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夏天的记忆应该只属于阳光, 绿叶, 以及蓝色的, 能清晰看到底的游泳池, 所以那些缠绵的雨,知情识趣地只下了短短两天,便消失了踪迹。那些潮湿的空气, 昏暗的天光,连同绵绵水汽里长明灯的光和飘扬的香灰,也一并连同这天气,消失在灼热的阳光下。

  仿佛从未发生过。

  医院从没有这样安静过,诊室里没有排着长队的病人,也没有忧心的家属, 偶尔有护士或医生走过, 脚步轻轻,没发出一点声响。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目前接诊的病人, 只有寥寥几位, 所以才能换来安稳的环境。

  医院的环境很好,周围绿植葱葱,桑暖认识了一位新朋友, 这位新朋友坚决地不准将桑暖将她的年龄说成六岁。

  “离我的生日还有一个月。”她掰了掰手指头,“所以我差一个月就是七岁了,那么我说我的年龄是七岁,也没有什么问题。”

  面对她如此理直气壮的要求, 桑暖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她不知道这位新朋友的名字,只听照顾她的人叫她年年。

  年年是个很瘦的小女孩,苍白嶙峋的瘦,全身上下唯一肉多点的就是她的脸,有可爱的婴儿肥。她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但很爱玩球。玩球的方式也很简单,就只是拍球。

  桑暖有一次,在楼梯上捡到她的球,她将球还给这个小女孩时,听到照顾她的人小心翼翼地对她说:“年年小姐,我们以后不玩球了好吗?”

  年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细瘦的手拿着球,那张婴儿肥的脸却甜甜地对桑暖笑了。

  桑暖其实见不到她几次,仅有的几次都看到她在发脾气,很难想象这么瘦小的孩子,会有如此大的怒火,她将病房里的所有的东西都砸了,看那些人一句话不说,默默地收拾东西,她会对在门口的桑暖,露出仿佛像个小天使的笑容。

  唯一一次看到年年不笑的,就是她对桑暖说出那一句关于年龄的话语。

  “他们说,我到七岁,能上学了,爸爸妈妈就会来接我了。”

  但是直到桑暖出院,也没有见到年年口中所说的父母。

  医院里不准抽烟,所以陈医生是在院外,住院大楼覆盖的阴影下,对桑暖说的。

  “他们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权与富达到了鼎盛,家庭方面,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一些不如意。而在他们那种环境下,这些不如意会被无限扩大。”

  烟雾缭绕中,陈医生叹气,“所以尽管人格有缺陷,也不能全怪他们。”

  桑暖还穿着病号服,阴影下的长椅,用圆润的木板一块一块拼凑起来,还带有阳光晒过的暖意。

  “其实见到你的第一天,他就把自己的病症告诉我了。”

  桑暖抬起头,两栋楼之间的天空被割成了窄窄的一块,蓝得透彻。

  “其实他从未对我说谎。”桑暖将视线重新放回到陈医生身上,亮度的转变,让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块一块的绚烂的光斑。

  她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时,笑容平和地像她今天床头新换的一捧花,是素雅如娟的白。

  “但是他的每一句话,我都没有深想。”

  “但是现在,都无所谓了。”

  生死里走一遭,她答应过佛祖,要完成他的心愿。

  桑暖从不信佛,可是也害怕,佛祖允诺她的愿望后,没等到她的还愿会怎么样。

  所以即使,她看到舒舒和解宴的聊天记录,看到解宴默不作声的换掉她所有身体接触戏份,看到他近乎病态地掌握她的出行记录,在哪里,与谁说话,详细到每分每秒的资料时,桑暖也只是沉默地,将这些解玉送过来的纸张扔到碎纸机。

  每个人都有缺陷,解玉有,解宴有,桑暖也有。她自小缺失感情,所以想要拼命地抓住每一段她认为重要的感情。

  在急救室门口,等灯暗下来的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她十九岁的时候,那次爷爷被送去急救室后,出来的医生见到她时,虽看惯生死,可眼里难免带上一点怜悯。

