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温良久动作迅速地捂住他的嘴, 勾住他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按,作势要拧,“脑袋还要不要了?”
“……呜呜呜呜!”
何戟立刻传达出“当我没说”的求和信号。把自己的呼吸从魔鬼手底下拯救出来之后, 又对他的恼羞成怒一阵嘲笑。
——在心里默默地嘲笑。
柏里没看懂他们在闹什么。感觉到车在减速,往窗外望了望, “好像到了。”
每个小组抽到的实践活动地点不一样, 温良久抽到的是本市的一位伟人故居旧址。经过规划和整理, 被当做本市的景点之一向游客公开免费游览。
入口处是老建筑群中常见的石雕牌坊。大家聚集在石坊下, 何戟拜托一位路过的老人帮忙拍照, 给小组成员留了一张合照作为要放进ppt里的素材。
拍照时柏里面对镜头, 又习惯性地露出在猫咖营业时的塑料假笑。温良久站在他旁边, 总觉得他好像长高了不少。
上一次肩并肩离得这么近还是在游戏里, 他额头刚过自己的肩膀。
拍完合照后小组一起参观,三三两两的沿着石阶小路往里走,边看边拍照。
旧址建在半山腰上。一百多年的老园子,也没翻新重盖,只稍微做了些修缮, 保持着悠长岁月里历经风霜雨露的老屋模样。
园子里有许多诸如“待客室”“书房”的参观地点, 还立了路牌,分门别类地介绍这位伟人的生活痕迹。大家四散拍照,约定最后到“名人堂”集合返校。
每一处门口都有介绍伟人生平的信息牌。哪一年他在这里见过什么人,喝了什么茶都写得很清楚。柏里一张介绍配一张屋景地拍了不少, 跟大家一样上传到群里备用。
只有挂着组长虚名的温良久同学, 看着也是在拍照,好一会儿过去了, 却什么都没往群里发。
聊天记录不断上涌,群里的照片数量已经累计了不少。估摸着做个十分钟的ppt肯定够用了, 柏里把手机收了起来,到外面的小路上逛了逛。
在他看来,其实外面的景观比连根筷子都要摆进展柜的屋内要来得更令人舒心。草坪刚刚洒过水,满眼新绿,空气中混着湿润的泥土和草屑气味。几条小花廊都打理得很精心,墨绿的藤蔓蜿蜒缠绕,四周的鹅卵石小路旁生长的植物都没怎么刻意剪裁,各有各的姿态。
一开始进来是七个人一起的,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两个人。
“喜欢这吗?”
温良久见他在植物面前驻足许久,又拿出了手机,“给你拍照?”
“……”
柏里纳闷地转身,“你怎么,那么喜欢,拍照?”
他拍照只是为了完成做ppt的任务。可温良久却好像随时随地都喜欢按快门,从游戏里到现实中都没变过。
“因为我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温良久给镜头调焦,对准了柏里,“多有意思啊。拍下来留着,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咱俩一块儿慢慢重温。”
他忘了给手机调静音,按下快门时咔嚓咔嚓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柏里无声地看着他,没有配合也没拒绝,眼底一片沉寂。
温良久透过镜头看清他的表情,举着手机的手也放了下去。
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从今天上车开始就不太对劲儿。虽然也是跟平时一样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待着,但总让人觉得什么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闲逛了一路,这会儿他们站在一片林子旁边,已经离园区的主要建筑有段距离了。工作日园区内本就行人稀少,这时更是不见其他游客的踪迹。两人一同沉默下来,四周安静得似乎能听见空气中流动的风声。
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可以休息的凉亭或石椅。温良久瞥见旁边有一片干燥的草地,偏了偏头。
“坐会儿?”
