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今日要拍的是唐骁、陆城和吴桐三人对手戏。

　　唐骁刚进片场休息室, 陆城就从桌上拿过一份打包好的早餐给他递过去。

　　唐骁一愣：“给我的？”

　　“嗯。陈楠刚买回来。”陆城说。

　　唐骁心头淌过暖流，跟男人道了谢, 俩人一同走到小桌旁坐下来。

　　咖啡冒着热气, 仿佛把冬日的严寒都驱散了。香气萦绕在鼻尖, 是唐骁最喜欢的味道。

　　他品了一口，勾了下唇：“陆哥, 我发现你是暖男哎。”

　　陆城撩起眼皮：“不，我不是。”

　　唐骁弯下眉眼, 眸光烁亮。

　　因为昨晚的营业，他原本以为今天俩人会尴尬, 但事实证明, 一切似乎都挺自然，整个人都挺舒服的。咖啡没加糖都都不那么苦了。

　　简单吃过早餐，唐骁偶然间一回头, 发现背后有几双八卦的眼睛在偷瞄他们。触碰到他的视线, 又讪讪地笑着移开。

　　他托腮皱了下眉：“我怎么感觉大家看咱俩的眼神都变了呢。”

　　有一种神奇动物在哪里的错觉。

　　陆城：“你很在意？”

　　唐骁一愣, 咧了咧嘴：“不在意，看就看, 都怪这该死的帅气。”

　　“是有点儿帅气。”

　　唐骁微张嘴巴，刚想反驳“什么叫有点儿”啊，忽然休息室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副导演和吴桐从外边走进来，后者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人，西装革履, 浑身透着一股精英范儿，正在和林耀聊着什么。

　　唐骁偏头看了一眼：“那个人是谁？”

　　陆城：“好像是资方的人。”

　　待人走近，唐骁看清了那人的长相，他很高，脸很俊，甚至和吴桐还有几分相像。

　　吴桐转头，瞥见唐骁和陆城，立即大步走过来。

　　“你们两个又在一起吃饭？还是情侣套餐？”他的眸光扫过桌上的包装盒，拧眉噘起了嘴。

　　唐骁叹了口气，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又开始了……

　　不过这次，吴桐脸上的不悦只闪烁了几秒就不见了，他绕到唐骁面前，一指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那边那位，是我哥。亲哥。”

　　“哦。”唐骁面无表情，心说这孩子不会是把哥哥搬出来，强迫他就范吧。

　　“骁哥，你猜，我哥今天来干嘛的？”

　　“反正应该不是来作慈善。”唐骁漫不经心道。

　　“对我来说，就是慈善。”吴桐很亢奋，像只欢乐的兔子，在原地蹦了几下，“我哥为了我的漫漫追妻路，也是操碎了心。今天特意过来和导演商量——改剧本。”

　　改剧本？！

　　唐骁和陆城都是一愣。

　　他忽然想起来，吴桐带资进组，背后的资方投资比占了整部电影的70%，按照不成文的规定，在不影响影片正常过审的情况下，只要资方和导演沟通妥当，剧本是可以改动的。

　　而听吴桐的意思，改剧本建立在他“追妻”的基础上，这不禁让唐骁喉咙发紧，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我让我哥追加投资700万，改后的剧本，增加咱俩的亲密吻戏。就是今天这场。”

　　“你说什么？”唐骁震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人傻钱多，吃饱了撑的吧？”

　　他没想到，吴桐追他不成，居然暗地里玩起了“资本运作”。

　　导演还没说潜规则呢，他一个17岁的未成年就先安排上了。

　　简直不能忍。

　　在《窥光》当中，吴桐饰演的炎阳是一直暗恋洛川的，两人没有感情线。更不可能有吻戏。

　　现在吴桐居然想强行在两大男主的感情戏中插一杠子。

　　有矿人的生活，还真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且无聊啊。

　　可某哲学家说得好：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你改不了。”陆城环抱着双臂突然说。

　　吴桐轻哼一声，扬起下巴：“我偏要改。骁哥不接受我，我只好在戏中满足对他的全部幻想，没准我们能因戏生情呢。”

　　唐骁一听，顿感脑仁快要裂开了。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轴！

　　感情这东西是说生就能生的嘛。

　　又不是生孩子。

　　生孩子还得怀胎十月呢。

　　他还没开口，就听陆城冷冷道：“无稽之谈。”

　　“不管有没有稽吧，呃，不对……不管怎么样吧，反正只要骁哥还没和别人交往，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700万不够我追900万，如果导演能同意安排我和骁哥的床戏，我追加1000万也再所不惜。”

　　唐骁：“……”

　　有钱没地方花您扶贫好吧。

　　提速脱贫奔小康，郭嘉都会感激你。

　　“我追加1200万，保持原剧本不动。”陆城一脸平静，说得就好像120块钱似的。

　　唐骁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直接踢翻了脚下的垃圾桶。

　　他严重怀疑，天太冷，部分人群的脑容量也会热胀冷缩。

　　两个脑袋都不大灵光的土豪，您二位这是打算竞拍嘛！

　　他捋着受惊的小心脏，抬手扯了把陆城的袖子：“你家公司资金回笼了？跟着瞎起什么哄。”

