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太后被震半天没说话。

  这还是那个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吗?

  那个说永远只信她, 不会再相信他人,他人只会欺骗不可信的少年天子吗?

  显然不是了。

  如今的萧毓岚长身玉立,涉政虽不长久但已处理的得心应手,不用加以时日,也能看出他帝王之相是真。

  身为帝王就没全心全意信任朝臣一说,但凡想坐稳皇位的,内心皆装着平衡之术。

  是什么让萧毓岚不假思索说出相信洛闻歌的话。

  太后除去他看上洛闻歌外想不到别的。

  只有将人视为心上人,才会予以信任, 会为对方处境担忧,甚至不惜因洛闻歌和她争吵。

  太后想到这,真恨没能杀了洛闻歌!

  她沉声呵斥:“皇帝,你别忘记你是谁!”

  萧毓岚飒然笑道:“朕从未忘记过, 想多问母后一句, 是否做了皇帝,就得断绝七情六欲?”

  太后严肃道:“皇帝就该心怀天下,不该有儿女私情,那些东西对你来说很多余。”

  “以母后的意思,朕做了皇帝就该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 不能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和谁厮守终老就厮守终老?”

  “这点又是陛下想差了,生在皇室便注定你一身不凡,作为皇帝更不能与寻常人相比论, 他人能一夫一妻, 你不行, 你会有诸多嫔妃,要为平衡前朝雨露均沾,更不能为一个男人罔顾世俗,滑天下之大稽。”

  “朕偏要逆道而行,母后该当如何?”

  太后很想说若是如此,那皇帝就等着被言官弹劾吧。

  然而这句话在嘴里滚几圈终是没说出来,她忽然想到如今朝内局势,最能威胁到萧毓岚的两个人,现在解甲归田,全无话语权,新任重臣要员许多都是萧毓岚一手提携,先前是沈党、徐党的人,也不敢冒头出来做个出头鸟,这朝内谁敢得罪萧毓岚?

  可以说萧毓岚为所欲为了,只要他想。

  太后感觉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再三确认:“陛下真要如此?”

  “朕还想问母后真要这样吗?”萧毓岚反问。

  太后此人但凡生出杀心,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想杀洛闻歌,想法乃是人不死不灭,萧毓岚不想让洛闻歌死。

  太后不笑时候,眉梢眼角都透着冷意,让人不敢直视:“皇帝要为一个男人和哀家唱反调吗?”

  萧毓岚一时没回话,这在太后眼里仿佛是个示弱讯号,然下刻萧毓岚便开口:“朕也不想,但母后若是逼朕做选择,那朕也没办法。”

  太后铁青着脸,生平初次觉得皇帝这个儿子白养了。她怒道:“他是个男人,你昏头了?”

  “朕知道他是男人。”萧毓岚闷声回答。

  太后看他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架势,脑壳阵阵发疼,语气软下来:“皇帝,断袖有悖人伦,你真要一意孤行?”

  萧毓岚眼眶微热,到底是将他养大的人,坚持对峙在一时,态度一旦软下来,他便铁石心肠不起来,语气也跟着温和道:“母后,他活着比死了更好。”

  太后不知怎么想起曾扶持他的洛曜,胸腔荡起阵阵悲哀:“是不是他死了,你也觉得要活不下去?”

  萧毓岚注意到一个字,‘也’,能让太后说出这句话,是说明曾经也有过这种事。

  他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太后,轻不可闻问:“还有谁这样过?”

  太后没料到他如此敏锐,僵着脸道:“没有,哀家就想让皇帝明白,断袖这件事本就是逆天而行,皇帝身为天之子,却非要如此,哀家深感痛心疾首。”

  太后想转开话题,萧毓岚非要揪住不放:“能让母后说出这话的必定是身边亲近之人,这对应当双双离世,先走一个,另一个郁郁寡欢,最终也长辞于世,恰巧母后都认识,那……”

  那这就很好找了。

  萧毓岚脸色逐渐不对,年幼时父皇及洛阁老偶有亲密画面,及父皇重病长逝后,洛阁老种种迹象,萧毓岚倏然抬头:“父皇他……”

  “不是!”太后猛然打断萧毓岚的话,像是说服他也像说服自己,“皇帝不要想太多,你父皇他清白端正,否则你从哪来的?”

