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皇城可有大事

  长信说了两句,看一眼慕容妤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有再从慕容妤脑袋里面抠出来吃掉的道理。

  所以他干脆坦然的沉默下来,由着慕容妤这般把他望着,心安理得的把剩下的面都吃了,吃饱以后还喝了点汤,觉得挺香。

  而此时的正堂那边,赫连硕的生父生母正脸色煞白的坐在高堂上,看着眼前自己的儿子,牵着他的新娘,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这些年赫连硕改变得太多也太彻底,谁都没有想到他早就已经有了掌管赫家的权利,只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寻找余长宁,所以一直都隐忍着没有发作。

  如今他找到他要找的人了,眼前的那些障碍,也该一并扫除了。

  而当初站在赫连硕身边的人,显然并不包括他的父母,这些年亲情越发的淡薄,正因为如此,此时一身喜庆红衣坐在高堂上,才更像是如坐针毡。

  赫连硕笑着,四周安静得可怕,赫家的人站在这里,看着他,心怀鬼胎,心情复杂。

  没有人道喜,却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这条前往正堂的长路走了一半,赫连硕握着的喜善的手微微收紧两分。

  耳畔传来一阵树叶抖动的声响,他微钩嘴角,侧身靠近喜善一些,低语了一句:"来了。"

  随后侧身,后退。喜善眼神凌厉,往前弓身,一道长箭划破空气,射中了站在喜善旁边的另一个人。

  血溅当场。

  有一批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反应过来,尖叫声刚刚响起,就被另一批掩藏在人群里面的反叛者的喊声压住了。

  他们甚至没有口号要喊,只是纷纷冲上前来,拔出早就藏好的匕首,俨然是要仗着人多势众上来拼杀。

  他们都是跟随在前家主身边的人,关于当年那个计划,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这些年没少给赫连硕找晦气。赫家到了今天这一步,与其等着被赫连硕一个一个宰掉,不如死得有骨气一些。

  赫家的混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赫连硕衣诀翩翩,嘴角含笑,轻松的躲避所有刺来的刀刃,他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手刀砍落一把匕首,另一只手精准的接住,随后回身递给不远处的喜善:"拿着。"

  喜善的面纱还蒙着,她也不推迟,接过匕首之后便刀刀见血。尸体一个一个倒下去,与此事无关的人早就逃到了高堂之中,惊慌,无措,恐惧,甚至是疑惑。

  赫家怎么突然朝夕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很多人不明白,或者说,他们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们每一个人伸出手,一点一点堆叠起来的。

  摇摇欲坠的堡垒,终于轰然倒塌。

  正堂里面坐着的两位老人,却连呼喊一声自己儿子的姓名都做不到,他们只是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慰藉,可是得到的,只有双倍的恐惧和无助。

  外面那个人,是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赫家新家主。

  他们的儿子,早就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夜里,被捆起来,打死了。

  外面的一切来得突然,急风骤雨一般,结束的时候,却像是树叶落地般无声无息。

  喜善从容的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她的刀还抵在最后一个伏跪在地连连求饶的人喉咙上,蹲着身子,没有抬头,轻声问道:"公子,此人吓破了胆,能开口。"

  赫连硕点头,抬手之后,便有人上来把他捆下去了。

  喜善这才随手扔了匕首,站起身来。

  她穿着一身红衣,所以即便是献血溅满身,也不怎么看得出来,但喜善能闻到味道,这一回却并不太令人作呕,反而透着几分愉悦。

  赫连硕从容的朝着屋里面去,他一进来,所有人都自觉的退到两边,心惊胆战的把他看着,规规矩矩的端正站着。

  而那两位上座的老人,脸上早就已经没有血色了。

  他娘伸出手,颤颤巍巍,像是想去拉他:"硕儿。。。"

  赫连硕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带着笑意:"你看,你们说的那些对的错的,与我说的那些对的错的,孰胜孰负了?"

  他娘骤然瞪大了眼睛。

  "当年,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姐姐的去向,你不信我,我说我很疼很冷,无人管我,如今我已经不需要这些了,我挺好的,你看见了么?"

