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知道褚胤是一心为自己好, 维拉德倒是没有拒绝。他刚点头, 便感觉汗毛直立, 一个带着些怨气和恶意的视线正直直地射在他的背部, 维拉德惊疑不定地一转身，就看到那个原本消失不见的脑袋, 此刻正悬浮在半空中，脸上带着渗人的笑容, 眼神里带着三分蔑视, 七分怨毒。

　　维拉德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他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与那双眼睛对视着，下一秒, 他便看见这个长发飘飘的脑袋咧嘴冲他露出一个森森的笑容, 紧接着, 她竟长发直立，毫不犹豫地向着维拉德飞了过来！

　　见状，维拉德陡然一惊。他脸色微变, 刚侧身躲过她的攻击, 却又马上见她狞笑一声, 从口中喷出一阵阵黑烟，将两个人彻底笼罩在其间。

　　这并非是普通黑烟，它似乎能够阻碍人的视线, 维拉德视力向来好，夜视能力也相当不错，可身处其中时, 他却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久违的未知感，让他不由得有些心慌。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第一反应，就是要去牵身旁褚胤的手。

　　褚胤就站在维拉德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他很快如愿摸到了褚胤的手，轻声叫他的名字：“褚胤？”

　　没有回答。

　　这不大像是褚胤的风格，维拉德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他捏着这双手不放，很快又发现了这之间的不对劲：这不是褚胤的手！

　　刚一拉上这手时还不觉得，现在维拉德很快感受到了其间的违和感。

　　褚胤的手比他大上不少，平日更是干燥而温暖，然而这双手不仅与维拉德的手一般大，更是滑滑的，有些湿润，不像是人的皮肤，反而更像是……

　　维拉德瞳孔一缩。

　　蛇！

　　维拉德下意识的松开手，然而这双手的主人却似乎是缠上了他一般，不仅更用力的捏住他不让他放开，甚至还顺着他的小臂，一点一点地摸了上去。

　　维拉德顿时有些反胃。

　　他紧握法杖，用力往那个捏着自己手的人身上打去，与此同时，还轻声念道：“即刻石化！”

　　然而，出乎维拉德意料的是，那双不断向上pan延、mo着他的那双手，不仅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变本加厉。

　　那强烈的湿hua的chu感让维拉德极为不适，他脸色难看，不再犹豫，再次出手向对方发起攻击。

　　这一次维拉德并没有在像之前那般有所保留，他毫不犹豫，用了一个强力咒，很快感受到那双紧紧扒着自己的手狠狠一震，便立即放开了。

　　然而，放开只是一瞬间的，很快，它又再一次缠了上来。

　　这次不再是一双湿滑恶心的手，而是直接变成了一双又一双带着粘腻感的、粗长而肥大的触手，它们在忽然间出现，将维拉德整只手臂都包围其间，甚至还试图将他整个人都缠绕在一起。

　　这并非结束。

　　下一秒，同样形状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将维拉德紧紧包围在其中，纵使维拉德向来淡定，此时此刻，面对这种异样的情景也是忍不住有些慌神，他一步一步后退，一直到抵到柜子上，才忍不住又笑声叫起来的褚胤的名字。

　　“你在哪里？褚胤？！”

　　没有任何回答。

　　相反，他的声音似乎唤醒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原来嵌在墙壁内部的女尸，竟也缓缓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动作缓慢地在维拉德的脑袋顶上摸着。

　　霎时间，维拉德毛骨悚然。

　　他紧咬下唇，屏住呼吸，死死地握住手中的法杖。这一次他不再使用默念或者简单的咒语，而是拿起法杖，开始不断低吟。

　　冗长而复杂的咒语不断从他嘴里慢慢泄出，法咒之长，即使维拉德已经念得足够快了，他仍旧花了一分钟的时间。

　　随后，维拉德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魔咒……立显。”

　　他的话音刚收，一条雄壮的、红色的龙，便立马从他的背后咆哮着飞了出来。

　　维拉德摸了摸它的脑袋，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眼前的一切，低声道：“乖，上去，咬他。”

　　驯养自己的元魂作为攻击武器，本来是违反法师协会规定、大逆不道的一件事，可维拉德从来不是那循规蹈矩的人。他虽然极少使用自己的元魂，却仍然时时刻刻把他们养得好好的，就为应付这种突发情况。

　　自他到现代，生活较平日安稳了许多，再加上又有褚胤在旁边，维拉德几乎没碰到过什么太危险的情况，所以他的宝贝也少有出现，现在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一次，红龙自然是激动得不得了。

　　它仰天长啸一声，两颗铜铃一般大的龙眼不断扫视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须臾片刻，它便喷出一股龙息，龙息所在之处没有一寸地方不是燃起了熊熊火焰。

