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宫中传出消息,贺帝病重。

  一向硬朗的贺帝,竟然说病就病,满朝堂顿时一片恐慌。

  储君未立,若有万一,这天下该当如何?一时之间,朝中的臣子人心惶惶,纷纷开始暗中站队。

  而陵王,作为大渊国的战神,行事果决,战功赫赫,成了朝中大部分人拥护的对象。

  养心殿里,贺帝倚在龙榻上,笑着看向萧无恪:“你看吧,目前你是最佳的太子人选,你当太子算是顺应天命。”

  萧无恪回他一个淡淡的微笑:“父皇知道,儿臣无心这些。”

  贺帝便叹了口气。

  明黄色的纱帐轻摆,他抬头望着这满眼的富丽堂皇,感慨道:“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受到天下之人的艳羡,你竟然不喜欢。”他摇了摇头,“也是……站在这高处,便是困在了无尽的烦忧之中,日日不得心安。”

  他的眼睛望向殿外,像是在等待什么,里面,竟然全是紧张和忐忑。

  陈德胜站在养心殿门口,他尖细的嗓子忽然划破这安静的气氛:“启禀皇上,二皇子前来求见!”

  贺帝看一眼萧无恪,目光闪烁。许久,他朝着陈德胜道:“让他进来。”

  “喳。”

  萧弛着一身白色云锦绣着龙纹的朝服,大步迈进了殿内,他身后,还跟着一身正二品服制的左相。

  左相先一步跪在地上:“微臣拜见皇上。”

  萧弛也朝贺帝行礼:“见过父皇。”

  贺帝朝他们摆了摆手,他们便一声不吭地站起来。

  萧弛淡淡看了一眼萧无恪,道:“原来兄长也在这里。”他的语气平静,显然毫不意外。

  萧无恪唇角勾了勾。

  贺帝的视线在萧弛和左相身上逡巡一遍,然后开口道:“你们有什么事?”

  萧弛往他榻边站了站:“父皇,儿臣担忧您的身体,故来请安,恰逢在外面碰见左相大人。”

  “哦。”贺帝应了声,看向左相,“那爱卿来是为何事啊?”

  左相左右一看,又跪在地上:“皇上,近日朝中听闻您龙体有恙,人心惶惶,唯恐群龙无首。这一切皆因储君未立,臣此次前来,就是祈求皇上早日立储,稳定人心。”

  贺帝冷笑:“这是都盼望着朕去死吗?”

  左相急忙叩首:“皇上乃真龙天子,定然与天地同寿。但是人心不可测,还望皇上为了江山社稷,早日立储。”

  “那依爱卿之言,朕该立谁为储呢?”

  “自古立储该立贤,两位皇子皆是人中之龙,但陵王殿下主杀伐,为人君主却要重仁心,当不是合适的人选。”左相说完,还抬头偷偷看了萧无恪一眼。

  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坏话,这左相大人也是胆大。萧无恪噙着一抹笑意,微微垂着眼梢。

  见他没什么反应,左相又低下头继续说道:“二殿下因一时贪念犯了错,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做太子多年,以清俭仁心为名,实在是群臣心中的不二之主,望皇上能慎重考虑。”

  贺帝双手交叠在身前,没有说话,似在考量。

  于是左相又一叩首:“皇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请您再给二殿下一次机会!”

  他这一通赞扬,抑扬顿挫,掷地有声。萧弛却面色不变,只垂手立在旁边,既不附和,也不谦虚。

  这对一向乖觉的萧弛来说,是颇为奇怪的。

  贺帝的眼神隐含锋芒,在他身上落下:“弛儿,你还想为储吗?”

  萧弛朝他弯腰:“父皇,此事儿臣做不得主。”

  贺帝又望着萧无恪:“那纵儿呢?你觉得朕该如何?”

  萧无恪站起来,慢腾腾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折子:“左相大人说得极是,只是……儿臣这里有一份名单,希望父皇定夺之前,先过目一番。”

  萧弛看着他手里的折子,眉心突突直跳。

  这定是那份名单,绝不能让贺帝看到!

