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晴天惊雷。

  地上本该看到的东西没有了,是谁回来拿走的?若是杀人的人, 为甚要偏偏回来拿走沾血的糖葫芦?

  长仪捏紧茶盏, 敛眉不语。

  糖葫芦是裴锦后来扔的, 绝不可能是什么重要证据。如果她是对方,定然觉得有糖葫芦是好事,还能祸水他引, 掩人耳目。

  颜修也不说话, 眉眼间甚至带了一丝浅笑, 随手捏起一块干净瓷盘里精巧的糕点, 指尖稍稍一用力, 香甜气息粉碎。

  他心思全不在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长仪回京之后才发现四郎的深沉处, 心中不愉,站起来微理裙摆, “此事就我来查吧。”

  她也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凝眉看墙边悬的一幅字画。

  深山古寺图, 山中不见古寺,只一汪清泉在山脚。山路上走着两个圆头圆脑的挑水的和尚, 才能让人联想到松枝密林的深处, 当藏着一座古寺。

  四郎杀人不眨眼, 没想到会喜好这禅意清幽的字画。

  颜修注意到她动作,淡淡解释,“安儿放的,她喜欢那两个圆头圆脑的和尚。”说完不在意地补充, “阿姐去查,朕自然放心。”

  长仪:……

  放心你个鬼。

  两人沉浮朝局多年,都有种微妙的直觉,昨日那两桩人命案,与刺客无关。所以,颜修不在意。

  双方一些小算计彼此都能看穿,却也不点破。

  这边新帝起身行礼,请阿姐慢走。

  这边长仪笑着回礼,戴上锥帽拉着小狼崽子再次出宫。

  那僻静小巷里死了人,更添了森森鬼气,街坊都避了门户,不愿惹事。

  只一两个灯笼,在风里瑟瑟地摇着,阴晃晃的。

  官府来过,带走了陶大娘的尸体,只留下一两人看守。

  长仪带着令牌,自然畅通无阻。

  “都下去吧。”她推了后厨的门,打发两个人出去等。宫中女官查案不少,两个官差只当她是上面派下来的女官,恭敬地出去。

  还能见着地上有些发黑的血迹,不见糖葫芦,锅里的水已经烧干。除却墙根地下少了一个滴血的尸体,一切与她昨日来时,几乎一致。

  外头一阵风吹进来,到底是要春的风,似是若有若无的含了几分香气,却不像花香。

  不是她身上的檀香气。

  长仪拧眉,离了裴锦几步,“夫君可闻得什么?”

  裴锦白皙的面上微红,揪揪背后的发带,“檀香气。”

  “自然不是让你说这个。”

  “那不知了。”他不像女儿家于味道细腻,可怜见的,也只知道瑶儿身上这一种香。

  长仪拽着他衣袖,离了略有些残破的厨房,重新回到有灰烬的那件屋里。

  陶大娘许是畏风,刚过寒月,窗格许久没开过了,窗棂上还沾了些细灰,屋里有种隐隐的潮湿气。还有,极难察觉的暗香,却比后厨浓郁些。

  此香极淡,如果不是她对这香熟悉到不行,怕是察觉不到。

  屋里昏暗,窗格许久不开,光亮从薄窗洒进来,也仅仅是照亮了长仪在的那一角。她身姿优美,眉目如画,面上映照着薄光,剩下半边襦裙角笼罩在阴影里。娴静,似是夏夜窗台底下的月影。

  不过片刻,月影轻动,有些无力地靠在边上高大的郎君怀里,“抱紧我。”

  裴锦依言,紧实有力的胳膊抱紧纤腰,一手轻轻往上,轻拍她微微颤动的蝉翼般瘦弱的肩膀,嗓音清润,却足够哄人,“瑶儿莫怕。”

  他知道,瑶儿一定是察觉到某些令她很伤心很伤心的事,才这样无力的,靠在了他怀里。

  一声轻叹,像松枝子上掉落的雪,心疼又纵容,“夫君在这里。”

  他只在长仪面前多半是一番软糯不惹事的小犬模样,但终究是险些死过无数次的山匪,手上沾血,肩膀宽阔,怀里滚烫。

  裴锦低头,薄唇映在她秀丽的额角,温柔擦过。

  长仪在他怀里小声道,“回去吧。”

  “嗯。”

  有一部分怪裴锦,她这两日累,回去的路上叫了马车来接,在车里就枕他怀里闭眸浅眠。

  怀里人睡时娥眉微蹙,樱桃口轻抿。

  裴锦也内疚,抬手到她额角轻按,使她舒服些。前日是自己太过疯狂,累她没睡好,又跟着忧思在心。后知后觉……

  马车颠簸,外头人声渐远。

  车内人极轻地“呵”了一声。

  京都,回宫的那条路,白日里怎可能不见一点人声。

  裴锦将长仪抱好,温柔看了会她的侧脸,再抬眼时眸色冰凉,不紧不慢地摸出了身上的匕首,没什么感情地慢慢在匕首上摸。

  预料中的,马车似是撞到了什么,剧烈颠簸了一瞬,直接停住。

  长仪惊醒,抬眼刚好对上裴锦单纯无害地看过来的目光,小声问他,“怎么了?”