　　火焰来势汹汹，很快将这些触手一一吞噬，可是很快，又马上有新的触手从地上爬起，张牙舞爪地对着他们。

　　维拉德见状，忍不住皱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身后的褚胤那边看去，在看到身后原本该站着褚胤的地方只余一团黑烟后，才愣了愣，有些懊恼地转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维拉德在这边是一头雾水，褚胤那边却因为迟迟找不到他人，又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正急得上火。

　　现在这一切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褚胤的意料。他一次又一次地将整片空间搜索干净，却始终没能看到维拉德的半点影子，甚至感受不到任何有关他的气息，只能怒视着前面的女人，表情阴冷：“你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这个女人的长相，竟然与刚才那个消失的脑袋，长得一模一样！

　　她在刚才就已经被愤怒的褚胤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状态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的，甚至连唇角都还带着猩红的鲜血。然而即使如此，她仍旧怪笑一声，眼露嘲讽：“别找了！他同为混血龙族，进了那个空间，就出不来的。你又何苦在这里浪费力气？”

　　褚胤又何尝不清楚？

　　现在困住维拉德的，并非是什么普通的法器，而是他们龙族在上古期，用于惩戒控制混血龙族的另外一个须弥空间。

　　这个空间只对混血龙族起作用，想要使用它也并不困难，所有的纯血龙族都能够做到。这个东西的出现，本就饱受争议，在上古期结束、褚胤前往人间历练游玩时，就已经被族内放置不再使用，褚胤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东西，却没想到它竟然会有一天，用到自己的人身上。

　　似乎是看出褚胤的怒火与懊恼，女人轻轻嗤笑一声，眼中的轻蔑与不屑丝毫不作掩饰：“当初你们用这玩意儿对付我们时，可曾想过会有如今这种境况？”

　　褚胤眸色沉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须弥空间？”

　　这女子嘻嘻一笑，倒是对这个问题爽快地给出了答案：“我自然……不是什么说得上名号的大人物。”她捂嘴娇笑一声：“可是我家大人却不是了。”

　　她微微一笑，眼里却一片冰凉：“刚刚进去的那个小子，就是我家大人指名要的。你若是识相，就赶快滚开，若是不识相……”

　　“自会有人来收拾你！”

　　虽然完全不是褚胤的对手，可这女人说话时口气却一点不小。褚胤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对此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他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你家大人……指明要的？”

　　他微微眯眼，马上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维拉德来到现代，如今也不过几月有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又哪有多少人认识他？

　　不等褚胤就此事想出个所以然，他很快感到心中一震：他明显能感受到，火精被召唤出来了。

　　维拉德，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让褚胤心情好了许多，既然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火精的存在，那么维拉德必定是在他的不远处。

　　知道这一点，褚胤便安心了许多。

　　直播早在黑烟出现时，就被褚胤给关掉了，于是他也再没有了什么顾虑，褚胤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还在不断笑着的女人，一只手陡然幻化成龙爪的模样。他走上前去，轻轻一握便将女人掐得喘不过气来：“你家大人，有什么目的？”

　　“他是什么人？”

　　然而，即使是小命都被人握在手里，这女人也丝毫不惧，她甚至咧嘴冲他露出一个满是嘲讽的笑容。

　　“何必那么着急？”她一下子喘不过气来，用力咳了几声，断断续续地回答：“我们大人……需要用……用到他时，自然就会出现了。你们就那么……那么等不及，想要丢掉小命吗？”

　　褚胤手上一紧，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猛地感受到巨大的、熟悉的能量向他喷涌而来。他心中各种念头闪过，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见到这女人满脸惊恐，双唇颤抖地看着前方。

　　“怎……怎么可能！”

　　褚胤神色不变，却猛的一下转过身去，看到来人时他立马松了口气，神色也不再似刚才那般紧绷。他放下手中的女人，慢慢走到维拉德身边，看着他与他身后的红龙，终究还是没忍住，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抱住他，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处，小声抱怨：“我吓死了。”

　　维拉德还是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一笑，又小声安慰他：“没事啦，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那么点战斗，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事。”

　　绝口不提之前的狼狈。

　　他虽然不说，可这个空间当年到底也是在褚胤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来的，他又何尝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危险？闻言，褚胤也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在他的侧脸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你没事就是最好的了。”

　　他们在这边满是温情，可那个女人那边见到此状，却满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她直直地冲上来，立即被褚胤挥袖挡了回去。

　　女人跌倒在地，看向褚胤的眼神里仍然满是震惊于错愕：“你怎么可能出得来？！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空间！”

　　她可从未听说过有人进入须弥空间还能出来的！

　　“哪有只进不出的地方？”

　　褚胤嗤笑一声：“出不来，不过全因为你们实力不够罢了。”

　　龙族本质慕强，即使做出来一个惩罚混血龙用的须弥空间，实际上也不过是因为看不起他们的弱小罢了。因此，当年在制作须弥空间时，所设置的第一条，便是有足够实力打败里面的怪物的龙族，就能够不受阻挠，离开这片空间。