  她不愿意再回想起的心情在这一次,又发生了。幸好这次出来的医生,眼神没有怜悯。

  解宴每一天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昏睡着的,一天之中只有很短的时间里才会清醒过来。

  桑暖看到解宴床头的花,和她今天床头的花是一样的。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有隽永的眉目,他将花茎,折成了繁复的形状。

  难得有一次她看到他,是醒着的。

  他似乎忘了好几天前发生的那一次惨烈的车祸,所以他才能对她温柔地微笑。

  桑暖走过去,应该有人来过,因为床头上不止放着花,还有一叠纸。

  “没有去法国吗?”解宴问。

  桑暖坐到他面前,说:“因为我病了。”

  “现在病好了吗?”

  她摇头:“恐怕好不了了。”

  他轻轻地笑起来,眼角的泪痣微颤。桑暖最喜欢他的笑容,不论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桑暖伸手,轻轻地掐住了他腮边的肉,将他温柔的笑,稍微变形了一些。而解宴只是垂眸,吻她的手。

  刚醒来的人,连眼睛垂下的弧度都是脆弱的,因此桑暖任由他顺着手,吻到她的唇。她几乎是半跪在解宴床前,让他亲吻。

  解宴的手到了她的腋下,将她提起来,坐在床上。这个姿势势必要压着他,但桑暖撑着窗,小心地不碰到解宴。

  他的手从腋下,碰到她的蝴蝶骨,突起来的骨头,其实摸着并不舒服。但是他仍轻柔地,抚摸那块骨。

  桑暖的力气并没有那么多,撑着床久了,还是撑不住,于是她将身体一半倒在床上,一半在解宴身上。看过去,像是两个人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

  “你出院后,我们再去那个佛寺一趟吧。”

  桑暖看着解宴那双瞳孔颜色宛若子夜的眼,浅浅地微笑:“我想去还愿。”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过这一次,你不要开车了。”

  解宴点头,温柔地说好。

  穿着白衣的护士来敲门,她对桑暖说,病人需要休息。这个病人既指她,又指解宴。

  桑暖从床上起来,耳朵红了一片,乖乖地和护士回去。合上门的时候,解宴还在看着她,深黑的眼眸,却硬是将这里面也盛满温柔笑意。

  他从始至终都将自己,伪装成桑暖最喜欢的模样。

  或许是空调的风力开得太大,床前那几张纸被风一吹,飘飘摇摇地落下。解宴弯下腰捡起来,纸上印着货车的车牌号,追根溯源,是解氏旗下一家公司的货车。

  爷爷对他说,值得吗?

  值不值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想起初初见她,不是在荧幕里,不是在照片上,而是在影视城的湖上,她刚从水里起来,穿着洋裙,发丝都被湖水弄得黏在脸上。

  可是眼里仍有光,清澈的,璀璨的,和从屏幕里向他伸手的女孩一模一样。

  他深陷在没有光的深渊里,所以换上最温柔的面具,走过去,为他的信仰披上了一件深黑色的羽绒服。

  ――正文完

  “哪个不长眼的,敢撞小爷?!”

  景驰眉心微动,面露惊讶之色,“阿娪?”

  回过头来,龇牙咧嘴的望向那个突然出手的人,他的脾气却偃旗息鼓。

  “明游,不许你欺负他!”明娪将景驰拉到了身后,双手叉腰,戒备视之。

  “嘿嘿,阿娪,为兄这都是为了你啊……”明游站稳了身,才道,“再说了,我何曾欺负他了?”

  明娪瞪眼问道:“那你方才同他胡诌些什么?”

  “我哪里胡诌,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明游绕过她去专找景驰,“景公子,你看看我,你再想想,我可有诓你么?”

  景驰无奈的扯出一丝笑容,问道:“他是你哥哥?”

  明娪其实是不太愿承认的,但明游却欣然道:“正是正是!”