**
柏里重新解锁了手机。
跟线上聊天时的流畅不同,他一着急就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听的人往往会比他更着急地打断他再追问。这样会让他更难把自己原本的意思表述清楚。
他想给温良久打字,但是一有动作就被阻止了,“别打字啊。你慢点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听着呢吗又没催你。”
“说得多了才能说得利索。”
温良久侃侃而谈,“熟能生巧知道吗?你看我一天到晚叭叭的就挺能说是吧,为什么呢?因为我从小话就多……”
“……温师兄。”
柏里说,“你冷静一点。”
“不好意思。”
温良久叹了口气,“我有点紧张。”
“你这架势感觉是要跟我恩断义绝了。我们才刚和好,我警告你你别乱说话伤我的心。”
又不是马上就要跪地求婚了。
别说求婚,他连告白都没敢太快。这辈子没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谁过。
就待在一块儿慢慢培养感情都不行吗。
他叭叭完,又沮丧道,“我有那么差劲吗?让你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块儿。”
“不是。”
柏里果断给他发了好人卡,“你挺好的。”
“是,我的原因。不想别人,影响我,我的生活。”
温良久问:“所以不想交朋友?”
“对。”
柏里说。
所以不想你再对我予以善意。
我并不值得花费精力,也没有信心能回报给你同等的好意。
温良久跟他一左一右坐在草坪上,低着头没说话。
两个人坐着挨得很近,可始终留了一点距离。腿边隔着短短几厘米的空隙,像隔着怎么都无法逾越的屏障。
像他留给自己最后的防线。
“大老远跑来,你就跟我说这个啊。”
温良久从口袋里拿出只小袋子,“亏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喏。”
“拿着啊。”
柏里没有接。
“只许你送我礼物,不许我送你?”
“这回我记住了,叫可妮是吧。”
温良久把小袋子往自己手心里倾倒,倒出一只小兔子造型的陶瓷挂件来,粗暴地拉起他的手指,摊平他的掌心,硬塞进去,“给。”
柏里:“……”
是很眼熟的造型。
“上次在游戏里抓娃娃机那儿,你送我的兔子。我线下问曙光设计组要了图,去定制了一只。”
温良久说,“就当是个游戏周边吧。”
“请那哥们儿吃了顿小龙虾还帮他包揽了一周的工作量,我怀疑他在敲诈我但我没有证据。”
曙光上线三年来只出过三次周边产品的发售活动,几乎每次都是秒空的状态,非常难抢。更别说这只兔子压根没在官方预售的周边产品形象之中。
“就这一只。”
温良久说,“我自己都没有。”
“我问了公司,今年的周边里没有它,以后也没有。”
所以是整个曙光独一份的周边。
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有的周边。
温良久说,“我觉得你会喜欢。”
柏里被突如起来的珍贵礼物惊到了。捧着挂件动都没敢动,刚张了张嘴,听见温良久打岔,“等一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神情微变,“你先感动一会儿,我接个电话。”
“……”
柏里依旧摊着手心,不知道该不该收起来。
一旦握住就不能再丢了。
就……还不了了。
他还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平等地偿还这份心意。
温良初打来电话的时机很微妙。
温良久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柏里,却听着自家哥哥把人家的底细扒得精光。
“你上次问我的小孩我大概了解了一下。”
温良初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他家里还挺有意思的。”
温良久不插话地听着他说,不时嗯两声,看向柏里的眼神却渐渐变得难以捉摸。
电话的最后,他终于说到了自家身上,“前几次跟你说的事消化的怎么样了?”
“只要妈同意,我没意见。”
温良久说,“我现在在外面不太方便。回去再跟你细说。”
电话挂断,他看见柏里还在举着那只挂件。举得手都快抖了也没收起来,满脸都是显而易见的纠结。
温良久看得有点好笑,把手机往旁边一丢,伸出两只手包裹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合了起来。
“不拒绝我就当你收了。”
温良久说,“好好珍惜,我以后隔几天就检查一次它还在不在。”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收的。
掌心里被硌得冰凉。柏里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却没再放开那只兔子挂件。
反正我也送过他一只的。
柏里想,有来有往,应该也算互不相欠吧?
可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自己兴之所至随手拈来的礼物,跟人家精心准备的独一无二的礼物相比,其中包含的心意分量差的太远了。
本来都想好了,借着这次出来的机会跟他好好说清楚。大家互相体谅,各自疏远。本来也就是因为思修课才会有的交集,等课程结束理所应当该散就散。
这两个月来接受的好意,加加减减抵消在一起。忽略温良久其实付出得更多的直觉,就当是自私一回,当他已经偿还清楚,勉强算是各不相欠。
可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还不清了。
下了多天的决心,还没像想象中那样毅然决然地说出口,就被这份意外的礼物堵回了心里。
柏里心绪乱成一团,蓦地听见温良久惊讶的声音。
“我操。”
他看着不远处草地里蠕动的一团白色,居然下意识地往柏里身后躲了躲,“什么东西啊这是。”
“……”
柏里往前倾了倾身,看清那团不断往前蠕动的白色时也睁大了眼,“兔子?!”
