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案情
听景驰这般冷静的说着要解除婚约,明娪耐不住性子,怒火中烧。
“既然如此,不如你也别在我家借住了,现在便搬出去吧!”
她说得是气话,可景驰愣了愣,起身便向门外而去。他来时本就没什么行李,如今走起来也是说走就走。
明娪的怒火于是愈发旺盛了,脸上被气得火热,烧得眼眶也发酸。
“站住!”
她喊他,他也不理,直到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景驰听到了些微的抽泣声,回过头来果然见到个鼻尖通红的美人,又有些忍俊不禁。
“怎么哭了?”他叹了口气,回转过身来,抬手悉心帮她擦去了脸上泪水两行,又谆谆劝道,“你说得没错,我留在明府,也是给你们找麻烦……”
“我几时这样说过!?”
她气恼之下连音量都提高了两度,景驰揉着耳朵心想,不愧是他认识的明娪。
“是,没说过,可是这是事实不是么?”
“那离了明府你打算睡哪?睡街上当乞丐吗?”
“……”景驰被如此质问,不禁语塞,如今京城人人自危,除了明府,他恐怕确实无处可去。
“景驰,你要气死我了!”明娪见他不语,抬手便打,打完再继续抹泪。
景驰无奈,内心天人交战了片刻,终是揽过她的肩膀,先坐下来。
明娪却又在他怀中挣扎,“原来你从前说服我的那些话,全都是唬我的!到了你这里便不作数了!”
景驰哭笑不得,“我何时唬你了?”
“我不允你的时候,你如何说我的?”她伸出食指一字一戳他的胸口,“你说我虚!伪!又!懦!弱!”
……原来还有这个把柄在她手上呢。
明娪瞪他道:“从前说得义正言辞,怎么如今轮到你,还是照旧虚伪懦弱了呢?”
“我哪有?”
“那你是不想娶我了么?”
“不是啊。”
“你认为自己没本事救景世伯出来么?还是你觉得宁王那伙贼人能奸计得逞?”
“当然不是!”
“你想娶我却又违心要取消婚约,岂不是虚伪?明知景世伯会有惊无险,却又恐于牵连于我家,岂不是懦弱?”明娪又吸了吸鼻子,义正言辞的语气颇有那日大雨中景驰教训她的模样。
“我……”景驰又是语塞,她说得竟然还甚是有道理,他无法反驳啊。
明娪又道:“现在我可不怕什么秦清意秦拙意的再编派笑话我,你想悔婚,我便告到御前去!让全天下都知道景驰是个负心汉!”
景驰终于招架不住,败下阵来,赶忙告饶,“好了、好了,我说错话,想错主意了,还不成么?我不敢悔婚,还在你家安稳霸占着令兄的屋子住着,还不成么?”
明娪这才满了意,又重绽了笑颜,“这样才对么。”
景驰借机在她唇上触了一下,这段争吵才算翻篇。
“既然你知错,那我便继续同你说。”明娪挺直了腰身,颇为得意的对他道,“拆开我的外衫看看。”
“啊?这……不好吧?”景驰瞠目,耳尖霎时便红了起来。他又左顾右盼了一番望了望窗外,低声劝她道:“明世伯说不定就在外面听墙根呢。”
“你想什么呢!”她自己也红了脸,低头喃喃道,“罢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那遗诏自云遥交到了明娪手中后,她便一直将之缠在身上。虽然从前景大人与夫人这般将遗诏藏在景莹身上时也给他们惹了不大不小的麻烦,可这方法却是的确好使。
明黄色的丝绸铺展开来,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传位于太子,写得明明白白。
他们相视一笑,“有了它在,还怕景世伯不能沉冤得雪么?”
外面忽然传来个闷闷的声音,“咳咳,阿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话说得差不多就可以出来了!”
“知道了!这就出去!”明娪脸色一黑,赶忙起身。景驰留在原处,想想便后怕。
原来明大人真的在墙根那偷听呢。
出去便出去,她如今正准备出门,做一件要紧的事。
审问曲秀!
临近太仆寺的茶居雅间,今日格外热闹。
“姑奶奶大人明鉴,这事真同锦衣卫没有关系!”
云遥在门口适可而止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一面防着屋中被明娪“拷问”的那位曲大公子夺路而逃。
明娪一拍桌子,颇有些判官模样,“没关系?锦衣卫搜人搜了大半年,连个魏均的影子都没碰着,怎么如今他竟自己现了身,还偏偏去找锦衣卫自首了呢?!”
看她脚下用力,曲秀心中升起了一阵刻骨的痛苦,便又是一阵哀嚎。
“这、这,这还不简单!锦衣卫抓不到人是能耐不济了,那起子贼人来找锦衣卫投案,自然是因为这事本来就归锦衣卫管啊!”
