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漫天大雪张开双臂,将焦躁不安的城市拥抱进永恒的阒寂中。

  司机一脚油门,车轮卷起一大捧雪沫。

  霓虹的灯光在雨刮器后流淌,司机左车窗半开,肃杀的寒风倒灌而入,唯有此才能抵挡住血液中燃烧的激愤。

  燕灰的额发被吹起,他哑声问:“停在什么地方?”

  “是酒吧后街。”

  小徐哆嗦着说:“新老城区就在这里分开,大路在修地铁,附近都是他娘的钉子户,乱的很。”

  咽了口唾沫,“这里我们夜里都不敢跑,天晓得路上逛得是哪路牛鬼蛇神。”

  对方的计划周密,并不是即兴的报复,孟淮明说他们不仅仅是冲着初七去。

  言下之意也许还涉及到孟家。

  燕灰知道孟淮明回归孟家必然有他的理由,自从秦家内部决裂后,盘子就有了倾斜的迹象,各方虎视眈眈。

  而赵豪一连失踪几个月,想必局面并不好办。

  燕灰不懂这些利益之争,也想不明白具体背后的弯弯绕绕。

  可冷冽的冬风在呼啸中告知,李纷纷是无辜的,他纯粹是受到了牵连。

  “艹你大爷——!”

  司机猛踩刹车,一辆浑身漆黑的大众斜冲而来,几乎与出租面贴面。

  燕灰浑身紧绷,他听见司机的牙齿咯咯碰撞。

  纷乱雪后,大众的车门被打开,一条长腿跨了下来,燕灰松了口气。

  燕灰也下了车,孟淮明的目光与他的投来的视线相撞。

  司机见是自己人,几乎瘫在驾驶位上,可就在他听到孟淮明说赶来支援的警车被堵在追尾的高架桥上,他们在重新分调人后,无望的拍了把方向盘,他犹豫再三:“哥们……我,我送到了,我这就回去啊……”

  他是小徐的朋友,临时被叫过来开了场生死时速,现在还在发憷,孟淮明不强求,把身上的纸币都掏给他,“谢谢您。”

  出租车绝尘而去,换用孟淮明的手机接通小徐的电话,那头小徐得知自己朋友跑了,也有些退意。

  但送佛送到西,他哆哆嗦嗦说:“我给你们画个草图,这个巷子是双通口,我开过一回,只能挤一辆车过,会堵死口子,哦对了,这是能通一家酒吧的后门,”

  小徐以往看过的警匪片都在脑子里打转:“这要是把人往里头送了,就说不清了……你们晓得吧,听说这里以前还查过毒,都精明的很,我、我……”

  “您回吧。”孟淮明说:“我的人也在路上,您快点走。”

  “我要不要遮了车牌号哇!”小徐一听”我的人“顿时混乱了,“我我我、你们小心,我先走了啊!”

  手绘地图和一张模糊的照片以短信的形式发到孟淮明手机上,燕灰压着嗓子里的咳嗽:“你的人来得及?”

  “来不及。”孟淮明摇头,“这场雪太不是时候了。”

  燕灰看了眼巷口,微薄的灯光从尽头传来,对方车技似乎不怎么样,停在弯道处,打着双闪。

  他闭上眼,又睁开:“孟淮明,乔禾说每一个写剧本的人都是上辈子翅膀秃了的演员,你信不信?”

  孟淮明瞬息间明白的他的意思:“我信。”

  “你不拦着?”燕灰整理了衣领,用围巾遮住半张脸,孟淮明摸了把他的后颈,“我拦着你会停?”

  燕灰漆黑的眼中映出飘扬的雪花,“不会。”

  孟淮明开着车绕道而去,燕灰跑进巷子,打开手机里的录音软件,流畅地说:“我叫燕灰,男,25岁,现地址锦云豪居一号楼1602室,曾确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幻觉、幻听、思维奔逸现象。但现在我本人意识清醒,思维逻辑正常,接下来的任何突发意外,我都能将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他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对已经拖人往酒吧后门去的几个男人说:“住手。”

  刀疤男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唬了一跳,“什么人!”

  “谁让你们带人来这里的?”

  燕灰向前一步,视线落在不知是死是活的李纷纷身上,心脏狠狠一抽。

  这孩子如果再在雪里多待上半小时,他就该被冻成一块雪白的冰。

  “你哪来的?”刀疤男显然是这个团队的领头羊,按理说遇上拦路的就该先撩倒,但燕灰这种气势凌人的样子,反倒让他有些拿不准。

  燕灰再近一步,“我说,上面让你们小心行事,这么大动静,就没点分寸吗?”

  刀疤的看了眼拖着李纷纷的小个子,小个子懂了他的意思,把人交给同伙,自己转身向后去打电话。

  燕灰接着说:“既然来了这,他让我来接手,OK?”

  他慢步走到酒吧后门,靠在门边:“抓错人了吧,不是她。”

  “这人什么来路……”另一人低声问:“老板的人?”

