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顾时瑾道，他站在樱九身旁，思绪飞到三千年前。

　　樱九前世名为修嫣，九尾猫一族没有姓氏，樱九化成之后，去人间历练才给自己取名为九修嫣。

　　她最初遇到顾时瑾时，顾时瑾还是一个被家族嫌弃的少年，虽然只有十六岁，可是因为他是妾室生的孩子，吃穿用度一减再减，看上去不到十三岁。

　　面黄肌瘦，衣衫破烂。

　　顾时瑾当时被几个家族中的男孩子欺负，面对这种情形，他已经习以为常。趴在地上，后背被不知道谁的脚狠狠的跺了几下，他都忍着没有吭声。

　　樱九路过看到这一幕，将几个小孩子凶了一顿，顺便使了小小的手段，让他们摔倒在地，体会一下被欺负是什么滋味。

　　几个小孩哭着跑回家，顾时瑾表情依旧平淡，但他眼神好，懂得也多，知道樱九不是寻常人。

　　樱九笑眯眯的将他送回去就离开了，再次相遇，是在四年后。

　　顾氏家族中，族长的嫡孙杀了人，顾时瑾被拖去背锅。即便所有的证据都对不上，但是族长疏通了关系，顾时瑾被定罪。

　　他当时不懂，后来接触的人多了，便明白，族长将他拿去顶罪，不只是为了保下族长亲孙，更是为了给对方家族一个交代，这样才不会树敌。

　　顾时瑾自然不会如此听话的坐囚车，进刑房，他听到风声后，连夜逃走了。

　　在林中遇到了樱九，樱九不记得他，他却是记得樱九，自那以后，便跟在樱九身边。

　　樱九心善，不忍心将他赶走，便在洞穴中给他挪出一片地方，助他修行。后来有官府的人来抓顾时瑾，也被樱九给赶走。

　　直到宋胧华的出现。

　　樱九站起身，顾时瑾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道：“你饿不饿，我去让人给你准备吃食。”

　　樱九摇头，道：“不必，我以后都不需要吃东西。”

　　她说完回了房间，即便自己的灵气回来，她要将它们全部融入进自己身体里，还是需要时日。

　　到了床榻上，樱九闭目打坐，但脑中总想到月华离开的身影。她从未想到，还有再见到他的一天。

　　且还能得他一句喜欢。

　　樱九想到前世，她那时候很馋，喜欢吃各地盛产的美食佳肴。有一次外出给她和顾时瑾觅食的时候，听人说，人间的食物，最好吃的，肯定是在皇宫的御膳房啊。

　　樱九觉得有道理，毕竟皇帝是这个国都最尊贵的人，吃的肯定也是最好的。

　　她恢复原形，变作一只猫进了皇宫，溜到传言中的御膳房。

　　说来也巧，当时还有三刻钟到午膳时间，里面宫人们忙碌，端出一道道美食放在外间的桌案上。

　　樱九顺手捞了一条芙蓉鲤鱼溜了。

　　在御膳房的房顶上吃完，又小憩了一会，便听到下面有人呵斥，她吓了一跳，站到屋檐边缘去看。

　　只见一个年纪大些的宫人教训一个年轻的宫人道：“太子殿下每天都要吃这个，都说了你一定得好好看着，不能出现纰漏，你怎么这么蠢！”

　　年轻宫人噗通一声跪下，抹着泪抓着年老宫人裤腿，“师父，徒儿错了。但是徒儿真的看的好好的，那鱼从后厨端出来，没人动过。”

　　年老宫人叹息一声，道：“好在太子殿下仁义，听说你会被仗责，托人来拦下，不然呐，你这小命留不到明天了，唉。”

　　樱九不知道自己吃了一条鱼会惹出这些，心中愧疚难安，又庆幸这位太子殿下是个好人，不然她这辈子都要在悔恨中度过。

　　她不再瞅着御膳房中的美食，食物虽好，但是因此惹来的麻烦也不小。

　　这个太子却引起了樱九兴趣，以往总是听人说哪位皇子纨绔，还未曾听到“仁义”二字。

　　樱九寻到太子住的照君殿，整个宫殿中静悄悄的，宫人们都将动静放的很轻。

　　贴着墙壁和房顶进去，进到太子寝房，越过珠帘和屏风，就看到床上那个闭眼午憩的美少年。

　　少年面色清透，睫毛纤长，浅红色的薄唇紧紧抿着。

　　有宫人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将床边桌案上的杯子拿起，又轻手轻脚的出去。

　　樱九从房梁上跃下，去看太子，就见他睁开了眼，墨色晶亮的眼睛看着她，眼中尽是好奇之色。

　　宋胧华掀开锦被下床，将樱九抱起，手指点了点樱九毛茸茸的下颚，道：“你真奇怪，为什么眼睛颜色不一样呢。”

