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82

  “夸奖曹大人的意思。”洛闻歌道,眼见曹澄要和他杠上了,他指着恢复如常的翠姐,“曹大人不审了吗?”

  曹澄满嘴话让他堵得死死的,气得直翻白眼,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曹澄忍下了。

  曹澄阴沉沉问翠姐:“你是不是天命阁的人?”

  翠姐握紧茶盏,底气足起来:“不是。”

  “那就是也没见过天命阁阁主了?”曹澄更想问这个。

  翠姐老实点头:“但我知道天命阁本家在哪。”

  “说。”曹澄虽奇怪翠姐会主动说起这话,却还是顺着问下来,他单薄脑细胞没能思考到更远地方。

  而这点才是云王最为期待之处,曹澄眼神略茫然,云王则暗含激动,就要成功了。

  翠姐看一眼慢条斯理吃菜的淳王,抿抿唇道:“淳安,天命阁多数人都是从淳安出来的,因我老家是那,遂很熟悉那边口音,有次偶然听见阁主与老板谈话,才知道这些,我一直没敢说,是怕被杀人灭口。”

  曹澄听见淳安两个字,跑起来慢半圈的反射弧想起来看向淳王,就见淳王愣住了,连筷子上的菜吓掉了都浑然不知。

  这场审问牵出两大重要人物,曹澄再接再厉,又问:“说清楚,和天命阁阁主谈话的究竟是桃花湾老板徐焱,还是大将军?”

  翠姐犹豫片刻,含混道:“那时我就是路过,没敢多做停留,确定房内是老板在,大将军在不在我不知道。”

  不管当时徐应屏在不在房内,此时都有些洗脱不了嫌疑。

  借助江湖组织通敌,勾结藩王,再往严重点说,是要造反啊。

  这证据要是全出了,徐应屏必死无疑。

  那边曹澄将呈现上来的证据逐一揭开:“这是臣从桃花湾拿到的账本,这是徐焱和大将军往来书信,还有这些是大将军答应天命阁阁主给予帮助的书信证词,陛下,臣以为有必要宣徐焱觐见,与大将军当场对峙。”

  萧毓岚半眯着眼睛,视线转到沈爵脸上,虚心下问似的:“沈阁老意下如何?”

  “全凭陛下做主。”沈爵在这时候万万不会做出头鸟,万一这一句话惹得徐应屏将矛头对准他,得不偿失。

  沈爵这一推托,萧毓岚干脆将辩解机会交到徐应屏手里,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转过脸:“大将军意下如何?”

  “在宣徐焱觐见前,陛下是否先看看证人情况?”徐应屏起身走到殿中央,掀起衣摆跪下诚恳道。

  自萧毓岚登基至今,少有受到徐应屏如此行礼,他意外之余还有点叹息:“朕答应大将军便是,大将军请起。”

  李公公小碎步过去扶起徐应屏,退居到旁边,让萧毓岚能更好看清翠姐。

  翠姐低眉垂首,根本不敢看萧毓岚,纤细身姿时不时轻颤,额头冒着虚汗,映着烛光清晰可见。

  要说殿内炭火过足,也不至于只有她一人这样,明显有问题。

  萧毓岚微蹙眉,嗓音微沉:“花翠翠,抬头看着朕。”

  翠姐浑身剧烈一抖,好半晌才抬头,看一眼又飞快转开,透着做贼心虚的味道。

  萧毓岚眼眸闪过光亮,有猫腻。

  殿内长眼睛得都看出点不对劲来,徐应屏为证清白,挣开李公公扶持,再度跪下:“陛下,此女话不能信。”

  “哦?”萧毓岚饶有兴趣问,“此话怎讲?”

  “从头到尾都是曹澄在引导她,好几次回答都是战战兢兢,试问若是真人真事,她为何这样?”徐应屏老泪纵横,满是委屈,“陛下,臣操劳几十载,事到临头难不成还要受冤屈,含恨而终吗?陛下,可千万不要受歹人蒙蔽啊!”

  萧毓岚看向徐应屏,接收到洛闻歌暗示,他转到翠姐身上,声音清淡如风,话却威胁十足:“花翠翠,当着朕的面说谎,是要掉脑袋的,方才那些证词是真是假,你想清楚回答朕。你在长乐城待挺久了,应当听说过朕不顺心便想杀人的事,你若是让朕不顺心,结果可想而知。”

  翠姐额头冷汗唰得就下来了,猛地手脚并用往萧毓岚面前爬去,大声呼喊:“假的!那些证词都是假的,是他,他逼我那么说的!”