　　“没回笼。”陆城淡然地转过头，“但这点儿钱我有。”

　　唐骁：“……”

　　正当吴桐和陆城以一种非常幼稚的幼儿园思维battle，韩川叼着烟从外边进来了。

　　要说这剧本能不能改，改多少，资方的确有一定的话语权，但导演的意见还是占主导。

　　至少在他们这个剧组里是这样。韩川是最有份量的决策人。

　　“几个意思，这是？”韩导演见到眼前这阵势，掐灭烟，眯了眯眼，“这一大早晨的开茶话会呢？”

　　林耀赶忙迎过去：“韩导，吴总今天过来商量改剧本，还有……”他顿了顿，凑近韩川身边小声说，“吴总说——再追加700万投资。”

　　“哦？”韩川拧眉，低头哗啦哗啦翻本子，“改什么？今天这场？”

　　林耀点头，给他指了指打算改动的地方。

　　今天要拍的这场，是三人对手戏。

　　唐骁饰演的洛川高烧意识迷离，恍惚间，他将在家里照顾自己的炎阳当成了江何。

　　他躺在床上，叫着江何的名字，迷迷糊糊地向炎阳索吻，而炎阳看着深爱的人如此这般，心如刀割却又情难自控。

　　回想起自己这么爱洛川却求而不得，或许，也只有在他不清醒时，才能离他近一些吧。

　　炎阳俯身，刚想将错就错地去拥吻洛川，就在此时，江何却破门闯进来……

　　“导演，我觉得，江何这场没必要出场。剧情突破一下套路，来个反转不好吗？”吴桐往韩川跟前挪了两步，小声说。在组里他最怕韩川，跟他说话，声音都有些怯弱，“反正我觉得吧，洛川不是也将炎阳当成了江何吗，他又在发着烧，两人干柴烈火，将错就错，接个吻，拥个抱，甚至您允许的话，我们还可以在床上滚一滚，这……不是更刺激？”

　　唐骁听吴桐说完，血压立马飙了上去。

　　照这种改法，《窥光》不仅变成了一部都市三角恋狗血剧，还有可能发展成尺度限制级。

　　要是再被郭嘉广电总局毙了，那可就尬裂了。

　　“导演，这不行啊。”唐骁抹了一把额头说，“我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给交代了。”

　　“我也觉得不妥。”陆城紧随其后说，“这种改动毫无逻辑，更无看点，狗血烂俗的影片必扑街。”

　　“什么狗血烂俗。”吴桐恼火地白了一眼陆城，“好多耽美小说，都可以中途换攻，让男主out，男配上位。电影里，我不让你领盒饭，就只给我自己加一段激情戏不行嘛！”

　　唐骁：“……”

　　陆城：“……”

　　吴涛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半晌，他轻咳一声，走到韩川面前，彬彬有礼道：“韩导，商业片不在乎争议，博人眼球最为重要。我弟弟他是新人，想争取点儿关注，也无可厚非。而且他要求的并不多，只是加些和男主的亲密戏，不影响大框架的，所以你看……”

　　“谁说不影响。亲密戏那是能随便亲密的吗？”陆城打断他直白地说。

　　唐骁一愣，也紧跟着点头：“对，我只能和陆哥亲密……不对，洛川只能和江何亲密。”

　　他把自己绕的有点儿晕。

　　陆城看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向韩川：“导演，我认为，资本不该是一部好影片的主宰。但是如果你需要追加投资，我也完全没问题。我只希望剧本可以保持原汁原味。”

　　唐骁用力点头，玩命支持，一脸崇拜地看着陆城，

　　影帝不愧是影帝！

　　牛掰，有傲骨！矢志不渝地守护好作品，坚决不为资本低头。

　　吴桐脸都气红了，死死咬着嘴唇。片刻，他突然跑过来，扯了一把陆城的衣袖：“陆影帝，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陆城拨掉吴桐的手，迟疑了两秒，还是跟他往外走去。

　　唐骁刚想跟上，吴涛突然档在他跟前：“唐老师，竞争对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行解决吧。”

　　“啊？”唐骁诧异地张了张嘴，“什么竞争对手？”

　　吴涛轻轻勾唇：“情敌。”

　　唐骁：“……”

　　神啊，救救我吧。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人相信，他是真的不想和任何男人搞基！

　　吴桐和陆城来到另一间没有人的休息室。

　　吴桐怒目转头，带着一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架势：“陆影帝，时至今日，我非常不理解你的行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城站定，挑眉，以眼神询问。

　　吴桐抿唇，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知道骁哥对你有好感，对吧。但你明明不喜欢他，也不会接受他，为什么要消耗他的感情？难道就为了炒作，营业，为了名气，为了流量？”

