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黄沙城（九）

　　冯翊真道, “不能离开是什么意思？”

　　聂烽宁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道, “要么帮忙, 要么看着, 别乱跑。”

　　他指尖灵力汇集，竟不声不响的变出一朵花来。

　　是一朵小小的白色菊花。

　　聂烽宁弯腰, 把菊花放在了石碑之上。

　　灵力汇聚而成的花, 如果无人看管，凋谢后会变回灵气散于空气之间。如果是真实的花朵，不知道此处，会不会铺满花朵的残骸。

　　冯翊真道，“我现在中了毒, 没办法大量的使用灵力。”

　　聂烽宁又变出一朵花, 放在石碑上, “那就看着。”

　　康庄走到一个石碑前，小心翼翼绕开拱起的小包, 半蹲在地上，拂开石碑上的黄沙, 轻声念道，“I loved the world once, even……”

　　后面的字迹，因为石碑常年被风沙侵蚀，已经看不清了。

　　“I loved the world once， even though he made me suffer.”聂烽宁走了过来, 替康庄补全了这句话。

　　聂烽宁的英语发音带着英式英语特有的腔调，从他嘴里出来，听着有着古老咒语神秘感。

　　康庄道，“你会英语？”

　　聂烽宁把花轻轻的放上去，道，“在进入黄沙城之前，我和黄沙去过很多地方，我们虽然没有介入人类的生活，但是还是会和一些人类有接触。”

　　他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难得的温柔。

　　康庄注意到，聂烽宁说起此时的黄沙城城主，叫的是黄沙，而非城主。

　　但疑惑只是一闪而过，聂烽宁道，“这是第一批进入黄沙城中的一个英国男人，家道中落后，他变成了一个流浪汉，然后就来了黄沙城。”

　　冯翊真凑了过来，咳嗽两声，“那句话什么意思？”

　　康庄看了冯翊真一眼，“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啊？”

　　“你可能不止是给全中国的小学生英语拖了后腿，而是给全世界的所有存活生物，包括妖怪的英语水准拖了后腿。”康庄道，“你要不试试，回去能不能和……康成，用英语对话？”

　　冯翊真咬牙道，“我不信他会英语。”

　　康庄道，“即便苦难降诸于我，我依旧曾爱过这个世界。”

　　冯翊真茫然的看着他。

　　康庄抬了抬下巴，“刚那句话的意思。”

　　聂烽宁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白色的小菊花一朵朵的在灰色的石碑上开放着，像黄色的宇宙中，一颗颗闪烁的星。

　　放完最后一朵花，聂烽宁已经站的很远很远了，从冯翊真和康庄的视角望过去，只能见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天际之间，无声的站立。

　　大概是在祈祷吧。

　　今天所见的场景太过震撼，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城门口聂烽宁和他们分开了，两人回到家，才发现已经过了一整天。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发呆——手机虽然李达已经还给他们了书架，但没有充电的地方，这时候的手机还不如一个板砖实用。

　　两个来月，康庄和冯翊真对于床上多了个人这件事情已经慢慢习惯了不少，除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有时还会腰酸背痛——因为床实在太窄，两个大男人睡着太痛苦了。

　　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想歪的自动去墙角罚站。

　　冯翊真暗搓搓的想，等以后出去了，一定要买个两米三的大床。

　　而他没有反应过来，如果是他一个人，要个那么大的床干什么。

　　率先打破沉默的康庄，“你睡着了吗？”

　　“没有。”冯翊真道，“脑子里乱乱的。”

　　“如果城主一直没有出关，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再等一个月吧。如果一个月后他还没出来，我们就先离开这里。”

　　“好。”

　　康庄坐起身，冯翊真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我想出去走走。”

　　“现在？”冯翊真皱眉道，“现在按时间来算，应该是凌晨三点左右，这个时候出去做什么？”

　　“我们之前每天在黄沙城所谓的‘白天’，都在城主府门口。”

　　“对啊，怎么了？”

　　“而且我们也问过李达，城主几乎不会离开府邸，只有聂烽宁偶尔会出来，而且一般不是有事需要他处理，就是直接出城。”

　　“是的。”

　　康庄道，“我们人类需要睡觉，但是妖怪是不用的。”

　　冯翊真坐起身来，“你的意思是，‘晚上’说不定能碰见城主或者聂烽宁？”

　　“反正睡不着，不如试试。我们都已经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不都没等到吗？不如晚上出去散散步，就算没碰到，也当散心了。”

　　冯翊真掀开两人身上的被子跳下床，“走走试试。”

