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赶出去罚站的时候，顾安低头站在理他挺远的地方，不说话也不出声。
江鱼想起他刚刚蹲在地上捡东西的样子，皱了下眉，刚要开口，却听见他说：“我讨厌你。”
江鱼迅速收回了想说的话：“哦。”
他十分冷漠地转过了脸。
顾安的声音有些抖，很低，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气的，像是没有力气。
教室里老刘的讲课声铿锵有力，江鱼站在门口裸听了会儿，又开始昏昏欲睡。
校园里的景象漂亮得让人陌生，碧绿的小花园，整洁的广场，在顾安的眼里却通通都是隔阂。
他呆呆地看着楼下，心底缓慢地涌上一股孤独的滋味。
罚站了一整节课，期间两个人没再说一句话。
老刘上完课，出来瞪他们一眼：“上课不要搞这么多小动作，回去吧。”
江鱼抬腿就往后门走，顾安低着头跟上。
“走前门！”老刘吼了一声。
屋里传来一阵哄笑。
下了课，李贺翻过走道凑上来：“哎，你俩上课干什么呢？”
江鱼面无表情地收整着上节课的试卷：“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老刘撵你俩出去，”李贺啧一声，“当我们聋呢，一通叮咣乱响的。”
江鱼捏着试卷看他一眼，李贺立即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他往后看了看，顾安还趴在后面的桌子上，脸埋在胳膊下，一动不动。
李贺不敢招惹他哥只好去招惹他，敲了敲桌面：“哎，弟弟，你俩是不是打架了？”
顾安不说话，头动了动，但没抬。
“是不是生气了？”李贺嘿了一声，“我跟你说江鱼这人就这样！天天……”
“回你座位去。”江鱼踢他一下，“少bb。”
俩人七八年的交情，李贺早就把他脾气摸了个清楚，恨铁不成钢地嘁了一句：“丫活该没人跟你玩。”
“快滚。”
李贺走了之后，周围嘻嘻哈哈的笑声就越发明显了起来，顾安茫然地盯着桌面，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江鱼依旧没有要理会他的样子，依旧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一直到中午放学，俩人硬生生没再开口说半个字。
现在正是初春，还没有午休，除了家离学校近的，大多数学生都留在学校吃饭。
尽管不想理，但江鱼还是勉强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往顾安桌子上一放：“校门口有吃的，自己去买。”
顾安正收拾着班长给他拿来的书，一眼看见江鱼递钱愣了愣，没接也没说话。
江鱼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把钱放下，转身直接就走了。
门口不断有放学的人经过，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笑声荡在走廊里。
顾安独自坐在座位上，突然萌生出一种愤懑的委屈。
他低下头，不可控地红了眼眶，等反应过来时又立即用手使劲搓了搓。
他盯了会儿桌子上的钱，突然捡起来用力一攥，又砸回了江鱼的抽屉里。
食堂里人很多，江鱼心情不好，也没什么想吃的，直接由李贺做决定挑了个队伍排队。
“跟弟弟和好了吗？怎么都没见他来吃饭。”李贺一边仰着脖子往前瞅一边问。
江鱼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李贺扭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了？我看小孩儿情绪不太对。”
“没有。”江鱼的回答直接了断。
李贺啧了一声：“不可能，就你说话那德性，当年我脾气那么好都跟你打过架，你肯定是刺激到人家了。”
江鱼拧了下眉，看着他一会儿，才开口：“我就说让他不要管我的事。”
“管你的事？什么事？”
江鱼顿了顿：“今晚上去和杜远打架，他死活不让我去。”
“打架？！”李贺卧槽了一声，“那孙子又找事儿了？”
江鱼不耐烦地嗯了声，又补一句：“你别管。”
李贺沉默了一会儿，问：“顾安不让你去，你骂他了？”
“……没有。”
江鱼有些尴尬，把之前的事重复了一遍。
李贺听完，先是叹了口气，接着复杂地看他一眼：“他才这么点儿大爸妈就去世了，又是突然离家，你这么说多伤人心啊。”
江鱼皱着眉，半天才说：“我不喜欢别人管我的事。”
“……”李贺跟他讲不明白，只好说，“我觉得弟弟可能是对打架有什么阴影，否则以他之前的性子，不可能跟你倔这么久。”