　　陆城环抱双臂，微微皱眉，虽然吴桐的质问很让他无语，但不知怎的，听来心里竟隐隐飘着一丝小欣喜。

　　吴桐立着眉毛继续说：“更过分的是，你不但死攥着骁哥不肯放手，还阻止我追求真爱。你的手怎么伸的那么长呢，你知不知道毁人姻缘，是要下地狱的……”

　　“你们哪来的姻缘？”陆城打断他沉声问。

　　“我们……”吴桐语塞，捏着手指，接不下去了。

　　陆城睥睨了他一眼，傲然跳开视线。

　　“我接下来说三句话，你听好。”

　　他向前迈了两步，带着慑人的气场走到吴桐面前。

　　“第一，作为前辈，我奉劝你，成年人的世界少参与。”

　　“第二，我名利不缺，不需要捆绑着唐骁靠炒作来博流量。”

　　“第三，你凭什么说我是在消耗他的感情，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接受他？”

　　吴桐傻傻地看着陆城，直接被这三句话给砸蒙了，特别是最后一句，信息量好像空前强大呢。

　　陆大影帝不一向是钢铁直男吗？

　　直男接受另一个男人的好感，你逗我？

　　宁这属性是从什么时候起就“not at all”了啊。

　　他咬了咬牙，鼻尖有些发红：“你们……你们难道是在玩真的？”

　　陆城眉峰上扬，眼尾一挑：“你猜。”

　　说完这些，他没再跟吴桐多纠缠，双手抄着口袋，转身走回了休息室。

　　唐骁一见他进来，赶忙起身，迎上去，还往男人身后看了一眼：“吴桐呢，你和他去干什么了？”

　　陆城看着他，平静道：“放心，没干坏事。”

　　十多分钟过去，吴桐也回来了，他眼眶发红，睫毛湿湿的。吴涛见自己弟弟这副样子，赶忙疼惜地走过去：“桐桐，你还好吧？”

　　吴桐用力吸了吸鼻子：“哥，我心碎了，稀碎稀碎的。”

　　吴涛赶紧扯过面巾纸，防止弟弟把鼻涕抹到他的西装上。紧接着，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同情的神情。

　　他心说：弟啊，要坚强。

　　还有更让你心碎的事情在后边排队呢。

　　等吴桐稍微平复了下心绪，吴涛才艰难开口：“桐桐，韩导演拒绝了你改剧本的请求。”

　　并向你扔了个TNT。

　　他回忆着韩川刚刚的毒舌炮轰，挠着头皮小声说：“他说剧组不缺钱，让我别想用矿山挖出来的铜臭，糊住他苦心打造的艺术品。”

　　吴桐闻言低下头，带着哭腔小声嘀咕：“现实无望，在戏里我都不能对骁哥抱有幻想了嘛。”

　　吴涛摇了摇头，揉着弟弟的发顶，耐心劝导：“桐桐，当小三这个幻想，咱就让他破灭了吧。坚强点，振作起来。”

　　吴桐：“……”

　　上午十点，《窥光》第89场戏份开拍。

　　唐骁躺在床上，脸颊赤红，腋下夹着体温计，浑身透着一副被病魔折磨的样子。

　　吴桐拧了毛巾，不停地帮他擦额头和脸。

　　唐骁意识模糊，眼神迷离之际突然攥住了吴桐的手。

　　“江何，哥哥……”他动了动苍白而干燥的嘴唇，哑音说，“江何，你抛弃了我6年，我想你，你……能不能抱抱我。”

　　吴桐愣住，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

　　唐骁半睁开眼，双目赤红地看着他，“江何，我想要你，你能不能……吻我……”

　　吴桐已经完全傻了，嘴唇不停颤抖。迟疑了许久，他站在床边，深情款款地小声说：“洛川，我不是江何，但我，我……依旧想吻你。”

　　话音落下，两行清泪也从眼角悄然滚落，他擦了把眼睛，慢慢俯下身，扣住唐骁的肩膀，两人的嘴唇越靠越近——

　　“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人踢开，陆城在此时，破门闯了进来。

　　他眸色黑沉，满身戾气，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拎起吴桐的衣领：“你要干什么，炎阳！我警告你，离唐骁远一点！”

　　“咔！”韩川在监视器后喊了一声。

　　陆城立即松开吴桐，垂眸淡淡说了一句：“抱歉。”

　　吴桐没说话，眼神呆滞，有点儿像被吓到了

　　唐骁在床上坐起身，眼底也闪烁着一丝复杂的情绪。陆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身后韩川和林耀纷纷拍手，一脸笑容地朝他走过来。

　　“不错不错，不愧是影帝。情绪爆点非常逼真！”

　　“过奖。”陆城平静地说。

　　“但是，台词错了。”韩川挑眉，无奈地摊了下手。

　　“我吗？”陆城愣了下，还不太相信。他台词功底深厚，每次几乎都是零失误。

　　“太入戏了，人名说错了。”韩川勾着唇角，拍了下他的背，“台词是：我警告你，离洛川远一点，你刚刚说成了——离唐骁远一点。”

　　陆城：“！”

　　这么低级的错误他居然会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