　　两人一出门，和门口的成祈打了个照面。

　　冯翊真自幼灵力过人，一般状况下身边有什么妖怪或者人类都逃不过他的灵识，但是成祈这个妖怪确实是强，经常神出鬼没这么吓他。

　　冯翊真捂着胸口惊魂未定，“你吓死我了你干嘛呢？”

　　成祈道，“跟你们出去散步。”

　　冯翊真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是热衷于在房子里吃了睡睡了吃吗？怎么今天转性了？”

　　成祈道，“大白天去城主府门口等妖怪，这种蠢事我才不要和你们一起做。”

　　康庄道，“看来你是认同了，我们现在出去，有可能能遇到聂烽宁或者城主？”

　　冯翊真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等不到，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成祈道，“反正一时半会走不了，给你们一点念想也不错。”

　　冯翊真狐疑的看着他，“那你又怎么知道现在他们就在？”

　　成祈笑了一声，手搭在他肩膀上，道，“你现在能感应到我吗？”

　　冯翊真闭上眼睛，惊讶的发现，成祈明明就在他身边，手搭在他肩上，可他整个人却消失在了灵识的世界里。

　　“感应不到。”

　　成祈笑了，“每个妖怪的属性都不同，我因为比较特殊，所以能力比起其他妖怪，多了点东西。”

　　“隐匿和探查？”

　　成祈道，“不止如此，以后有机会让你看看，走吧。”

　　两人一妖就这么出了门。

　　虽然日头还高高挂在天上，但实际上这已经是黄沙城的晚上了。街上没有行人，连圈养的家禽都在笼子里打着瞌睡。

　　道路上一片寂静，整个黄沙城，看着宛如一座死城。

　　冯翊真他们找到聂烽宁的时候，他正坐在城主府的台阶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没有侍卫守门，只有他一个人。

　　哦不，一个妖怪。

　　聂烽宁看着冯翊真三人慢慢走近，道，“这算是你们说的‘熬夜’吗？”

　　冯翊真道，“可以这么说。”

　　他坐到聂烽宁的旁边，道，“你在这干什么？”

　　聂烽宁道，“无事可做，随便坐坐。”

　　他抬起头，看着成祈，“你是个妖怪吧？”

　　成祈笑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聂烽宁道，“你和他们两个人的步调总是不一致，他们看起来像一伙，你却像是临时结伴成的。我能捕捉到他们在做什么，却经常捕捉不到你在做什么，我闻不到你身上的妖气，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能隐藏的这么好的，恐怕不简单。”

　　“说不定我只是个很强的人类。”

　　“你们人类中，没有踏破天命的存在。而他……”聂烽宁指了指冯翊真，“不是现在的天命以下第一人吗？”

　　成祈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聂烽宁道，“你刚刚说了，‘我是怎么猜到的’，你已经认可了我的答案。”

　　成祈露出一个笑容，“我倒要高看你一眼了，你比我想的聪明许多。”

　　“所以。”聂烽宁看着成祈，“你是谁？”

　　成祈笑道，“黄沙不是养了好几年的伤吗，那时候不都是你陪着的，这你都忘了？”

　　聂烽宁眉头一皱，死盯着成祈，一字一字咬牙切齿，“成，祈。”

　　“你别紧张，聂烽宁，我没想和你打架。”

　　聂烽宁站起身，身上灵气已经开始沸腾，“成祈，你休想再碰到城主半个汗毛。”

　　成祈道，“我来这只是陪冯翊真找药，对你们城主没兴趣。”

　　聂烽宁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信不信由你。”成祈看着聂烽宁道，“而且我和黄沙之间的矛盾，和你想的并不一样，他不敢告诉你，我和他到底有什么仇，不是吗？”

　　聂烽宁紧抿着唇不动弹。

　　成祈道，“你那么信他，他却可曾信过你？你那么护他，他又曾真的护过你？”

　　聂烽宁道，“我的命是他给的。”

　　成祈道，“纵然救过你一次，千百年的守候听从，还不够吗？”

　　“够了。”聂烽宁打断成祈，“我和城主之间的事，容不得你来置喙。”

　　成祈冷笑一声，“哪怕是坏事吗？”

　　聂烽宁身上灵力波动的更加剧烈，他咬着牙道，“成祈，你什么意思？”

　　成祈的语速突然加快，“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黄沙根本没有在闭关，你现在在这和我打起来，是要把所有肮脏的事情摆到台面上来吗？”

　　他这话没头没尾，连康庄一时都没有明白成祈到底想说什么，但意外的，聂烽宁收敛了身上的灵力。

　　但冯翊真抓住了另一个重点，“黄沙没有在闭关，那为什么……”

　　成祈道，“意思是他们骗你呢，他们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城主闭关的理由不能见你，他们就是为了拖时间，把你留在这里。我说的对不对，聂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