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温情

　　乔以燃慢慢地意识到，楚峥正在无声无息地入侵他的生活。

　　这种入侵是不动声色的，点点滴滴间慢慢占满，就像初秋的树叶变黄一样来得悄无声息，却似自然规律一般无可抗拒。

　　乔以燃总共也就只和楚峥一起吃过几次饭，但只有他喜欢的菜才会第二次出现在餐桌上。

　　楚峥迅速地熟悉了乔以燃的所有喜好和习惯。

　　仍然是那样话不多的安静模样，但是带来的酸奶恰好是乔以燃喜欢的那种口味，买来的水果绝不超出乔以燃的爱好范围，乔以燃谈论的每一个话题他都能接上……甚至有时候需要一张纸巾、一瓶水，这些东西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手边。

　　乔以燃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他窥视自己的所有细节，洞察自己的一切喜好，一切都是润物细无声的自然，却像一张网将自己越绑越紧。

　　温水煮青蛙，要让自己不能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如果说，一次两次的巧合，还能算是巧合，次数多了的话，乔以燃当然能够明白，对方究竟是何居心。

　　这一天的专业课上到一半，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明明不过中午十一点，看起来却好像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教学楼内，一个个窗户口的灯光明亮，教学进程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是外面难得一见的阴翳天气，还是让一部分没有带伞出门的人心生焦虑。

　　乔以燃看了一眼窗外瓢泼而下的雨水，内心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看这样子，今天自己回去是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随着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讲台上的老师终于讲完了课程的最后一句话。

　　往日下课之后散得很快的同学们，此刻仍有一部分拥挤在走廊里，外面突然而至的大雨，让人群的离去显得有点缓慢。

　　雨水带来了一丝凉意，外面刮进来的风，带着扑面而来的潮湿。

　　乔以燃随手收拾了一下摆在课桌上的专业书，才刚一抬头，就见到楚峥拿着一把纯黑的长柄雨伞，安安静静地站在教室门口。

　　窗外黑漆漆的天幕之下，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

　　而那个人眉目如画，看起来安静又美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随时随地被人牵挂、被人等待的感觉，让乔以燃心中突然腾起了一点难言的暖意。

　　乔以燃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或许并不单纯。

　　但他所得到的一切体贴和忍让都是真的。

　　无微不至。

　　在这场突然而至的大雨里，有那么一个瞬间，乔以燃的脑海里闪现了诗经中传诵已久的句子。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乔以燃慢腾腾地站起身，走到了门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楚峥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仍然单纯又无害：“你的课表……我在开学的时候就看过啊。”

　　“你的所有事情，我都有放在心上。”

　　乔以燃默默地伸手揉了一把楚峥的头发：“谢谢你能来。”

　　在摘下那副能够阻隔他人视线的黑框眼镜之后，楚峥的眼睛其实是很好看的。

　　清澈透亮，安静美好。仿佛一切阴暗在他的澄澈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但他在面对乔以燃的时候，却常常露出这样毫无防备、天真孩子气的欢喜，总能让乔以燃忍不住对他心软。

　　乔以燃默默地撑开了那把纯黑色的长柄雨伞，两个人依偎着走进一片漆黑的雨幕中。

　　黄豆大小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溅起一片又一片水花。

　　过于暗淡的光线，让乔以燃有点看不清楚峥脸上的表情。

　　但他还是本能地将手中的雨伞往右侧方向倾斜：这雨实在是下得太大了，即使这把伞确实很大，但也不可避免地会打湿肩头。

　　楚峥轻轻地伸出手，握住了乔以燃执伞的手，将那把倾斜的伞，往乔以燃的方向推了推。

　　不带任何含义的肌肤相贴，楚峥的手很凉。

　　乔以燃条件反射地去探了一下楚峥的额头温度：“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不舒服吗？”

　　楚峥安安静静地摇了摇头，却固执地握住了乔以燃那只撑伞的手，没再放开。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楚峥悄悄地往乔以燃那边靠了靠，他几乎趴在乔以燃的肩头，小声的问话暗含期待：“所以，最近对我这么温柔，是因为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问得，让乔以燃进退两难。

　　说句实话，这个“木讷、寡言”的未婚夫，在乔以燃看来，并没有原主评价的那么不堪。

　　乔以燃觉得这个学霸有很多很多的优点，诸如心细如发、善解人意、温柔可爱，说句实话，的确符合他对伴侣的一切想象。

　　如果让乔以燃设想一下，未来会与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他大概就会提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这种要求吧。

