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长隆殿里。
贺帝一身明黄色龙袍，面上是不可遏制的怒火：“太子，当年顾清阳赈灾一案，到底是如何！”
萧弛的右手刚刚拔出了箭，虽被太医简单包扎了，但鲜血还是很快渗了出来。他疼得面色苍白，满脸是汗水，听到贺帝问话，仍咬着牙抬起头来：“父皇，儿臣冤枉！”
贺帝长眉拧起来，气得一把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他面前：“孽障！还在狡辩！”
面前是一张薄册子，里面夹着一张书着赈灾银两去向的绢帛，贺帝怒视着他：“是朕的儿子，就要敢做敢当！否则等到朕把绢帛上的人挨个抓进来盘问，就别怪朕不顾父子情谊了！”
萧弛咬着牙，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惧的，面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萧无恪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他的这位弟弟。顾玉妩也站在他身后，规矩地垂首而立，一言不发。
气氛越来越紧绷，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嚎哭：“皇上，冤枉啊！”
贺帝皱眉：“是谁在喧哗！”
这时候一直在殿外候着的陈公公擦着汗小跑进来：“回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贺帝冷哼一声：“让她进来。”
“喳。”
姚皇后一身素白的宫装，头上只簪了把玉簪，脸上粉黛未施，看着格外憔悴。一见贺帝，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冤枉啊！”
“冤枉？这么说你知道发生何事了？”
姚皇后一时哑口无言。她方才在寝宫，听到萧弛出事了，没问明白什么事，便急匆匆赶过来，她儿子聪慧，左右不会是什么大事，也不会犯什么大错，便哭泣道：“臣妾不知，但臣妾知道弛儿自小懂事，在储君之位上日日谨慎，以民为先，就算犯错，也是为了百姓苍生……”
“好一个为了百姓苍生！”贺帝高声打断了她的话，“他可是为了银子，要将朕的灾民置死地于不顾！”
“这……这……”姚皇后怔住，小声说道，“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陈德胜，拿给她看看！”
“喳。”陈公公急忙将摊在萧弛面前的证据呈在姚皇后面前。
姚皇后怔怔地拿过来，颤着手开始翻看。
这一笔笔进出款项，每一笔都清晰分明，但是进出款之间巨大的数差，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萧弛此时也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包不住，他得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想到这，他眼泪刷地落了下来，俯在地上朝着贺帝哭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一时被钱财迷了心窍，请父皇责罚儿臣！”
他承认的倒是快。萧无恪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弛变换的表情。
听到他承认了，贺帝呵斥一声：“真是朕的好儿子！那笔灾款到底去哪里了，为何要栽赃于顾太傅身上！”
“回父皇，是儿臣鬼迷心窍，私揣囊中了，如今就在府中的库房里，儿臣定一两不差全部返还……”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至于顾太傅，当时他发现了儿臣这事，儿臣恐慌，才……才栽赃于他，并……让人在狱中害了他……”他说完，就涕泗横流着，朝贺帝重重叩首，“顾太傅是冤枉的，其实儿臣早已后悔了，这一年来，儿臣每日活在惶恐悔恨之中，请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愿将府库所有的银子拿去赈灾，也愿意为顾太傅平冤！”
贺帝沉着脸望着萧弛：“既然你承认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萧弛面前，又问出他最不愿意开口问的问题，“那你再告诉朕，陵王中毒箭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他话音一落，萧弛就飞快地摇头：“不是！不可能！他是我敬仰的哥哥，我怎么会去毒害他！”
萧无恪懒懒一笑，顾玉妩在他身后气得牙根痒痒。
然而这事他们却拿萧弛没有办法，他两次毒杀，皆做的滴水不露，就连洮州城萧无恪网下的那几个杀手，也个个都是好狗，到死没有吐露萧弛一个字。
贺帝一时沉默，似乎是在思量他话里的真假。
萧弛见状，紧紧攥着贺帝的袍角：“父皇，这等弑兄的罪名可要讲究证据，万不可离间了儿臣和兄长的情谊！”
另一边，姚皇后也放下手里的册子，顺着萧弛的话说下去：“皇上，弛儿有错，但绝不会残害手足，请皇上明鉴啊。”
贺帝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又走到萧无恪面前：“纵儿，你觉得是他吗？”
萧无恪望着贺帝：“父皇，儿臣也没有证据，自然不能妄言。”
贺帝叹了口气，重新走到萧弛面前：“好，朕便信你一次。”他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做出最后的决断，“即日起，恢复顾太傅和靖文侯府的声誉，至于萧弛……暂废太子之位……”
“什么！”贺帝话音未落，姚皇后一声尖叫，“皇上！弛儿有错，但罪不至此啊！”
“放肆！”贺帝气得面颊上的肉都在抖，“陷害朝中重臣，贪污赈灾银两，哪一个不是重罪！”况且，他只是暂废，日后若他真能改过自新，他作为父皇，还是愿意给萧弛一个机会。
然而姚皇后压根不懂他的苦心，跪在地上开始大声嚎哭：“皇上，臣妾知道您偏心萧纵，但不能如此偏心啊！您要是废了弛儿，再立萧纵为储，那让弛儿以后如何做人呐！”
“谁说朕要立纵儿为储！”
姚皇后哭哭啼啼：“整个大渊国都知道您偏心陵王萧纵，您给他八十万苍狼军，您将他护在心尖上，您让弛儿的储君当得战战兢兢，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您会挑弛儿的错处，将他赶下太子之位，好扶陵王当太子！”
她说着，目光又转向萧无恪：“皇上敢说，他没有取而代之的心？！”
“放屁！”贺帝气得心口生疼，他指着姚皇后，“不许这么说纵儿！”
“臣妾替弛儿委屈，臣妾偏要说……”
“那照你这么说，我当年为何还要立弛儿为太子！”贺帝愤怒打断她，事已至此，当年的事他也不愿意再隐瞒了。
姚皇后一怔，跪在地上的萧弛也一怔。
贺帝平复着喘息：“自古立储先立长，立纵儿为储君，是规矩所在。然而当年朕跟他商议此事，纵儿却斩钉截铁地回绝了朕，他根本不愿当太子，更不愿意当皇上。”
贺帝望着萧无恪，仿佛又望见了当时仅有十六岁的少年郎。那是他第一次朝自己微笑，他身姿笔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朝他说道，“父皇，儿臣无心做储君，更无心居至尊之位，只想请战洮州，此生只愿保家卫国，战死沙场，请父皇成全。”
贺帝的话音落下，姚皇后和萧弛皆不可置信地扬起头。
怎么可能？萧纵竟无心皇位？这天下谁不想当皇上，他为什么不当？萧弛只觉得荒唐，他不信，更不敢信，否则，只会衬得他从前的所作所为狭隘又可笑。
而姚皇后也颓然地坐在地上，喃喃道：“他怎么会不想当太子？”难道，他们从前都想错了？
贺帝没再看他们，对着陈德胜说道：“传旨，即日起废黜萧弛太子之位，恢复靖文侯府和顾清阳荣誉。”他转身望着站在萧无恪身后乖巧的小丫头，接着道，“顾清阳之女顾玉妩此次翻案有功，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即日封为玉安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