巧起身斟酒,完完全全地避了开。

  若是旁人看见清欢坊云袖娘子的美人恩被这般无视,怕是要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一顿,只恨不得以身代之。就连伴舞的一众舞娘,虽然表情维持得好,但视线也忍不住往那人身上落。

  ——到底是谁,竟这么不解风情?

  一曲终了,屋里的两位客人都没再出声。

  舞娘们也都会意退下,倒是云袖,盈盈目光落在那一直低头饮酒那人身上,依旧得不到回应。

  她似乎气急,视线一转,向角落里那少年抛了个媚眼,却被另一个人挡了下,她怔愣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终于神色稍霁,盈盈拜着退了下去。

  屋内一时只剩下两人,角落里那少年先开口,调侃道:“真狠心。”

  “贤弟此言差矣,给银子欣赏歌舞……为兄既没短了她们银钱,又没刻意刁难,你情我愿。怎么能谈得上‘狠心’二字呢?”

  这两位客人,正是行至扬州的萧祁嘉和戚煦二人。

  三年前,在随平城郊外的那一次,萧祁嘉虽然有系统帮忙,并没有中毒,但是戚煦却不放心,带着人在随平城里住了好几个月,来了数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给她看了,等到戚煦终于完全放下心来,扬州城的比武招亲早就过了,戚煦又提出去渠州看青山派大比。

  之后,又是兜兜转转、四处闲逛,倒是直到今天才真正踏进扬州城。

  戚煦又往后一仰身,看向萧祁嘉,单手摁在胸口,“若说狠心,那也着实无奈……我如今心里有个姑娘,满心满眼的都是她,实在没有地方再装别的什么人了。没法子,也只能对别的姑娘心狠一些了。”

  萧祁嘉端起眼前的茶来,轻轻抿了一口,躲开他的眼神。

  戚煦忍不住笑,这借着喝茶喝酒的动作躲开话题的习惯还是同他学的。这些小小的细节,总叫人心里熨帖。

  他又往后蹭了蹭,清冽的酒气涌入鼻腔,萧祁嘉听见他带着笑意询问道:“贤弟就不问问,那个姑娘是谁?”

  这情况实在不是第一次的,戚煦对怎么制造暧昧简直是驾轻就熟,萧祁嘉镇定地又喝了一口茶,平淡道:“不问。”

  戚煦幽幽地叹了口气:还是三年前的那个小七妹妹好玩些,逗起来又是脸红又是慌张、手忙脚乱却又强自镇定。

  不过现在也有现在的好处。

  他幽幽叹道:“郎心似铁啊。”

  从他嗓子里出来的这个几个字,悠扬婉转,竟然是带着唱腔的幽怨女声。

  萧祁嘉诡异地看了他一眼,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当年有姑娘这么对他说过,被他拿来现学现用。

  戚煦对上萧祁嘉的眼神,反倒是自己先撑不住笑开了,他自顾自地笑了半晌,又扬眉看过来,一半玩笑、一半认真道:“小七妹妹,你真不打算试试?”

  萧祁嘉疑惑看过去。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试什么?

  戚煦指了指自己,“我模样也称得上英俊,性格也不错,虽还称不上一句见多识广,但走过的地方也不少。又承蒙兄弟们照顾生意,家里也是略有薄产。再者,我自小习练武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戚煦弯弯眼,语调又不正经起来,“体力还是足的,你……真不打算试一试?”

  门外“啪”的一声,茶盏摔碎的声音。

  萧祁嘉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戚煦这厮,又开黄腔!

  她瞪了戚煦一眼,“戚大侠分桃断袖的癖好,怕是明天就要传遍整个扬州了。”

  戚煦倒是依旧是悠哉游哉的模样,单只手肘歪歪斜斜的撑在身后,另手揪了颗葡萄往上一抛,他张嘴接住,这才慢慢悠悠地道:“那又何妨?若是和贤弟……我便是断袖,也心甘情愿。”

  他说话总是带着些玩笑的意思,情话像是随口就来,说得太过轻易,反倒显不出什么重量,倒像是随意哄着人玩一般。

  萧祁嘉有时觉得他只是玩笑,但有时又觉得他十分认真。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答应,她轻轻叹了一声,“我总要回去的。”

  戚煦对这个说辞也时熟悉,很多年前她就这般说,那时他以为她要回到洛京:一个身世成谜、又相貌不凡的大美人儿,显然不会久居一个小县城。

  但是现在,她这般说,他却总觉得她说的不是洛京,而是什么更远、更难找到的地方。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抬眼,笑看向萧祁嘉,轻轻叹了一声,“小七妹妹终究不是个江湖人。”

  萧祁嘉看他,“怎么突然这么说?”

  “行走江湖啊,不知道哪一天就会丢了命。所以,我们讲究的是——”他和萧祁嘉对上视线,褐色的眼眸微深。

  “……及、时、行、乐。”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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