  方才不曾觉得,如今与男装明娪一对比,二人还果真有些相似之处。

  只是一直听明娪说明游尚在饶州,才令他蒙蔽,不曾一开始便认出这位明大公子。

  既然是明游,他与明娪是双生的龙凤胎,甫一出生自然要同浴,哪有什么稀奇。

  景驰笑着摇头,这对兄妹真是……

  明娪尚在恼火,“景驰,你别理他,他就是太闲了,拿你恶作剧。”

  “非也,方才我几番言语挑衅,可景公子依然沉着冷静,不曾误会也不曾由着心中的怒火挥拳,着实难得。”明游拍了拍景驰的肩膀,仿佛个学究般老成赞赏,“舍妹就是个冒失的性子,听闻她前些日子还与人动了手,所以我这未来的妹婿必得比她清醒些才好。”

  原来这还算是他通过了明公子精心设计的考验了?

  他成了清醒冷静的那个了?怎么说起来就那么心虚呢……

  “我看你是疯了吧!他哪里有比我好啊?他之前还擅作主张,去……唔唔!!”明娪简直不能理解明游的思路,当即便要举例说明,却不想被景驰从身后一把狠狠捂住了嘴。

  明游对他百般激怒试探,他都挺过来了,岂能让明娪再败坏好印象。

  明游摇了摇头,简直没眼看,“为了盯景公子,我可是三过家门而不入,如今也该回家拜会父母了,你二人随意。”

  景驰点了点头,除却手上不曾松开,面上是一派随和,“明公子以后唤我元骋便好。”

  明游亦点了点头,“这样啊,景公子以后唤我为兄长便好。”

  ……

  这世上便有这样的人,你拿他当朋友,他只想当你大舅哥。

  明游走远了,明娪才从景驰的魔爪下逃脱出来,不由怒目而视。

  景驰似是不解,无辜问道:“怎么了?”

  明娪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这么疼,肯定都被按得发红了!

  景驰却耳尖一红,“这大庭广众的,不好吧……”

  明娪翻了个白眼,他在想什么美事。

  她又转而对他指指点点,“你有问题!”

  “我哪有问题?”

  “我哥哥方才说的话,依你的性子根本就忍不了,你怎么不踹他?!”

  “令兄都说了,是我清醒。”景驰哭笑不得,“阿娪到底是想让我得到兄长的支持,还是不想呢?”

  这倒也是,她仔细想想,他们应该协力推动她爹那块顽石,怎么能如今就内讧起来呢?

  但是她还是觉得,今日的景驰,很可疑。

  回过神来,她忽然想到,“呀!我忘了拿曲秀给我的东西!”

  景驰道:“我还要去给父亲送文书。”

  她问道:“那我们……就各自忙去了?”

  “只得如此了。”景驰还是心虚得很,总觉得如今同她待在一处颇为危险,不如离开。

  “那有缘再见。”明娪对他笑眯眯的,在明游说服她爹之前,她与景驰确实也只能凭缘分相见了。

  景驰却道:“五日之后,有缘老地方见。”

  明娪迷惑,老地方,哪个老地方?景驰的卧室吗?

  五日至期未到,明大人的心态却有了重大的转变,却不是让明游劝的。

  从前梁氏频频劝他,女儿年纪不小,先前又有诸多事故,如今难得遇见知心人,焉有不许之理?

  明通虽然也听着,却怎么也没劝进他心坎里。

  他的女儿年纪大又如何?有事故又如何?只要她想,他就养她到老!

  可惜她现在不想了。

  明游自年少便多年在外求学,此次回家,倒是触动了梁氏心怀。

  “当初我怀着他们兄妹两个,郎中看了便说凶险。果然生产的那日,费了多少力气将他们两个生了出来,先出来的阿游倒是哭得嘹亮,阿娪却是奄奄一息。那时你怀抱着她,许了什么心愿,你忘了吗?”

  明通长叹一口气,他怎会忘记呢。

  他可是怀抱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亲口说过,倘若她能健康长大,便要让她一世如意的。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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