　　樱九眨眨眼，此时只能假装听不懂，她“喵喵”叫了几声，开始挣扎。

　　宋胧华以为抱猫姿势不对，让小猫不舒服了，便换了另一侧手臂抱住，一只手在樱九头上摩挲轻抚。

　　“舒服啊。”樱九眯起眼，完全没注意到暴露人声。

　　宋胧华顿了顿，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揉了揉樱九肩膀和后背，道：“没有人陪我玩，你可不可以在这里陪我？”

　　樱九闭上眼不吱声，宋胧华也不催促，接着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尽力满足你。”

　　樱九睁开眼，望着宋胧华，心中不停的念叨着“鱼鱼鱼”，但是又不能说出来。

　　宋胧华撸了一会猫，外面宫人恭敬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您醒了吗？”

　　宋胧华将樱九塞进被窝里，道：“醒了，进来吧。”

　　宫人们鱼贯而入，服侍着只穿着里衣、披散着墨发的宋胧华穿衣束发，镜中正好能看到床上的情景，樱九探出头看着这边。

　　少年唇角弯了弯，道：“回去。”

　　正在给宋胧华束发的两个宫女不明所以，忙请示道：“太子殿下您说什么？”

　　宋胧华道：“无事。我去上书房上课，这里等我回来再收拾。”

　　宫女将玉冠束好，连声应是。

　　宋胧华回身见床榻上平静无比，心下放心了些，出了寝房前往上书房听课去了。

　　傍晚时分，宋胧华回来，进来寝房便匆匆向着床榻走去，掀开锦被没有看到猫的身影，心中失落无比。

　　即便来时想过，这猫不是凡品，会说人话能听懂他说话，但不代表就会留下来陪他。

　　宋胧华坐在床上，宫人敲了敲门，道：“太子殿下，御膳房已送来晚膳，您何时用膳？”

　　“等等吧。”宋胧华道，他现在没心情进食。

　　樱九从窗子缝隙里挤进来，她刚回洞中给顾时瑾送了吃的，现在才回来。

　　宋胧华有些惊喜，站起身走过去将樱九抱在怀里，道：“小傻猫，我就知道你会留在这里的。”

　　樱九心下翻起白眼，谁让他这里的芙蓉鲤鱼太诱人呢。外面的酒楼都做不出这个味道。

　　宋胧华摸了摸樱九肚子，道：“我们一起用膳吧。”

　　宫人们将佳肴端进来，摆满了一张桌子。宫人们退出去后，樱九从宋胧华袖中探出脑袋，又耷拉着耳朵缩了回去。

　　她看了一遍，没有芙蓉鲤鱼。

　　宋胧华看出她对这些吃食没有兴致，道：“你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做。”

　　樱九自然不能说，说了被当成妖怪可怎么办，虽然她的确不是人。

　　宋胧华道：“你是不是想吃芙蓉鲤鱼。”

　　感觉到樱九在他袖中抖了一下，轻笑道：“我已经猜到，是你偷吃的芙蓉鲤鱼。”

　　樱九出来，跃到宋胧华旁边的椅子上，心道这少年年纪不大，倒是挺聪明的。

　　宋胧华道：“逗你的，只是因为从上书房出来，听宫人说在御膳房房顶发现了鱼骨，整齐无比，是猫的作为。”

　　他点了点樱九的头，道：“宫中的猫，都养在贵人的宫殿里，连宫门都出不来，更不会跑去御膳房偷吃，所以定是外面来的猫。”

　　宋胧华传了宫人进来，吩咐说一日三餐都做芙蓉鲤鱼。

　　樱九有些感动，她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猫，便留在宋胧华身边。

　　宋胧华去上书房上课，她便溜出皇宫买了吃食去见顾时瑾，顺便看顾时瑾修行进度，指导一二。

　　她也提过让顾时瑾去长白天门拜师修行，但是被顾时瑾拒绝了。现在的顾时瑾依旧是被通缉的杀人要犯，去了长白，被人认出就坏了。

　　时间一晃，便过去两个月。

　　这日宋胧华照旧出寝殿，只是他去的不是上书房，而是母妃那里。

　　他的母妃生性凉薄，即便对亲生儿子，也没有多少耐性。交代了几句，便将宋胧华赶回来了。

　　宋胧华从未放在心上，因为和母妃有隔阂，这样结束交谈反而更好。心下轻松，便更想见到樱九。

　　他悄悄回来，想看樱九在他不在的时候做什么，藏在树后的他，就看到樱九从窗子里挤出来，左瞧右看了几眼，确定没人之后，才爬下来撒腿跑了。

　　宋胧华跟在后面，想要看看她去做什么。就这样，樱九在前面跑，宋胧华跟在后面，再后面是几队御林军紧紧跟着保护。

　　樱九出了皇宫门，很快就到了闹事街头，她要买些吃的给顾时瑾。

　　繁华的京城闹市人来人往，宋胧华很快就看不到樱九了，他紧走几步，就看到樱九窜到高墙上，他脱口喊道：“阿九，阿九……”

