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十二月, 寒风凄厉。南国忽然间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苍茫的原野一望无垠。风回雪舞, 扑马嘶寒。归隐策着一匹黑色的瘦马, 行走在那人烟罕至的山道上,一时间只听得马蹄得得与风声瑟瑟。

  一群飞鸟被惊起, 扑棱着翅膀在那空中带出一道黑色的轨迹,疏林中那堆积的雪团也扑簌簌的下落。这是江陵城外的一座无名小山, 其中有一座“南华寺”远近闻名。归隐当然不是去那寺中, 她只是从这无名山路过, 准备回江陵去罢了。宁静平和的心境,在想起晏歌的时候, 还是忍不住泛过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两个字就像是投入心湖中的小石子,看似沉寂到了水底,可对湖水造成的影响久久不能散去。

  肩上的伤口早已经愈合, 留下了一道扭曲而又丑陋的疤痕,真不知道应该埋怨谁人。在那等境况下, 撤剑已经来不及, 可她依然收回了大半的劲道, 不然,留在自己身上的可不是一道剑伤,而是一个大窟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那在心间转了千百回的思绪给收起,与其说因为晏歌刺出的一剑心痛, 倒不如说是因她不肯随着自己离去而感到绝望不甘,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浣溪沙。

  寂静的山林中忽然间泛起了一阵怪异的响动,马蹄下积雪和着泥尘飞溅起,一条粗粗的潮湿的麻绳紧绷起,从那雪地中冒了出来。马儿被这绳子一绊,扬起了前蹄一声长嘶。轰轰几声响,那埋藏在了积雪堆积的灌木林中几个人忽地冒了出来,手中那弯刃只取向归隐的坐骑,其中的一人冲天而起,左右手各持一把鱼骨剑探向了归隐的心口。

  归隐冷冷一笑,足尖轻点从那马儿身上飞掠起,叮叮当当几声响,刀鞘将鱼骨双剑格住,而脚下则是狠狠地踹向那朝着她冲来的人。那几人只觉得手腕间一阵抽痛,刀刃早已经飞出几丈远牢牢地钉在了树上。一团雪砸了下来,落在了一个大汉的口中,只见他打了个激灵,赶忙地呸呸呸几声。

  这荒岭中忽然间出现的武功如此不济的人,恐怕不是江湖上哪个门派请来杀自己的,倒是山贼的可能性还大些。归隐落回到了马上,朝着那持着鱼骨剑一脸惊骇的白面中年汉子勾了勾手,问道:“我问你,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埋伏在这儿的?瞧你这身手,有几招是出自武陵的桃源派吧?”

  那白面中年汉子神情苦哈哈的,刹那间兵刃被夺穴道被封死,看来是碰到了一个棘手的人物,这才没几天就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被寨主责备倒是小事情,要是一不小心将命丢在了这儿可就不妙了。他偷偷地觑了眼归隐,似乎在看能有几分通融的余地,斟酌了好半会儿,才应道:“我原先是桃源派的弟子,后来派中摊上了大事情,我就逃了出来在这落草为寇,江湖上实在是太乱了,我们实在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就当山贼劫道?”归隐冷笑一声,挑了挑眉又问道,“桃源派摊上什么事情了?”

  “姑娘,女侠,姑奶奶,这、这一言难尽啊!”中年汉子皱了皱眉,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就长话短说。”归隐有几分不耐,策着马向前几步,那马儿的鼻息几乎喷到了中年汉子的脸上。

  谁知道这年轻的姑娘漫不经心的神情下藏着什么样恶毒的心思,中年汉子只不过被她一瞪眼,腿都吓软了,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说道,“我们桃源派是个小门派,原本是投靠浣溪沙的,可后来朝暮门的弟子前来的,我们向浣溪沙求救却渺无回音,掌门气不过就投靠了朝暮门。浣溪沙似乎是无心管江湖中的事情,那转移到朝暮门手里也没有什么不可,大家都是图个平静罢了。原以为这事就这样了,可谁知道,前段时间朝暮门的人攻打浣溪沙,非但没将浣溪沙铲除,反而惹起了他们的反扑,原本投靠浣溪沙后来又依靠朝暮门的,几乎都遭到了惨烈的报复……我看这事情是没完没了了,除非浣溪沙或者朝暮门中彻底灭了一个。”

  又听见浣溪沙、朝暮门这两个名字,归隐的眉头深拧着,眉间掠过了一道浓烈的杀机,她厉声喝道:“浣溪沙如今是谁当家?”