  他想也不想,快步上前,劈手夺下了萧无恪手中的折子。

  萧无恪举着空空的手掌,讥讽地望着萧弛:“我的弟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帝的眼神也凌厉起来,他朝萧弛伸出手:“拿过来。”

  萧弛握着折子,一动不动地回望着贺帝。

  他的眼神里有犹疑,有转瞬即逝的惧意,到最后全部暗沉沉地埋进了眼底,只留下一层冷意。

  贺帝望着他的眼神,心口一颤,他藏匿在眼底的紧张和忐忑,一瞬间变成悲戚。

  他的手依旧固执地朝着萧弛伸着:“拿过来,朕不会重罚。”

  萧弛摇摇头,脸上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在贺帝的目光下,他抬起手,一点一点撕碎了这个折子,像是撕碎了隐藏多年的面具。

  雪白的纸片从他手里落了下来,纷纷扬扬洒满一地。

  贺帝看着这雪白的纸屑,目光像是在一瞬间苍老下去,他的儿子,终于也走到了这一步。

  他缓缓开口:“来人……”

  然而殿中寂静无声。

  左相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立在殿中的雕漆红柱下,垂着眸子一语不发。

  萧弛也不再恭敬地垂首而立,他站在贺帝面前:“父皇,儿臣方才给您机会了。是您还在迟疑,是您抓着儿臣的一点儿错处放不下,所以,您别怪儿臣。”

  贺帝凝着他,声音沙哑:“你控制了朕的御林军。”

  萧弛冷笑,他挥了挥手,殿外脚步铿锵,御林军瞬间包围了整个养心殿。

  三个带刀的御林军穿着厚重的盔甲,从门外走了进来,三柄长刀,齐齐环在了萧无恪的脖颈上。

  萧无恪低着头望着眼前锋利的刀刃,长眸眯起,舌尖抵了抵牙龈,没有说话。

  萧弛看着他一丝反抗都没有,不禁冷笑出声:“传言你在洮州为了救顾玉妩落了三年的病根,看来是真的。如今竟连三个御林军都制不住,堂堂的大渊国战神,已经是个废物了吧。”

  他的语气嚣张,眼神全是嘲讽。

  萧无恪冷淡道:“怪本王运气不好,竟连番两次被你下毒所伤。”

  萧弛越发轻蔑:“是你命太好,那西域的剧毒,原本该一击毙命,竟让你侥幸逃脱了两次。”

  而贺帝,一双眼睛陡然变红,他沉痛地望着萧弛:“你果然残害手足!”

  萧弛回望着他:“他拥有八十万苍狼军,让我在太子之位上,天天胆战心惊,日日坐立难安!我若不杀了他,我永远不得安宁!”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这都是父皇结的因,谁让你如此偏心!”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养心殿,贺帝怔住,半晌,脱力般靠在了榻上。

  他这一生,自萧纵母妃惨死之后,每一日便活在愧疚之中。对萧弛,他确实说不上疼爱,仅存的零星的记忆,便是在他小时候带他骑过几次马。萧弛自小性子乖巧,他作为父亲,本想让他娇养着,日后传位给萧纵,然后让他当个闲散王爷。可是萧纵不愿当太子,他只好立了他为储。立储之后,他便将他作为一代明君,日日带在身边悉心指导,虽然严苛些,但在萧弛没有犯错之前,他是从心底里满意这个太子的。

  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为什么他表面一派温润,心中竟然埋藏了如此深的怨气?

  人人都说他偏颇萧纵,可那八十万苍狼军,是萧纵为大渊国出生入死,凭一己之力一手养起来的。他作为父皇,没有道理去抢夺儿子的东西。就连他当年想立萧纵当太子,虽对他愧疚,更多的原因,是他觉得萧纵的性子更适合做君主。

  他对萧纵,确实比对萧弛疼爱一些,可这些疼爱里,含着对他母妃的思念,还有他曾流落在外,他愧疚他对他缺失了多年的教导和陪伴,他想弥补。

  究竟是哪一步开始错了呢……为什么弑父杀兄的噩梦,又一次在萧氏皇族里重演?

  贺帝的两鬓斑白,发丝松散,他想不明白,只能徒劳地垂着唇角,不再说话。

  萧弛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呵斥他,他沉着眸子望着贺帝:“父皇,为儿臣拟一道退位诏书吧。儿臣保证,日后会将您尊为太上皇,依旧让您无比尊贵。”

  贺帝缓缓摇了摇头。

  萧弛的双手紧紧攥起:“如今整个京中全是儿臣的兵力,还望父皇想想清楚,莫要逼迫儿臣。”

  贺帝却望着他:“弛儿,收手吧,你不会成功的。”

  萧弛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你清醒些吧!难不成到现在还在指望他!”

  他恶狠狠地望着萧无恪:“既然如此,那儿臣就断了父皇的念想吧。”他朝着围在萧无恪身旁的三个御林军下令,“就地格杀!”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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