　　阿九还是樱九告诉他的。

　　有一日宋胧华在看书，想到还不知道小傻猫名字，便问道：“你叫什么？如果你不说，我便只能叫你小傻猫了。”

　　樱九才不愿意呢，再被多喊几次，不傻也要成傻的了。

　　于是她指着书卷上的

　　第九卷，对着“九”按了几下爪子。

　　樱九刚爬上高墙，就听到有人叫她，回头就看到宋胧华。

　　她本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化作人形回来买东西的。

　　樱九看着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

　　宋胧华道：“阿九，别走。”

　　声音中是从未有过的迫切和失望。

　　御林军已经走到近前，统领对宋胧华躬身行礼，道：“殿下，这街市不安全，属下等送殿下回宫。”

　　月华不出声，他以为，樱九这是准备离开他，不会再回来了的意思。

　　樱九有些放心不下，化成人形之后的她又折返回来，就见御林军将宋胧华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的。

　　她松了口气，既然这样，月华就不会有事吧。

　　樱九回到山洞，顾时瑾这轮修行刚刚结束，见樱九回来，站起身走过来，道：“你回来了。”

　　樱九将手中的酱牛肉和炊饼递过去，道：“嗯，你修行如何了？”

　　她说完坐在一边的垫子上，理了理雪青长裙的下摆。

　　顾时瑾啃着饼，道：“还只是金丹期，也许是我资质太差了吧，修行进度很慢。”

　　樱九是九尾猫，看不懂人的具体修为，只能根据这人的气场来判断是否厉害。她感知了下顾时瑾周身，他确实还是太弱了些。

　　“不如，我给你弄个假身份来吧。”樱九寻思道：“换个身份，送你去长白，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来了。而且你现在长相和以前有些变化，除非是和你认识很久的人，不然认不出你的。”

　　顾时瑾依旧拒绝，他道：“我现在很好，你放心，再过几日，我也许就能突破。”

　　事实上，他撒了谎，早在七年前，他就已经元婴了。

　　至于为什么没说，不过是担心他可以独当一面之后，樱九会离开。

　　两人交谈了一会，樱九将书中顾时瑾不懂的地方讲给他听，之后顾时瑾修行，樱九重新在洞外布置结界。

　　樱九想到宋胧华失望的眼神，去了珍宝阁。太子殿下自然什么都不缺，她挑来选去，也没选出满意的。

　　就连掌柜，脸上都露出不耐烦。这姑娘待这么久，所有珍宝都看了一遍，却绝口不提买什么。

　　最终樱九选了一个男子用的玉簪，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她到了皇城门口僻静无人处变成猫的模样，而簪子被她咬在嘴里。

　　就这样到了照君殿，今日却不同以往，照君殿中人来人往，几个医官模样的人出了照君殿，殿中才安静下来。

　　樱九爬到距离宋胧华寝房最近的一棵树上，听着房中动静。

　　皇帝对宋胧华道：“你先好好养伤，课业等你身体上了再学，这段日子朕让太傅来照君殿教导你。胧儿放心，朕一定会将刺伤你的人揪出来。”

　　“咳咳，”宋胧华拳头抵在唇边，血气上涌咳了几声，他道：“母妃……”

　　皇帝皱起剑眉，道：“你也知道你母妃性子，就莫要强求了吧。”

　　“儿臣知晓。”宋胧华轻声道，声音疲惫。

　　“唉，”皇帝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要怪她，要怪就怪朕吧。你好好休养，朕明日下了早朝来看你。”

　　看着皇帝出了房门，樱九跳下树，从窗子进去。

　　宋胧华睁开眼，即便虚弱不堪，但眼中神采让人无法忽视，他肩头有深可见骨的伤，没办法动。

　　不然，他很想过去将樱九抱起来。

　　樱九跑到床上，站在床沿，看到他肩头的血迹渗出，有种感同身受的痛。

　　她将玉簪放下，舔了舔月华搁在锦被外面的手指，无声的安慰。

　　宋胧华轻轻抬手抚摸她的脸，声音沙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