  “无事。”小狼崽子笑了一下,微露出两颗有些尖的虎牙。

  说着无事,但她靠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匕首出鞘,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只用单手拿刀,护住瑶儿不伤分毫,他之前也做到过。

  裴锦闭了眼,静听四周的响动,只是不离开半分。

  这时候下马车,很可能中他们调虎离山之计。

  长仪安静地待在他怀里,也摸出了随身带着的匕首。她没习过武,但是有匕首在手里,能帮一些是一些。

  外面竟响起了刀剑声。似是洪水冲散林木一般,在寂静的深巷中咆哮开来,又被挡住。中间一辆马车,全然不动,只车前的流苏,林木上枝叶一般,微微晃动。

  有人在外面帮她挡着了。

  照月阁吗?还是四郎?

  刀剑声密集,长仪抬手,掀起轿帘一角,带着血腥气的风灌进来。她看清了,怔愣片刻,重新放下,玉手垂落膝盖上,紧紧握拳。

  外面刀剑声雨水一般的落下,她靠回小狼崽子怀里,听他炙热的心跳,“他们进不来了。”

  毕竟,遇见那群人,再强的刺客,也很难得手。

  马车内血腥味散去,留下来淡淡的余香。

  三年了,今日之前都一直没有闻到过这种香气。以至于,她以为,这群人早被宁王铲除干净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刀剑声渐止。

  裴锦掀开轿帘,将长仪抱下马车。

  突然站出来救驾的那群人还没走,黑色长裙,都蒙了面。为首的那个眼窝深陷,沉静的目光在两人面上一扫而过,最后跪下行礼。

  跟着她的那群人也跪下了。

  “我有话问你们。”

  但黑衣人只是恭敬地行罢礼,便起身,什么也没说,带人径直离开。

  “站住!”嗓音娇软妩媚,气势上流淌出淡淡威压。

  为首的那个果真顿了一下,却只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施展轻功,带人离开。满地尸体,只剩下颜修的两个眼线站立在那里,鹤立鸡群似的。

  他们刚刚也动手了,不过黑衣人太抢眼,那两瘦长竹竿,长仪刚刚一时没注意到。

  “告诉你们主子,让他带人过来收尸。”

  如果没有猜错,今日行刺的,与那日宫中行刺的,很可能有关联。

  沾血的糖葫芦也解释通了,是她们,自然会拿走。人是她们杀的,但是为了护她,替她扫干净留下的东西。

  也正是她们,不惜出手,要毁一本名册,不能让她知道。

  其中一根瘦长竹竿领命去了。

  长仪也不想多留,刚刚的事将点困意全打发了,自然用不上马车,让剩下一个瘦长竹竿带路往回走。

  另一根瘦长竹竿挠头,憨笑地领着人,往后折返。

  “不是回宫的路,怎么不拦着?”

  瘦长竹竿又笑笑,嘴巴往耳根那边咧,“不知道公主要回宫。主子就叫我们跟着。”没说要带脑子跟着。

  长仪:……

  裴锦:……

  这瘦长竹竿真的实在不具备吸引女子的气质,裴锦不防备,甚至对待这种没脑子的还有一些温柔,“你知道这是哪处坊间?”

  瘦长竹竿没脑子,但是认识路,“德兴坊最里面的一条,这边出去右转……”

  “怎么了?”长仪见自家夫君没了魂似的,有些好笑,“德兴坊有什么不对吗?”

  裴锦脸红,憋了半晌,凑到娘子耳边,小声说,“我以前住过这。”

  他之前在京城待过,住的就是徳兴坊。

  说完有些纠结,瞪了瘦长竹竿一眼,叫他转过头去,才用力眨巴眼,重新恢复软糯可怜的小犬模样。这会儿,眼里像点了星星一样亮,“娘子,娘子,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他说话都结巴了,期待的神色都不加掩饰。

  长仪也不问什么地方,点头道,“好。”

  不过这巷子实在幽深,出去还要长竹竿带路。

  裴锦心跳地快,牵着长仪的手,面上红潮不褪。

  其实,他有些不确定,那地方还在不在了。

  很多年没来京都,变了许多,刚来的时候还找过,没找到。但是如今有瘦长竹竿在,许是能找到。

  瘦长竹竿脑子不很好,但是迫于裴锦的压力,在他叙述之下,兜兜转转就找到了他说的那处荒院。

  院墙破败,台阶上长满枯草,门上蛛网深深。

  小狼崽子喉结滚动,摆手让用完的瘦长竹竿一边去,对长仪期期艾艾,嗓音都深沉沙哑许多,“娘子能陪我进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优秀的小奶狗,是必要情况下可以凶狠可以温柔的小奶狗~~~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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