　　维拉德自己便已经十分强大，再加上融合了火精后，他的实力更是又有了极大的提升。想要从中出来，对他而言，实在并非难事。

　　看着这女人一副见到鬼的样子，褚胤挑挑眉，他上下将这人打量一遍，才又道：“你这年纪……也不像是经历过当年有须弥空间年代的。”

　　他语气淡淡，说出来的话却紧迫逼人：“上古期结束，人类强大起来后，混血龙数量减少，须弥空间也遭到了封印……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功用的？”

　　女人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她冷哼一声，态度冷淡：“与你何干。”

　　褚胤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从刚才的一番对话里，他早已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大概。

　　“你的那个大人跟你说的？”褚胤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看向女人的视线中满是嘲讽：“告诉你，纯血龙用这些东西来欺压混血龙，借此来利用你为他做事……”

　　话还没说完，女人厉喝道：“闭嘴！谁给你的胆子，这样侮辱大人？！”

　　“到底是不是这样，你应该心里早有答案了，否则也不至于磨磨蹭蹭那么久才出现。”褚胤看向她：“对吧？匡云英。”

　　被褚胤正确地叫出名字，匡云英丝毫不意外。当年她家那一桩血腥的凶杀案闹得沸沸扬扬，每个来到此处的人无一不是对着此处有着这样那样的了解，她在此处那么多年，看得多了去了。

　　见匡云英不做声，默认了自己所说的话，褚胤笑笑继续说道：“我继续来猜猜，你做这件事情，指使你的那个人……恐怕，是纯血龙吧？”

　　霎时间，匡云英怒不可遏：“小子！再胡乱猜测，小心我撕了你那张嘴！”

　　“胡乱猜测？”褚胤哼笑一声：“是了，你是孤儿，没有父母告诉你这些……你出去找其他龙问问，看看谁会告诉你，一条混血龙，能够打开须弥空间的？”

　　可听到他这话，匡云英却先笑了。“谁告诉你是大人打开的？”

　　她看着褚胤，嗤笑道：“是我打开的。我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不比你清楚吗？”

　　他们一段对话说得不清不楚，完全不知道其中情况、甚至最近才明白自己龙身份的维拉德一脸懵逼，他看看褚胤又看看匡云英，始终没能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听两人继续争论。

　　匡云英一句话，说得褚胤忍不住皱起眉头。

　　须弥空间的制作过程他全程都有在看着，制作结束后褚胤也曾派自己手下最强的混血龙去试验过，最后将它进行封印，褚胤虽然没参与，却是应如岚亲自动的手。

　　无论如何，这东西都不该由匡云英打开才是。

　　见褚胤沉默了，匡云英露出一个稍显得意的笑容。她将视线转向维拉德，有些高傲地冲他点点头，语带骄矜：“看你能召唤出龙来……想必你也是混血龙咯？”

　　不等维拉德回答，她马上又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跟着大人一起，干一番事业？何必与这种没用的纯血龙鬼混，浪费时间？”

　　维拉德听得直皱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又是哪号人物？都把我关到别的地方去了，还想要我给你们卖命？”他冷笑：“想得倒是挺美。”

　　闻言，匡云英脸色沉沉。“不识好歹！”她怒道：“难不成，你要等他们杀了你的家人才知道后悔吗？！”

　　维拉德眉头紧皱：“什么玩意儿？”他有些不大耐烦，看向匡云英的眼神如同是在看一个笑话一般：“你控制不住自己做的蠢事，又和其他人有何关系？”

　　至此，褚胤倒是全部明白那个人到底向匡云英灌输了怎样的思想。

　　他沉默半晌，直言不讳：“你的一双儿女到底是为何而死，到底是被你杀死的，还是被纯血龙杀死的，你自己没点印象吗？”

　　褚胤冷笑一声：“你不过是问心有愧，想要找寻心理救赎，给自己摆脱罪责罢了。”他一字一句，仿佛是在拿小锤子一点一点敲碎了匡云英的心脏。

　　“你力量不受控，杀害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还妄图将责任归于他人……你那所谓的大人给你编织了一个理由，所以你就能如此心安理得地逃脱下去？”

　　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经过与匡云英所说的话全部串联起来，褚胤也立马明白了当年这件事情的真相。他丝毫不顾匡云英此刻的心情，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外面墙上，可还印着你儿女的血呢！”

　　褚胤一番话，也让维拉德陡然一惊。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那……那双手……”

　　“也是他的儿女的。”褚胤说得一点不客气：“埋在墙里的尸体，我们看到的那颗人头，大概也都是了。”

　　维拉德关注的却不是这个。他脸色一白，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那希尔顿当年也……”

　　说到维拉德的外公，褚胤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