　　了解你的一切喜好，满足你的全部需求，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超甜男朋友。

　　这种人谁不想要呢！

　　但是真的产生了“喜欢”的情绪吗？

　　乔以燃有点不能确定，这到底算“感动”还是“喜欢”。

　　沉默了一下，乔以燃还是如实回答：“我觉得……我有点不知道。”

　　虽然他可以干脆利落地给出楚峥想要的答案，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佳策略。

　　但是在这种状态下，面对这样的真心诚意，似乎不想用欺骗来敷衍。

　　楚峥却善解人意地笑了：“那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让乔以燃迅速地摇了摇头：“当然不觉得讨厌。”

　　乔以燃有点好笑地伸手揉了一把楚峥的头发，这家伙乌黑的短发还是那样柔软：“怎么可能会被讨厌呢？像小楚这样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男孩子，当然会是所有人都想要交往的对象啊！”

　　楚峥用力地抱住了乔以燃的胳膊：“那像这样我就放心了。”

　　在连绵的阴雨之下，楚峥的心情却好像阳光穿破乌云，瞬间放晴。

　　——这个傻子恐怕不知道。会产生犹豫和纠结，恰恰是开始感到心动的标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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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以燃的小公寓里，各自淋湿了一边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那把伞在两人之间被推来推去，结果就是谁都不要好过了。

　　乔以燃伸手拍了拍楚峥肩头的雨水，推着他赶紧去冲个热水澡。

　　楚峥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相当听话地去了浴室。

　　乔以燃随手翻了翻自己的衣柜，准备给自己先换个睡衣。

　　他的睡衣才刚刚换好，被他随手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是来自云城的陌生号码。

　　云城研究所这个地方，让乔以燃的心头始终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乔以燃接起了电话：“喂？你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不太清晰的男人的声音，显然比较年轻，但听起来有点怪异，应该是使用了变声器的原因。

　　对方刚一开口，就让乔以燃心头一凛：“来了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你该不会，把自己的任务给忘了吧？”

　　乔以燃的心中一跳：所谓的“任务者”，原来根本不止自己一个人！

　　表面上，乔以燃非常警惕地反问：“你是谁？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我没有听说过。”

　　对面的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乔少将，不用这么警惕，我确实是自己人……”

　　“我说的就是溯洄计划，我找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心里很清楚。”

　　乔以燃这才表现得有点放松下来，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对方的防备心理很强，现在又是秩序社会，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那个男人表现得非常理解：“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得手，那可并不是Z博士的风格。我理解你的顾虑，害怕动手后不能全身而退……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那个男人的笑意带着说不出的阴冷：“有时候，为了达到我们的最终目的，一点小小的牺牲也是必要的。”

　　“那是恶魔，他将会带来噩梦与灾难，而我们只是想要阻止他。”

　　“为了全人类的未来。”

　　挂掉电话，乔以燃的心中飞速地过滤着自己得到的这些情报：目前来看，对方还是寄希望于自己能对楚峥下手，甚至鼓动自己不计代价。但如果能拖过这一段时间，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

　　这个突如其来的催促，让乔以燃的内心重新紧绷起来。

　　他所认识的楚峥，和对方描述中的那个冷血、残酷的博士完全不同。

　　这个人有着单纯无害的笑容，温暖柔软的目光，甚至对流浪的小动物还颇多照顾。

　　乔以燃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凭借所谓的“未来”和“预知”，就这样轻易地审判另一个人的命运。

　　在乔以燃陷入沉思的这段时间，楚峥已经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了。

　　楚峥穿着乔以燃提供的浅灰色居家服，吹干后毛茸茸的头发看起来很是柔软。

　　他随手招呼了一下乔以燃：“待会午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乔以燃纠结了一下菜单，看起来相当居家的楚峥已经自然而然地拉开了乔以燃的冰箱。

　　找了一会儿之后，他挑出了一袋小馄饨和海米：“如果现在没想好吃什么的话……就先下碗小馄饨垫垫肚子？”

　　乔以燃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热气腾腾的小馄饨上来得很快，楚峥的厨艺仿佛确实不错。

　　切碎的鸡蛋丝，吸满了水分的紫菜，圆润饱满自带鲜香的海米，还有一颗颗皮薄馅大、白白胖胖的小馄饨。

　　餐桌上氤氲的热气挡住了乔以燃的视线，这种温暖的感觉，似乎在这个冰冷的雨天，一点一点地从心里熨帖。

　　那个男孩子的笑容有满满的期待与欢喜：“要不要尝尝看我的手艺？”

　　乔以燃用力地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他的心跳有种不同寻常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