“哦。”江鱼平静地说。
李贺看他两眼，摇摇头：“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俩人吃完饭之后也没逗留，直接就回了教室。
刚进门，江鱼一眼就看见依旧趴在桌子上的顾安，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校服过长的袖子盖住了他的手背，只露出瘦瘦的指节，身形很小，完全不像是个中学生。
江鱼只看了一眼，又回了自己座位。
他正看着书，却听到后面似乎有什么动静……似乎是肚子在咕噜噜。
江鱼盯着书，面无表情地想，之前不是给他钱吃饭了吗？
后排坐着玩手机的汪俊往这边看了一眼，大大咧咧问了句：“哎江鱼，弟弟刚才怎么没跟你一起去吃饭啊？问他都不说话。”
顾安似乎动了动。
江鱼没回答他，只问：“你那里有吃的吗？”
汪俊犹豫着愣了愣：“有个鸡腿。”
“借我，晚上再给你买。”江鱼说。
“……那倒不用。”汪俊十分干脆地从抽屉里掏出个封装鸡腿扔给他，又问，“不过你不是吃过饭了吗？”
江鱼没说话，把鸡腿往顾安桌子上一放：“起来吃点儿东西。”
顾安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闷气地说了句不吃。
“随便你。”江鱼干脆利落地转回了身，完全没有哄人的心思。
汪俊在一边瞅了几眼，有些莫名其妙，没敢搭话。
顾安的脾气不算软，一直饿到下午放学都愣是没吭一声。
……只是期间老师提问他问题的时候声音异常虚。
江鱼坐在他前面，心里一阵阵烦躁。
为了维持升学率，教务处给九年级设了强制晚自习，一直上到晚上七点半，只留了半个小时吃饭时间。
除了上课，顾安在桌子上趴了一天，肚子饿得几乎没有知觉。
放学之后，周围的人成群结队地聊着天出了门，连脚步声都异常清晰。
前面的人动了动，似乎是在回头看他，顾安慢慢屏住呼吸。
“食堂在东边，出楼左转。”江鱼的声音很淡，“钱我给你了，自己去吃饭。”
他顿了顿：“我讨厌照顾别人。”
李贺一愣，连忙上去拉人：“我靠你别……”
桌脚和地面的摩擦声刺耳，顾安猛地坐直了身体，愤怒地瞪着前面的人：“谁要你照顾！”
他的声音里还有未变声的少年稚气，大约是气得狠了，带着哭腔。
江鱼毫无同情之心，哦了一声：“那最好了。”
屋里还有几个没走完的学生，听到这么大动静，愣愣地看着这边。
江鱼察觉到身周明显的视线，不太耐烦。
李贺赶紧赶人：“瞅什么呢都！再不吃饭晚自习都等着挨饿吧！”
几个人反应过来，连忙打着哈哈推推搡搡出了门。
等人走完了，李贺才拧眉往这边看了一眼：“江鱼，别跟小孩儿置气。”
江鱼神色很淡地看他一眼，像是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置气的地方：“哦。”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顾安气得红了眼，瞪着门口粗喘着气，半天才伸手草草蹭了下脸。
一手泪。
他从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感受到了陌生的愤怒和委屈。
顾安跑了。
江鱼看着空无一人的桌面，神情茫然了一瞬。
“卧槽！是不是被你气走了？！”李贺有些紧张。
江鱼顿了顿，还是把买的牛奶放在了他桌子上。
李贺看他一眼：“去找吗？”
“……不用，”江鱼犹豫了一会儿，“可能上课之前就回来了。”
然而事实证明，顾安是真的被气走了。
晚自习打铃的时候，门外还是没有动静。
李贺往后瞅了一眼又一眼。
班长在讲台上上比着座次表点名，江鱼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直接往门口走。
屋里的人听见动静，惊愕地抬头看他，小声说着什么。
“哎江鱼你去哪啊！要上课了！”班长在讲台上喊他。
江鱼没有回头，丢了一句：“记我逃课吧，和顾安一起。”
校门已经锁了，门口有保安守着，江鱼也不准备硬闯，拐到平时迟到翻墙的杂物角落平房边，助跑两步蹭蹭蹬上树。
他借着树干踩上墙头，往下看了一眼，直接跳了下去。
“不准翻墙！哪个班的学生！给我站住！”
保安晚了一步才发现他，在墙后跳着脚气急败坏地吼。
而人早转身已经跑没了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顾安：我生气了，要哄哄才可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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