  他的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冷到心坎里面去。

  他是想要证明自己,但是真到了这一步,以往想要拼命呐喊出来给所有人听见的话,最终也变成了唇齿间的一声叹息,他松了手,任由那只想要抓住他的手径直垂下,随后回身,眼中冷冽:"带下去。"

  那只手曾经没有抓住他,未曾护过他。

  天底下的母亲慈爱居多,而他的母亲,只是人群里,唾骂他,不信他,看着他被殴打折磨,妄想他说出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情的其中一员。

  既无慈母,亦无孝子。

  那一日,他们作出决定的时候,就该知道了。

  屋子外面很快就被整理了出来,赫连硕独自坐在正座上,一身火红的衣裳也还没有换。

  喜善和巴鲁已经指挥人收拾妥当,此时的门外院子里,剩下的赫家奴仆跪了一片,等待着赫连硕发话,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命运。

  但赫连硕要的毕竟是统御赫家,而非毁了赫家。方才的那件事情已经有足够的威慑力了,他这些年带在身边的人,也可以无缝衔接上这些人的位置,赫家关上门来的这一场杀戮,谁都不会知道,会在之后的岁月里,变成一场雨后的天晴,晒干净了水渍,连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等到赫连硕再次出现在慕容妤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身后依旧跟着喜善和巴鲁,只是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飘忽。喜善没看屋里的长信,巴鲁倒是一直把喜善盯着。

  长信正不知道跟慕容妤说什么,一看见赫连硕,立马跟见了救星一般:"老赫,你来得正是时候,你同妤姑娘讲讲,这赫家主母的位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开口,半点生疏都没有,若不是慕容妤之前听长信和喜善的对话,知道他跟赫连硕已经很久没见了,光是听他这个语气,慕容妤还以为长信和赫连硕昨天还在一起把酒言欢呢。

  赫连硕显然也没有半点过渡,顺口就接了长信的话说好,然后撩起衣摆坐下来了。

  慕容妤便从盯着长信变成盯着赫连硕,他没急着说话,倒是没过一会儿桌子上就端上来了一盅煮的烂熟的莲藕猪蹄以及几盘小菜,碗筷俱全还上了酒杯,喜善和巴鲁退出去站在门外,屋里头就剩下他们三个人以后,赫连硕从容的给慕容妤舀了一碗汤,藕香特别的浓,之后又给自己和长信到了一杯酒。

  长信扼腕,痛心疾首道:"老赫。这就是你不厚道了,有酒有肉也不早告诉我,我方才那碗面条可是一点儿没剩,可惜,可惜了。"

  慕容妤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方才那碗面不也是昨天的鸡汤煮的么,她瞧着长信吃得可有滋味了,半点都不可惜。

  赫连硕还是笑着,只不过不是他惯用的假笑,在长信和慕容妤跟前,赫连硕的笑容带着几分真情,是真的在笑,从心底里面觉得高兴:"后头管你酒够喝的。"

  听了这话,长信才又乐起来,端起酒杯闻了闻,眼睛眯起来:"不错不错,是好酒。"

  "都给你喝。"赫连硕随口答他,两人碰杯也懒得碰,各自喝了一杯后,都觉得心头爽快。

  两人叙旧也不避着慕容妤,她不知道赫连硕什么时候才跟她谈事情,但慕容妤特别清楚,如果不是赫连硕自己想说,就算她问了。赫连硕也能有一万种绕开话题的办法。

  所以干脆取了面纱,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长信刚喝到第二杯,突然就这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看见了慕容妤的脸,整个人都僵在这里不敢动了。

  因为从最开始的时候,喜善就告诉他慕容妤的容貌很重要,长信就一直觉得,自己若是要见着这位妤姑娘的真容,肯定得在一个格外神圣庄严的情景下,比方说至少会有人询问一句,你准备好了吗?

  但是没有,往往想得越复杂,把旁人摆得更高的位置。一旦进入一个自己与自己预想相差甚远的现实情况的时候,这种冲击就越大。

  比如现在的长信,呆了整整有两分钟,才确定即便是这么随意的就看见了慕容妤的脸,他的眼睛还是好好的长在自己的眼眶里,并没有被突然杀出来的隐卫给挖了。

  "你你你。。。"

  长信嘴巴瓢得厉害,他一向爱耍嘴皮子,少有这样的时候,是以干脆给了自己一巴掌,不算疼,但还算管用,舌头倒是捋直了。指着慕容妤扭头对赫连硕道:"这是什么情况?啊?这。。这面纱说摘了就摘了?不能吧?是不是过于随意了?要不你劝劝姑娘,再给戴回去呗,我假装没见过就是了。"