曲秀就差声泪俱下的告饶了,明娪却依旧觉得他不老实交代,于是一瞪眼珠,脚下继续用力。
曲秀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她的云纹短靴鞋底不断的撵在他新做的一套时新宝蓝色四宝相花绣外衫上,也不知这臭丫头今日走了哪条泥泞道路,靴面上都有泥点子,更遑论鞋底了。
曲秀向来爱惜行头,明娪此举简直是在摧折他心肝,不亚于严刑拷打。
“好妹妹,你跺了这么一阵脚也该累了,你且坐下来,我同你详细说说。”曲秀赔着笑脸,又是一阵好言相劝,这才哄得明娪暂且坐了下来。
这么一个泥土堆成的鞋底印子,如今比他衣摆上的绣花还夺目了。曲秀心疼不已,只能尽力用手去掸。
明娪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才拍案道:“你说!”
“景大人的案子,还真与锦衣卫无关。”
曲秀娓娓道来,也是他从他那做锦衣卫指挥使的父亲那里听来的。
那日魏均带着他残部中的二人假扮作卖皮货的猎人,径直向锦衣卫投案自首。
验明正身,魏均,年廿五,籍贯顺天,自年少时便因武力卓群被选为宁王身边的贴身护卫,宁王就藩后领着王府承差指挥的衔,实则为宁王招兵买马,是宁王身边一等一的亲信,亦是谋反案的关键人物。
要案重犯,锦衣卫自然不敢等闲待之。指挥使曲大人与身边两位指挥佥事大人略商量了半日,便立刻入宫亲自面圣,禀明了情况。当日傍晚,皇帝下了旨意,命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协同锦衣卫指挥使,三方一同在诏狱审问犯人。
本以为是一场鏖战,却不想天刚大暗下来,魏均便已经认下了助宁王叛乱的罪,也就变相替他主子宁王承认了谋反之罪。
这便有些不得了了,宁王年初便已经事败被囚,一直到大半年后的如今朝廷还没有定谳,有太后以离宫相逼的缘故,更多是因为宁王殿下本人自始至终不曾开口认罪。
魏均这样来一下子,莫非是眼看年关将至,准备让他们各司各部结了案,能过个好年么?
可下一瞬,看到锦衣卫从魏均身上搜检出来的几样证物,几位大人一同傻了眼。
一份上书传位宁王的遗诏,几封没有落款印鉴的信件,这是何意?
魏均此时才目光灼灼,言之凿凿的道来。
宁王谋反,是事实,但其中也有一段冤屈——原是有位辅佐过先帝的重臣,不知藏了怎样的狼子野心,将这份遗诏送到了刚就藩不久的宁王殿下手中,告知他,其实先帝临终的选择,是你,不是你的皇兄。
宁王殿下也有过疑虑,一面是敬爱的先父,一面是手足情深的皇兄,他心痛之余难以割舍,可那位大人与宁王秘密互通了几次信件,极力劝说蛊惑之下,宁王才终于确信,为先皇遗命,他才是那个应该继承大统的皇子。
那位重臣,便是当朝太子太保兼礼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景文光。
“简直是荒唐。”明娪听至此处,愤慨至极,“景世伯已经位极人臣,为何要放着眼前的荣华不享,反而蛊惑宁王谋反?”
“我爹同那几位大人也是大为震惊,不可置信,如此询问魏均,那魏均却道:‘想是欲壑难填,辅佐一位完全由自己拥立的新君,景大人之权位定然会比如今更盛。’”
“供状画押后,几位大人一刻不敢耽搁,在宫门下钥前一并送到了陛下面前。那天晚上,父亲彻夜候在陛下面前,他说陛下亲自取了景大人的折子来比对,字迹确是颇为类似,近乎是彻夜未眠后,陛下才终于下令让刑部先将人抓了,又细细的嘱咐父亲,将景府搜一遍,再围起来。”
明娪听后,沉思了许久,才道:“魏均如此精准的诬告,于他自己没有一点好处,反倒或许可以让宁王占了个天真无知,受人诓骗的名头,逃脱了死罪……”
说了这许多话,曲秀也有些口干舌燥,于是给自己倒了茶洇了洇嗓子,继续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自然也没有尽信。锦衣卫如今围着景府,名义上是查封,实际上呢,也算是保护,否则你以为景公子是这么容易被明大人保出来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曲秀:臭妹妹为了男人连姐妹之情都不顾了!
明娪:这是多么珍贵的泥点子啊,感动吗?
曲秀:不敢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