  诚然这是个致命问题,但并不足以说服萧毓岚。

  他是个独立思考许多年的大人,不再被一两句好听话所哄骗,从太后这急不可耐反驳里,他已经知道答案。

  太后也察觉自己大惊小怪,容易引人怀疑,当即沉默下来。

  萧毓岚心里复杂,在知道父皇断袖又娶妻生子一事上感到悲哀,为一场婚事痛苦三人而悲哀。

  太后是可怜的,因为她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父皇是可恨的,因为他为江山毁女子一生;

  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成婚的洛阁老是可悲的,因为他注定只能是臣子。

  萧毓岚也终于想起件事,为什么洛闻歌打小就没母亲,也从未听说洛阁老娶妻过。

  萧毓岚笑了,很苦涩:“母后,朕不想走父皇的老路。”

  “哀家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后再也站不住,好似只有走动起来能让萧毓岚相信她。

  “那事实究竟如何,母后愿意告诉朕吗?”萧毓岚追问。

  太后又沉默了,这个话题好似封印人心的魔鬼,让人恐惧不敢说,生怕说了便是死。

  萧毓岚连连点头,无力般轰然坐下:“不管他们如何,朕绝对不会走那条路,这天下朕要,他,朕也要,还请母后不要再劝。”

  太后见他心意已决,真的很想像小时候一样,狠狠打他一顿。

  可如今萧毓岚长大成人,她想打也得考虑下身份,太后心累了,满脸疲倦问:“皇帝,有些路走了就没有回头可能,你真下定决心了?”

  萧毓岚半点没犹豫:“是。”

  “好。”太后温声应道,“皇帝下定决心要他又要天下,那哀家只能下定决心杀了他,以绝皇帝念想,哀家想皇帝总不至于因为他死了放弃伟业吧?”

  萧毓岚瞳孔微缩,不敢相信话说到这份上,太后还做出如此决定,他颤声:“母后。”

  “哀家也是为宁朝好,皇帝要为个男人所向睥睨,闹得天下人皆知,让皇室蒙羞,那哀家只能先发制人,让这个秘密再无暴露可能。”太后语气坚决道。

  萧毓岚惨淡一笑:“母后非要这么做,那儿臣只能先说句不孝。”

  太后眼眸里见了水光,眼看萧毓岚掀起衣摆跪在面前,心里痛得不行,这是她手把手养大,在别人百般算计下呵护下来的孩子啊。

  她看着心也疼,在萧毓岚跪地磕头那刻,太后泪如雨下,猛地矮身揽住萧毓岚肩膀:“皇帝是要逼死哀家吗?”

  萧毓岚也很难过:“那母后也要逼死朕吗?”

  太后哭得喘不上来气,抽噎道:“哀家亲眼看着你父皇如何快乐如何死,目睹他们欢喜半生,悲哀终生,不想让你再走那条路,那条路太难太苦,没人能理解。”

  萧毓岚回抱住太后,颤声不见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霸道:“朕要走的路,不管多难多苦,都会坚持走下去,母后,只要你不阻止朕,朕觉得没什么可在意。”

  太后抚摸萧毓岚后脑勺,眼泪止不住:“哀家怕极了你受天下人唾弃,史官笔下无谎言,你若做下决定,一生都将与一个男人相携共进。”

  很多很多事情,在和洛闻歌心意互通前,萧毓岚都想过。

  敢差人去请太后,所有是非后果都在考虑后,萧毓岚自认没必要怕的,死过一次的人,又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萧毓岚看得通透许多。

  对上太后这句问话,他敢发自肺腑回答:“朕接受。”

  太后没话说了,缓缓松开萧毓岚,垂首泪目道:“哀家的小皇帝终究是长大了,诸多事宜都想到过,无需哀家操心。”

  萧毓岚喉咙微动。

  太后继续道:“哀家可以不杀他,但如若有日发现他背叛皇帝,哀家会毫不犹豫除掉他。”

  萧毓岚在这点上比太后更加决绝:“到时不用母后出手,朕会亲自动手。”

  他也无法容忍洛闻歌背叛,无论哪个方面,洛闻歌都只能忠于他,且只能是他。

  太后不信他的话,这种关键时候还是自己来更保险。她从容放开萧毓岚,又叮嘱了句:“往后皇帝要多加小心,这是禁忌之恋,多的是眼睛盯着你们,一不小心被人盯上,会酿成大错。”

  “多谢母后提醒,朕必会谨慎行事。”萧毓岚道,这些日子下来,他早已习以为常,尤其在和洛闻歌相处上,确实是该注意之处。

  太后再次深深看他一眼,叹息:“从今往后哀家不会再过问前朝之事,皇帝能独当一面,近来在处理沈爵和徐应屏事上,都表现得很不错,如今他们也逐渐走下神坛,相信陛下对他们还有别的安排。”

  萧毓岚倒了杯茶递到太后手边:“后宫这边还需母后帮衬。”

  太后接过喝几口茶,润润嗓子:“皇帝打算何时公布皇后死讯?”