  就在这拖延的刹那,街那头传来狂暴的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却不闻鸣笛,一辆大众以自残般的形式挤进了巷子,彻底堵死了那方的出口。

  打电话的矮个子破口大骂,直接撞上了车头,又翻着身滚上前盖,孟淮明拎了根球棒下来,低声呵斥:“办不成事。”

  “他娘|的你们什么人?!”刀疤脸被他们的话整懵了。

  “接盘的人啊。”燕灰笑道。

  顿时他们更加迷惑,一时不知是先干架还是先问清楚,刀疤脸是第一回 接这种活儿,那老板又是个毛头小子,本来就不大靠谱,加上后来受了那小子家里人的打点,才知道这背后是得罪不起的几家,于是硬着头皮做,天晓得对方是什么性子。

  燕灰冷笑:“难怪让我来,疯子杀人说不清,你掂量清楚了。”

  燕灰叉着手,也不怕对方手上的刀,但对方不是个彻彻底底的亡命徒,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慌。

  人不怕死,人怕死的不明不白。

  燕灰和孟淮明算准了这一帮人是新手,虽然计划周密,但连人都认不清就绑了来,本就透露着一种慌乱。

  大抵是有绑票经验的散帮,他们这种最难寻到踪迹,往往是外来流民,没有户籍登记,说是出来打工,却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行当,属于重点隐患。

  气氛一时胶着。

  就在此时,被撞翻的矮个子居然回过口气,他大吼:“老大!他们不是老板的人!”

  就是因为这一句,刀疤脸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被骗,骂了一声就拔刀冲到孟淮明面前。

  孟淮明深吸口气,既然已经亮了棍子亮了刀,那就是一场恶战。

  几人瞬间打出一团,扛着李纷纷的要抢门,燕灰对着他□□就是一踢,对方蜷倒在地,燕灰缴了他的刀,掂在手里还挺顺手。

  刀疤脸架住孟淮明的胳膊,“你们什么来路!”

  燕灰向孟淮明点头,孟淮明就冷哼,忽而反向发力,拧过他的手腕。

  他劈手夺过刀疤脸的刀,把球棍扔给燕灰,燕灰捡了棍子,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

  “你们老板是什么东西。”

  孟淮明踢了一脚趴地上的矮个子,只听那头又是一声惨叫,燕灰一棍子轮圆了砸在对方脸侧,直把人砸的昏头转向,瘫软在地。

  孟淮明心理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文人动武,倒一个比一个狠啊。

  就在此时,酒吧后门忽然洞开,燕灰闪身一避,身形摇晃,孟淮明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只见酒吧里出来几个人高马大的,趴地上的刀疤男喊:“钱哥!他们要劫活儿!”

  寡不敌众,孟淮明低声在燕灰耳边说:“你往那边跑……”

  “跑你个毛线。”燕灰此刻居然骂了句粗话,“跑得掉?”

  对方尖刀前刺,燕灰一把将他推开,刀子刺破他的羽绒服,翻飞的鸭羽冒充着大雪的姿容。

  孟淮明后悔将燕灰牵扯进来。

  但他知道燕灰不后悔。

  打架斗殴是非常没有理性的行为,属于下下策,只有十几岁容易冲动的少年人才能靠约架解决问题。

  再长大一些,他们就会懂得处理一件事的方法还有许多。

  主观的客观的,忍气吞声,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字头上一把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太多古语的深层内涵教会他们如何处事间更成熟理智。

  可孟淮明却忽然明白孟初七上辈子为何会选择最傻的方式。

  她的生命里好似从未出现过李纷纷,亦或是从未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谢幕有天地吹缟时,也不过寒冷夜里死在外面的无名芥子。

  于是她的生命的重量压于初七的脊背,而这超出她的负荷,诸如替你好好活下去的前提,是你要死的坦坦荡荡,不留污名。

  暗门子生出的孩子死于风流后巷,起点和终点一目了然,谁还会在乎中间的过程。

  时隔生死,孟初七的愤怒和绝望传递到了这条长巷。

  “不许动!”

  刺目的光亮从另一处出口照来。

  孟淮明长呼口气。

  这满天大雪,在遭遇严重事故拥堵,警力严重缺失的情况下,最近的值班警员涉雪跑步而来,及时感到了现场。

  救护车开不进来,孟淮明用衣服裹抱起李纷纷,去往医院的路上他似乎醒了一次,然后再次昏厥,燕灰的高烧反扑,意识也有些恍惚。

  孟淮明伸出手臂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感受一冷一热两道体温,他望向窗外,雪势未歇,明早该是一片素白。

  纷纷被拉近手术室,燕灰坐在输液室打吊瓶,孟淮明在他身侧,握住那流经药水后冰凉的肢体。

  姜华和小胡千辛万苦赶来,传达着手术的进程,迷梦中听到“撕裂”的描述,恶意一大部分来自于猎奇,但没有生命危险。

  燕灰醒过来,对孟淮明说想回去,初七还在等他。

  孟淮明知道燕灰惯用的方式,人在极度的慌乱中容易做出有违常识的事。

  人要有多方面的支撑才不至于崩溃,而对于易受暗示或年纪偏小或偏大的人,可以临时立起一个他们内心的支柱,用暗示的方式,限制他们的过激行为。

  “我送你。”孟淮明驱车载燕灰返程,家庭医生收到高额的出诊费,出了她的第二次诊,与孟淮明一同抵达,燕灰按住孟淮明用钥匙开门的手,抬臂敲了敲门。

  那门开的太快,初七肿着眼睛,等待让她备受煎熬。

  但燕灰说过她不要出去,燕哥哥从不食言,他一定会回来,带回来一个结果,她只需要去打开那扇门。

  初七扑在燕灰怀里,燕灰说:“纷纷受了伤,要住院,过几天你可以去看她。”

  顿了顿,“初七,你没有错,错的人,自然会受到惩罚。”

  “孟淮明!”

  一声断喝,三人回头,初七泪眼朦胧中以为自己看见了幻觉。

  “林……?”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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