再次遇到草丛里冒出来的兔子。他甚至挥动右手做了个呼出操作面板的动作,确认自己不是在游戏里。
操作面板没召唤出来,兔子已经磨磨蹭蹭地挪到了他脚边。
好神奇啊。
柏里回头瞥了温良久一眼。
怎么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是会遇到这么神奇的事情?
几乎是同时,温良久的声音明明白白地在空气里响起来,“你是什么动画片里穿越出来的人物吗?怎么跟你在一块儿老是遇见这么神奇的事。”
“还挺肥实的。”
他说,“看着好像很好吃。”
柏里:“……”
“你别这么看我啊。”
温良久从来都顶不住他直视的目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兔兔这么可爱,我不吃兔兔。”
“要么抱回去养起来?”
柏里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我不养。”
“那。”
温良久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吃吗?”
“……”
停顿了好一会儿。柏里突然想到什么,眼底闪了闪,一只手握着陶瓷兔子,另一只手伸出去,力度很轻地摸了一下蹭到脚边的白兔柔软的皮毛。
“我以前也,有一只,这种。”
他说,“兔子。”
那是一只真正的兔子,跟脚边这只一样,鲜活柔软。
被买回家是因为他爸突然想画。一个上午过去,它的使用价值就结束了,被随手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时候他上小学。放学后回家看到觉得很可怜,就偷偷捡了回来,养在自己房间里。
兔子很乖,定时来打扫房间的阿姨人也很好,跟他一起讨论怎么把兔子养得更健康漂亮。每天晚上写完作业,他可以待在兔子笼前很久。有时候聊天,有时候靠着笼子睡觉。有时候就蹲在笼子前看着兔子吃东西,蹲得脚都麻了也觉得很开心。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上学去时他忘了锁门。课上到一半时才想起来,强忍了一上午,午休时偷偷翻墙跑回家,却发阿姨已经被辞退了。
爸爸第一次把他叫进了画室,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兔子的皮活生生剥了下来。把血淋淋的兔子尸体画了一幅画送给他,笑着看他,问好不好看。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眼神。像是在说他根本不配拥有那么鲜活美好的东西。
柏里一直留着那幅画。好让自己记住,在那个男人眼里,自己除了会说话以外,跟别的什么动物都没有区别。如果惹他不高兴,或许也会被剥掉皮,当成血淋淋的模特被画到画里。
不要对他有任何父亲的期待。
因为他从来没有作为父亲期待过他的降生。
也不要有什么过分珍视的朋友。
因为不管是兔子,还是慕羡。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配拥有朋友,那些会给她们带来的伤害都是真实的。
是因为接近自己才会被波及,受到伤害的。
这是段独一无二的回忆。除了当事人,他连对慕羡都没有提起过。当下却断断续续地,尽力地说了出来。
他说完后一眼不眨地看着温良久,带着不自知的紧张,把手里的兔子挂件握得更紧。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当成个奇怪的人,却又悲哀到无能为力,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被当成个奇怪的人也无所谓了。
我把这段回忆交换给你,来偿还你珍贵的好意。
柏里无声地望着他。
……谢谢你。
但我该走了。
“你怕你爸把我的皮也剥了画画?”
温良久像是完全没有意会到他眼神里传达出的内容。听了那么诡异的故事,表情却一点都没变沉重。略一想,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我跑得绝对比兔子快。”
饶是心事满腹,柏里却还是被他的轻快语气逗得忍俊不禁,“这我倒是,相信。”
“是吧。”
温良久笑着看着他。燃烧在眼底的明亮笑意,也一同倒影在他的眼底。
“那,交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温良久:走什么走。交个(男)朋友?
*
来辽
今天跟家人一起出来旅行,人也是巨多……
每年节假日都被堵在路上,可还是每年都会出来玩哈哈哈
算是种别样的仪式吧_(:з」∠)_
*今天的鞠躬时间*
感谢小可爱往作者菊花里(??你想干什么?!)扔了两颗地雷,白珑野扔了两颗地雷~mua
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