  翠姐说着转身指着曹澄,满脸愤怒:“都是他!他说我要是不帮他说谎,明年今日便是我祭日。陛下,民女真不是有意要欺君,请陛下明察!”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曹澄目瞪口呆,接着连滚带爬到萧毓岚跟前,指着翠姐怒骂:“胡说八道啊你,明明是你自己那么说的,还主动提供那么多证据,怎么就成我逼迫你的了?你撒谎脸不红啊。”

  “我一介草民怎敢在你这大官面前胡编乱造?明明是你为讨主子欢心,逼迫我污蔑大将军,我见大将军那等凄惨卑微,忍不住想伸张正义,冒着天大危险翻案!”翠姐大义凛然道,“哪怕陛下今日因民女不顺心要民女的命,民女也要说出真相。”

  萧毓岚推开沈如卿递过来的葡萄,倾身问:“真相究竟是什么?你说出来让朕听听。”

  翠姐刚张口,那边曹澄猛虎生扑般飞过去,嘴里叫嚷着:“你个卖身子的贱.人,敢设圈套骗我,我要撕烂你的嘴,让你不敢说一句话!”

  翠姐被吓得连声尖叫,腿脚发软瘫坐在地,眼睁睁望着曹澄怒目圆睁要扑到自己身上。

  萧毓岚脸陡然冷下来,寒声道:“给朕拉住他,无法无天了。”

  站在阴影处的御林军闻声而动,两道修长高大身影好似铁锁般制住曹澄,让他张牙舞爪像个要咬人的疯狗。

  翠姐让这吓得三魂七魄丢掉一大半,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好一会儿才重新跪好,抬头仰望萧毓岚,字字珠玑:“那日民女翻窗逃离桃花湾,是因遭到接二连三刺杀,不想命丧黄泉,遂求助大将军,大将军以此案由三法司负责为由,拒见民女,便在此时碰上赶来的曹大人,民女不知曹大人心怀鬼胎,心情烦躁时多说几句,被曹大人以莫须有罪名抓进京兆府。”

  这事儿就发现在前两日,不少人都听说了。

  萧毓岚摩挲着手指,又问:“然后呢?”

  “进了京兆府,民女才得知刺杀之人全是曹大人安排,只为逼我出来。”翠姐眼眸里渐有水光,委屈得很,“他们抓我缘由很简单,就是逼迫我做证污蔑大将军。我不知道他们说得那些什么天命阁,和北疆勾结是真有其事,还是为私欲编造出来的,一心想活着,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这时见到陛下,我深知继续说谎,百害无一利,唯有坦白从宽,尚有一线生机,还请陛下看在我知错就改的份上,饶我一命!”

  萧毓岚略怜悯得看着翠姐,问得话格外残忍,他说:“有证据吗?”

  翠姐茫然一瞬,在诸多打量眼神里弄明白萧毓岚是何意思,凡事没有证据,那就是白说。

  翠姐怆然一笑,泪如雨下:“陛下该知道我是一介弱质女流,想活着也是不易,哪来本事弄证据?”

  萧毓岚也听出些悲意,却不能因此相信她:“没有证据,朕不好信你。”

  “陛下要证据是吗?”翠姐神态忽而坚定起来,见萧毓岚点头,她眼中光芒一闪,咬牙道,“民女没有,唯有以死自证清白!”

  话音未落,翠姐好似阵清风拂过,撞向离她最近得柱子,真要撞成了,即可见阎王。

  在座人神色大变,萧毓岚反应极快:“拦住她。”

  御林军侧身微动,抓着翠姐的肩膀,愣是将人救下来了。

  翠姐伤心欲绝,嘴里不停道:“放开我,让我以死自证清白,分明就是他沈爵想扳倒徐应屏,为何要用我等蝼蚁之躯开道?他沈爵是人,难道我小蝼蚁就不是命了?陛下若想宁朝长盛不衰,定不能纵容他们啊。”

  最后这句话扎进沈爵和徐应屏心里,这不就是萧毓岚近来最想做的事吗?

  如今被一个勾栏院老鸨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出来,萧毓岚能不有所感吗?

  这世间当真不缺少敢说真话的人啊,当着天下之主的面,说的清清楚楚,真是不要命。

  在场所有人都在等萧毓岚的反应,包括洛闻歌。

  让他们失望的是萧毓岚反应很平淡,像是无关紧要,他敛眸笑了笑:“国之最初也是靠他们走过来,朕没忘记,你说得也在理,朕会好好考虑。”

  翠姐捂着心口木然道:“陛下觉得我今夜活着出皇宫的可能有多大?”

  “那便不出宫,留在这里。”萧毓岚道。

  翠姐神态微动,不敢相信里还带着点希冀:“真的可以吗?”

  萧毓岚视线在诸多官员面孔上挨个扫过,笑着承认:“嗯,可以。”

  翠姐浑身紧绷得劲儿放松下来,瘫坐在地:“民女叩谢陛下圣恩。”

  这出精彩戏码最终以翠姐被扶下去暂得片刻喘息,但也仅仅是片刻,待翠姐走了,萧毓岚淡淡道:“李公公,关上殿门。”

  这道指令好几年没听过,让人忽然听见不由得不寒而栗,在除夕宴席里关门就好比严加逼问。

  门在李公公指使下,发出沉闷嘶吼声,好似饥饿已久要吃人的猛兽,听得人内心发憷,不免要猜测萧毓岚想干什么。

  萧毓岚脸色冷下来,眼神冻得被按在地上的曹澄打着哆嗦。

  曹澄的躲闪,让萧毓岚冷笑:“现在知道怕了?”