  殿内空荡荡,让太后声音稍显冷漠了些。

  萧毓岚摩挲茶盏,细腻手感让他思绪轻飘,嗓音微沉:“这两日便公布了,沈如卿那边该处理,好给沈爵施加压力,让他离去再没脸回来。”

  “皇帝该知道沈爵脸皮薄厚程度,沈如卿小产一事若是皇室秘史,那并不妨碍他重返朝堂。”太后说,在制衡沈爵上,她自然站在萧毓岚这边。

  萧毓岚也考虑过这个,还有了对付之法:“母后放心,朕有计较,断不会给他机会。”

  太后闻言再次叹息:“真长大了。”

  萧毓岚纵然不想承认,但这如今也是事实,他和很久以前就不同了,面少心老成。

  太后感叹这话也并非要他回应,今夜过来,母子两人说不少话,揭开不少神秘,往后便能更好相处。

  “哀家有些乏了,皇帝早些歇息,哀家先回长寿殿。”太后放下茶盏,在萧毓岚扶她的手上拍了拍,“明日皇帝抽个时间去看看沈如卿,哀家白日见了她,她说有事想禀告皇帝。”

  沈如卿要见他能是什么事?

  萧毓岚大致猜到,点头应允:“明日早朝后朕去看看她。”

  “那哀家先走了。”太后说,“皇帝不用送。哀家还想静静。”

  萧毓岚闻言止步,目送太后一路被搀扶着走远。

  李公公站在殿外,不太敢进来。方才殿内情况多少听见点,猜到母子两说了些什么。

  李公公从先皇到萧毓岚,该知道的事儿一件不落,在这前他从未提及过,不知道等会萧毓岚会不会问起来。

  要真问了,该不该如实回答?

  李公公在这刻纠结,死者已逝,不好再提起身前事,那在皇室而言都是丑闻般的存在。

  想着想着便听见萧毓岚的召唤:“李公公。”

  李公公回过神来快步过去:“陛下。”

  萧毓岚取下衣架上狐裘披在身上,低头系带:“朕出去一趟,你守在殿外。”

  李公公心里清楚他要去哪,低声询问:“若冷宫那边来消息…?”

  “朕自会回来,你掐着时辰,待朕回来便宣告皇后死讯。朕会让人配合。”萧毓岚说,让洛闻歌出不得真身份的人,萧毓岚都会扫干净。

  许多人都熟知皇后是洛闻歌假扮,那他就将这个身份直接抹去,看看谁还能大胆凭空威胁。

  萧毓岚速来雷厉风行,不给他人留半点活路。

  李公公不掉链子,很是明白道:“老奴会收拾妥当。”

  “嗯,朕走了。”萧毓岚提过一盏灯,踏入暗门前回头道,“朕心里知道父皇一些事,之所以不问是死者为大,李公公放宽心,朕不会问往事。”

  这措不及防一句话差点让李公公跪下。

  萧毓岚说完这话便走了,这一走就是大半宿。

  绝对是趁洛闻歌没醒走的,李公公给萧毓岚洗漱宽衣上早朝,在萧毓岚走后没多久,李公公安排在凤栖殿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到平和殿报信,说皇后没了。

  满朝文武百官震惊到说不出话来,高台之上的萧毓岚手抖摔掉好几本奏疏,再也无心早朝,话都没说便慌忙走了。

  李公公慢几步,边走边打圆场:“帝后伉俪情深,陛下悲痛不已,得赶去见见皇后,望诸位大人见谅。”

  这事儿当然没发谴责,大臣们连呼不敢。

  那边早从平和殿退出来的萧毓岚,调转方向先去了冷宫。

  废弃冷宫比城外破旧城隍庙还不如,在这阳光处温暖,阴暗处潮湿阴冷的天气里,身处冷宫无疑慢性死亡。

  好在萧毓岚没将事情做得太绝,至少留两间完整房间给沈如卿藏身用。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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