  中年汉子被她忽然间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赶忙接过话应道:“当然是晏二爷啊,怎么可能会有别人?”如果还是晏鸿当家,那么晏歌怎么样了?她去哪儿了?归隐正待开口,可是想想这汉子未必知道。如同寒霜般冷酷的面容略略的和缓,她又问道,“只有你们桃源派的弟子?我看这劫道的人身家功夫可不是出自一个门派。”

  “那倒不只是我们桃源派的弟子,还有香山派、遵生门、寒玉教、山字镖局什么的……我们都是不肯依附浣溪沙或是朝暮门,而从派中逃出来的人。”中年汉子应道,见归隐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兴味,他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女侠,要不我带你们去见我们寨主?”

  那等小心中夹杂着试探的目光,归隐尽收眼底。这人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呢?归隐稍稍思索了一会儿便点点头,淡声道:“带路。”刀柄在那中年的汉子胸口一点,解开了他的穴道。这中年汉子感激地朝着归隐拱了拱手,赶忙几步向前将自己的几个痛得在地上打滚的兄弟们给扶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向着前方走去。

  这山间的寨子还真是有模有样,一排排的小木屋倒像是一个村落,远望去是那佛寺中的宝塔。寨子门前立着一面青旗,上头写着“连云寨”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中年汉子垂头丧气回到寨中的时候,一群人涌了出来,乐呵呵地笑问道:“赵大哥,这一次又带回了肥羊吗?”

  “去你的!”中年汉子啐了一口,骂道,“小崽子赶紧去把寨主给请出来,说是有贵客到了。”这头对着那年轻的汉子是耀武扬威的,一转头瞧着马上那漫不经心的归隐,又是一副点头哈腰的可怜作态。

  归隐从马上滑了下来,在那一群汉子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朝着堂中走去。里头的桌椅有新有旧,正中间悬着一副歪歪扭扭的匾额,上头题着“义薄云天”四个大字,匾额下有一张铺着虎皮的梨花木座椅,那椅子上的龙头早已经被人摩挲的光滑发亮。在虎皮交椅旁,有两张稍小的椅子,一前一后的摆放着。这群说是四下流亡的江湖人,恐怕直接占了人家山贼那现成的山寨吧?归隐冷冷一笑,一旋身坐上了那虎皮交椅,忽然间耳旁响起了一道如同雷鸣般的暴喝。

  “哪里来的小娘皮!敢坐俺高哥哥的椅子!”

  这是一个壮硕的长满了虬须的黑脸汉子,在这凛冽的寒冬中,他只穿着一件单衣,还露出了精壮的手臂,他的腰间插着一把黝黑的板斧。他暴喝一声还嫌不够,又大声的嚷嚷了几句,惊得堂中人纷纷捂住了双耳。“我说赵老三,你都带回来些什么玩意儿!”这粗鲁蛮横的人有可能是连云寨的寨主么?归隐没有理会他的骂语,目光落在了他身侧的一个站得笔直、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身上,衣袍虽旧,可浆洗的一尘不染,他的腰间还佩着一把剑,上头悬着双鱼佩。

  “云虎,退下。”这年轻人说了一句话,那粗鲁的汉子立马噤声不语,退到了他的身后,只瞪着一双如铜铃般的眼,虎视眈眈地望着归隐。“姑娘,你是——”

  “归隐。”归隐淡淡一笑,悠然道。“我知道你,你是东海剑派的弟子,只不过不甘心并入西楼剑派中吧?八剑联盟早已经名存实亡了。”她这话一出,年轻人的面色更是白了一分。

  八剑联盟中有谁没有听过“归隐”之名?他们八大剑派齐心戮力结成同盟时,便是连敌人也是共同的,可现在八剑已经散了,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什么仇恨呢?只希望不要再惹上一尊煞神了。年轻人勉力地笑了笑,应道:“在下正是东海剑派的齐舞阳,这位汉子是原来的连云寨寨主连云虎,而那一位领你来连云寨的正是我三寨主赵交。”

  归隐挥了挥手,对这些事情不怎么感兴趣,她问道:“浣溪沙命人攻击你们的门派,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浣溪沙与西楼剑派结盟了。”齐舞阳笑了笑应道,“西楼剑派中有原来的八剑弟子,偷偷将他们给放出来不是难事。”

  “说实话。”归隐眸光一凛,她指向了赵交,冷声道,“你来说。”

  “只有愿意投靠浣溪沙的弟子才有活路。”赵交低叹了一口气道,“一心向着朝暮门的人当即被杀,而心中摇摆不定的则是被困了起来,说是给我们思考的时间。我们能够活着来到这里,还是得感谢小楼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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