  他自己胡说八道一通,惹得慕容妤再给自己添一碗的间隙里还翻了他一个白眼,只是长信实在是受惊不轻,压根没注意到。

  赫连硕拍拍他肩头让他坐好:"只是为了计划顺利,暂时不以真容示外人,如今已在赫家之中了,无妨的。"

  长信还是觉得缓不过劲儿,又闷不作声的喝了两杯,自己也吃了点藕暖暖胃子后,才抬起眼帘仔细去瞧慕容妤。 之前在他那里的时候,小茅屋里面光线昏暗,慕容妤又蒙着半张脸,背着光坐着,是以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对。

  现在她整张脸露出来,长信才觉得她脸白,白得不太正常,但是又不是难看的灰白,反倒像是透着光,很透彻的玉色。

  他还没见这种肤色的人,不由得站起身子想凑近一点看,刚冒着腰要凑过去,就被赫连硕一把又拽回来了:"长信,你干嘛呢?"

  长信意识到自己这举动的确不太妥当,干笑了两声:"我是瞧妤姑娘肤色挺好,挺好的。"

  说完,长信不吭声了。

  慕容妤更是闷葫芦一个,吃了两碗觉得饱了,便搁了筷子,直勾勾的把赫连硕望着。

  赫连硕却谁也没看,只问了一句:"听说,你想替长信看看腿伤。"

  这事儿原本是说好了的,只是赶上赫连硕连夜想那么一出来接人,就给耽误了,他是那个待宰的羔羊,冲动劲儿过去以后,谁会上赶着让人给自己来两刀?所以慕容妤没有提,长信也乐得再潇洒两天,免得这一刀切下去,怕是要痛好一段时间了。

  赫连硕突兀的问起,想来是喜善比他们两个人还要上心惦记着,觉得此事还是要赫连硕也把把关,所以就跟赫连硕说了。

  长信看向慕容妤,她倒是爽快,直接点头道:"不错。"

  说这话的功夫,赫连硕已经转脸,看向了慕容妤放在腿上的包裹。

  她拿红色的布又在外面裹了一层。看上去像是诸多彩礼嫁妆里面的一样似的,那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喜善扮演的新娘子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慕容妤这么一个小小的包袱。

  但她就是这么一路小心翼翼的把包袱捆在自己的身边,赫连硕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慕容妤心理咯噔了一下,正准备要开口转移赫连硕的注意力,就听见赫连硕已经开了口:"对了,你的房间已经整理出来了,东院都给你一个人住,特别宽敞,院子里可以养很多花,种树也可以,想要秋千么?我给你挂个躺椅吧。"

  慕容妤还没答,赫连硕又转过身子,对外面的喜善道:"她包袱还在这里,一并拿到东院去吧。"

  "不用。"

  慕容妤快速接一句,见赫连硕看过来,倒是硬气的没解释,只是生硬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母妃的东西,又不重,我自己拿着就好了。"

  赫连硕却没有应声,倒是盯着慕容妤,像是已经把她的那点小心思给看穿了一般。

  喜善探进来身子,站在门边没有动,见赫连硕,没有了近一步的指示,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两个人对望着谁也不肯先示弱,长信竟然嗅出两分不寻常的火药味来,伸出手在两人中间挥了挥,插进话来:"我说。。。咱们刚刚是不是说到我腿伤的事儿了?"

  慕容妤挑眉:"不错,长信公子的腿伤如何,我的确想试试能不能治。"

  赫连硕大概也是不想在长信跟前同慕容妤把话说破,便也整个人的气场都松缓下来,眯着眼睛笑:"倒是可以试试。"

  其实对于慕容妤的能力究竟能到什么样的地步,赫连硕也是不清楚的。

  他之前其实也想过这事儿,只是一来不确定长信是不是愿意。二来不确定慕容妤是不是愿意,所以从来没提过,大概也是想着两人迟早要认识接触的,等到相熟以后慢慢劝说。

  谁知道他还没开口,慕容妤倒是自己先把长信说服了,想来是受了云檀的刺激,倒算是阴差阳错,省去了赫连硕的诸多麻烦。

  挺赫连硕都说可以试试,长信原本信喜善的心又更坚定两分,他觉得慕容妤肯定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否则也不会喜善和赫连硕都对她这么放心,更何况赫连硕从来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轻易提起,他既然坦然的说出这句话,便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有希望的。

  长信竟然也隐隐有了几分希翼,整个人的语调又变得激动起来:"是么?既然可以试试,那神医姑娘要不要先看看我的腿?"