  曹澄不敢说话,热血上头做下的冤孽,等回过神来再看,心凉透了,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想起多年前沈爵语重心长说过,你这个人其他地方都不错,唯有冲动上头好大喜功最致命,若是能改掉这点,将来成就只高不低。

  他一直以为那是沈爵为压制而说,时至今日,一条命败在这上面,恍然惊觉沈爵是真为他好。

  现在意识到,为时已晚,他垂首抵在冰凉地面,心如死灰。

  “曹澄,你知道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萧毓岚曼声道。

  曹澄深呼吸,撑着口气道:“罪臣熟知律法,自然是知晓的。”

  以往遇见这种事,萧毓岚总要多给人点机会,让对方能将功折罪,看曹澄这一心求死的样子,萧毓岚直截了当:“朕见你也不像想活,不如全了你想死念头,来人,将曹澄推出去斩了。”

  曹澄本心怀一线希望,想着萧毓岚今夜将他下昭狱,还有机会见到沈爵,想委托对方照顾好他家里,谁知萧毓岚压根不给这机会,当即就要他命。

  面临死亡,谁都会心生畏惧,本能求生欲促使曹澄抬头喊:“陛下,罪臣有话要说!”

  萧毓岚不太在意,冲李公公挥手:“朕不想听,拖下去。”

  得令的御林军当真拖着曹澄往殿外走,曹澄大惊失色,连踹带拖不想走:“陛下陛下,罪臣真的有要事要说!”

  曹澄像个癞皮狗,死都不肯走,上一个这样的便是被推出去斩杀的李大人。

  两人将死趋势如同一辙。

  但曹澄如此撕心裂肺的挣扎让萧毓岚抬手制止了:“想说什么?”

  曹澄浑身脱力,被御林军丢在地上,缓了好久才道:“花翠翠说得有些是事实,我和沈阁老确实想对徐将军下手,但均以失败告终,徐将军警惕心很高,不会轻易留下把柄,我追查他很久,没发现可利用之处,那日抓花翠翠审问,也是沈阁老意思,他想借此机会铲除徐将军。陛下该知道他两人争斗多年,看似和平相处,实则谁都容不下谁。”

  洛闻歌闻言眉梢轻动,曹澄这是为了活命,将沈爵卖个干净。

  不知沈爵有没有后悔启用曹澄这枚棋子,洛闻歌看过去,就见沈爵扶着案几站起来,一声不吭跪在殿中央。

  萧毓岚这回没像以往连声惊呼让李公公扶人起来,他目光就放在沈爵身上,还在问曹澄:“他让你做了什么?”

  曹澄让沈爵突然跪在身边,吓得宛如回光返照似的有了力气挪到旁边,边防着沈爵边交代:“让我抓花翠翠,他会为我拖延时间,尽量审问出桃花湾与天命阁及徐将军间的关系,一定要问清楚且拿到证据。”

  “你想说殿前同花翠翠对峙都是真的,是花翠翠骗了朕?”萧毓岚问。

  曹澄心一横点头道:“是,陛下,她不是好人,她满嘴胡话,我和沈阁老虽想铲除徐将军,但绝不会蠢到用这种手段啊,请陛下明鉴。”曹澄说完,狠狠三个叩首,直磕得脑门子冒血。

  曹澄自以为这般开诚布公,会让萧毓岚动容,却不知旁边沈爵恨不得弄死他。

  本来只要曹澄死咬住是花翠翠说谎,他们便能相安无事,结果他倒好,不打自招,承认他想杀徐应屏就算了,还顺带将自己也给暴露,真是活猪在世。

  沈爵让曹澄气得差点当场去世,当年怎么想不开收这么个货色!

  萧毓岚从驿馆命案那次曹澄神助攻便发现此人独特之处,如今被洛闻歌再利用创新高助攻,弄得萧毓岚还真不太想杀他了。

  听完曹澄说话,萧毓岚终于愿意搭理沈爵,他含笑开腔:“沈阁老这是做什么?”

  沈爵行以最繁琐见君之礼,额头叩在交叠双手上,不曾离开:“臣请罪。”

  “沈阁老何罪之有?”萧毓岚轻笑,须臾转为自嘲,“要说有罪,朕罪过最大,不能让尔等握手言谈,相处如老友。”

  沈爵这时万不可能附和,一说必死,他充满悔恨语气道:“是臣容不下徐将军,觉得他手握重权,早晚有一日会威胁到陛下龙威,这才想方设法逼迫他,其实臣也是想让徐将军交出兵权,保陛下江山永久长存!”

  徐应屏脸色当场就变,岂能让老匹夫狡辩?当仁不让跪拜在地,一把血泪说真心:“陛下,臣没有。”

  “那你可愿交出兵权?”沈爵扭头一针见血问。

第63章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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