  说着又要撩裤腿。

  赫连硕抬手制止了,一脸看傻子似的看着长信:"这会儿看了,你准备就直接一刀下去给治好了?"

  长信想象了一下那场景,抽搐了一下:"别吧,那也太疼了点。"

  "你还知道疼啊?"赫连硕笑起来,"别急,等找到上好的催眠止疼药了,再瞧也不迟。"

  长信又把腿放下去:"你说得也对。"说完抬脸看慕容妤,"神医姑娘也做些心理准备,我这腿丑得很,别吓着姑娘。"

  慕容妤颔首,一脸平静:"没关系的。"

  长信笑两声,没把慕容妤这声没关系放在心上,他自己都瞧了好几年才看顺眼,到时候慕容妤别被吓得花容失色就算是他的功德了。

  但慕容妤心里面是真觉得没什么关系,她也算是见过各种各样凄惨死相尸体的人了,倒也不至于被吓着。

  不过这话她也不好跟长信说,见长信同赫连硕似乎还有不少话要叙的样子,干脆提了包袱自己站起来了,说想歇会儿,便径直朝着喜善那边走,问她东院在哪里。

  喜善看一眼赫连硕,见他颔首后,才领着慕容妤走远了。

  慕容妤原本以为,晚些时候,赫连硕是会来找她说事情的,但是赫连硕没来,问过喜善才知道,他似乎跟长信把酒言欢,两个人都醉了。

  于是慕容妤也安心睡了,原以为赫连硕第二日会来,谁知道他刚回皇城,又大义灭亲在皇上面前深得信任,做了新的家主之后忙得整天见不到人影,倒是长信悠闲得厉害,最近在赫家翻天,非要搞一个人工水池出来,慕容妤去看过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在自己的院子里面捣鼓一些花花草草,转眼便是三日过去了。

  此时的城外,一辆马车正缓缓朝着皇城进发,旁边跟着几匹马,挂着不少的货物,看上去像是风尘仆仆赶路的人。

  例行过关检查,没有什么问题之后,这一行人便被放行了。

  皇城里面大型酒楼客栈比比皆是,领头骑马的人随意寻了处地方,满脸的疲惫,下马问了马车里的人一句,车帘被撩起来,从里头走出来个俊逸青年,翠玉绾发,一身月牙白的长袍,星目剑眉,特别英气,惹得好些姑娘驻足望来。

  他咧嘴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你瞧,这不是就到了么?"

  正是顾君离。

  而他拍的人,便是周擎了。

  周擎真是有苦说不出,他干巴巴的应付两声,见顾君离进了客栈,才彻底松了口气,招呼身后的人都跟上来。

  这一路要了命似的跑马,一直到皇城附近的那个小镇上才换了马车,以免过于招摇,周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觉得自己来这一趟不仅瘦了十斤有余,命都要折两年,太难了!

  看看顾君离这个神清气爽,高兴地不得了的背影,周擎长叹一口气,看来妤姑娘这三个字真是续命仙丹,他是无福消受了,只求到了靳国皇城顾君离能够消停两日先容他缓缓气,别再可劲儿折腾了!

  但周擎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这辈子也没拜过神佛的缘故,到了这种时候,天上每一个人听到他的祷告保佑他的,房间刚刚开好,周擎还没进屋,就被顾君离拖到自己屋里面去了。

  在顾君离屋里坐下来的时候,周擎脑子还有点发蒙,但是显然,顾君离并没有看出来他的疲惫和憔悴,也没看懂他眼睛里面可怜巴巴的哀求以及抿紧的嘴唇一旦松开就要嚎出来的委屈。

  可能是因为他眼睛不大的缘故,顾君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开了口:"你瞧,咱们到皇城里了,你有没有觉得,城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周擎以为顾君离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一下子疲惫扫除大半,整个人都严肃警惕起来:"王爷,是发觉什么了么?我一路过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顾君离腆着一张脸笑起来,他这么一笑,周擎就头皮发麻,觉着顾君离这么问的意思似乎跟他理解的有些偏差,当然,下一刻,周擎就证明了自己的感觉是对的,不仅是有些偏差,是大有出入。

  顾君离给周擎倒了杯水递到眼前,扬眉道:"来来来,喝了这杯水,咱们去城里转转,打听打听最近城里面都发生什么大事了。"

  周擎抽了抽嘴角。

  在顾君离期盼的目光里,视死如归一般端起水杯,干了!

第100章 、皇城可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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