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小雪

  回明府的路上,景驰同明娪说起方才在南宫中的见闻。

  明娪如今倒是轻松起来,笑道:“你还是先说说,看到我燃起了那样的烟雾,当时有何感想?”

  “我起初猜想或许是陛下两条路皆准允了,但转念一想,若真是如此,你自然会选择更为安全的第一种办法,不必给我出这样的难题。直到进入宫门后我才想通,两色烟雾都燃起,是恩威并施。”

  向来只有上位者对待下属才有恩威并施一说,意思是这个意思没错,只是明娪暗自想着,还是说打太后一闷棍,再给个甜枣吧。

  景驰虽然参透了这个主旨,却也未能再得到更多的信息,面见太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明娪又问道:“那太后是不是很凶、很可怕?记得从前先帝在时,皇后便已经是威仪气势很足的样子了……”

  景驰微微摇头,“太后坐在那烟雨山水的屏风后,我只见到一个坐得端正笔挺、宽袍凤冠的人影,直到侍女奉上了我为太后准备的立冬节礼,那影子才微微一颤。”

  明娪见他身旁还放着那个漆盒,便知道这礼物太后并未欣然收下,于是伸手取了过来,打开来看。

  内里并不是那份辗转流离了大半年的先帝遗诏,而唯有两小块巴掌大小的织金绸缎面料,哪怕细细观看,也难分辨这二者之间的区别。

  她似是自言自语道:“太后一眼便看懂了。”

  “嗯。”景驰点头。

  他们自然不会傻到拿真遗诏去送到太后眼前,否则若太后耍起无赖手段,一把火将遗诏烧个精光又该怎么办呢?

  明娪带回来的遗诏交给了景驰,景驰又递给了明大人。曲秀撺掇锦衣卫曲大人运作了一番,又兼有朝中坚信景大人为人的同僚们同心协力,细细将两份遗诏从里到外的检查了一番,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同。

  那份明娪带回的遗诏,里子是织金丝绸,而魏均供出的那一份,里子是织金瑞麟绸。二者相差无几,倘若不是曲大人麾下那个得力的佥事冷眼瞧出了此二者在光下的光亮程度不同,大抵也不会再有旁人慧眼如炬了。

  旁人或许还不能仅凭这一点点差别断定出哪份遗诏才是真的,可太后见了这份如此别致的供奉礼物,却是神色一震。

  明娪听着,伸手抚上了景驰的肩膀,关切问道:“太后对你动怒了么?”

  “自然的。”

  明娪想来也是,她为皇帝帮忙,尚且还跪拜了好几次,更何况景驰是要去用那礼物戳太后的心脉。

  “你受苦了。”明娪心疼道。

  景驰却笑得有些促狭,“还好,太后也被我气得够呛,先是狠狠将盒子一手丢开,又大发雷霆了一通。可发怒归发怒,太后理顺了气后也想得明白,此物一出,查出遗诏真假不过是时间问题,如若她再不服软回宫,宁王连保命都堪忧,自然也就颓败了下来。”

  明娪还有些担忧,犹豫问道:“那……无凭无据的,太后不会又反悔吧?”

  景驰却是颇有信心,“她既然肯见我,便是知道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她既然看了盒中之物,便会知道纵然反悔也没有退路。”

  “那便好。”她轻轻依偎在了他的怀中,这半日的勾心斗角、殚精竭虑,实在令人精疲力尽,如今大事已定,她才有心这般歇一歇。

  可是命运捉弄,明娪才闭目了片刻,马车一晃,就这么停了下来。

  “小姐、公子,咱们到、到家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该到家了,只是赶车的小厮怎么声音都打颤?

  景驰伸出两个手指掀开了车窗,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心惊肉跳,一松手,“啪”的一声,车窗又合上了。

  “阿娪。”

  “嗯?”

  “你爹拎了根很粗的棍子站在门口呢。”

  “有多粗?”

  “比当初我用来击魏均头的那根还粗。”

  明娪听了,这才一个激灵,蹿起身来。

  他们二人正慌张失措时,又听外面明大人冷声道:“都到了家门口了,怎么不下来?!”

  躲也躲不过,把心一横,景驰先行下车,又扶了明娪下来。

  明大人一身道袍,拄着一根比他人还长些的木头棍子,临风而立,倒有些仙风道骨。

  “明世伯。”

  “爹……”

  两人俱是悻悻,不敢正眼瞧明大人,更是不敢正眼瞧那根棍子。

  明大人观他二人衣着打扮,大概就能猜到今日是去见了何人,于是愈发冷了声音,喝道:“进府说话!”

  待来到堂上,明大人未曾坐下,只是颇为珍视的抚着那根木棍,沉声道:“想我明家虽非大富大贵,也是书香门第,绵延数代,竟未曾有过家法,仔细想来,实属遗憾。今日为父于木材行购得此木作为家法,阿娪觉得如何?”

  明娪闻言,面色惨白,只能支支吾吾的劝道:“爹,这树干粗糙,您仔细磨了手……”

  明大人不理会女儿的关怀,而是直接问道:“你们二人今日去了何处?”

  心知是躲不过这一劫了,明娪只得低着头,用极轻的声音答道:“我入宫面圣,景驰去了南宫。”

  明通闻言,怒气自头顶冲出,景驰见状不好,赶忙将明娪拉至身后,颇为仗义道:“世伯,今日是我莽撞,还拽着阿娪与我一同冒险,您若生气,罚我便是。”

  明娪听景驰这般替自己顶罪,颇为感动,可这话在明通耳中,却是十足的威胁顶撞。

  “哼,我明家的家法,自然罚不了你景大公子。”明大人挽起了袖管,随后费了些力气才举起那根巨木,怒道,“我今日就是要打醒你这个不知轻重、胆大妄为的臭丫头!”

  “啊!!!救命啊!!!”

  明家内院中,就这么上演着荒诞一幕。

  半日前还人模人样,锦衣华服入宫与皇帝谈条件的明娪如今抓着景驰的腰带四处闪躲,狼狈的在自家院中绕着圈躲避父亲手中的“家法”。

  直到明游与梁氏闻声赶来,这反抗家法的力量才强了些。

  “爹!爹爹爹爹!息怒啊!”明游跨步上前,双手撑住了那根木头,咬牙切齿道,“爹!您从哪找来这么个粗苯的破木头哇!”

  明大人与明游角力,一面还答道:“你爹我花二两银子买的!”

  梁氏也出手阻拦,“老爷!您这是做什么!你要用这大棍子将女儿打死吗!”

  “我哪打得死她!她胆子大到去宫中与虎谋皮,才叫真的作死!”

  明娪还躲在景驰背后,适时出声反驳道:“爹爹怎么不问我与虎谋皮结果如何?!”

  “我管你结果如何?我只打你这个不听话的!”

  几个人僵持不下,正好有个小厮从门口跑来,小心翼翼的开口:“老爷!夫人!外面有个报信的说……”

  “说什么?”

  “说景府门前的锦衣卫都已经撤了。”

  景驰闻言自是惊喜,连明娪都一改方才抱头鼠窜的模样,洋洋得意起来。

  “这是好事,是好兆头啊!”梁氏转而对景驰笑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家看看!”

  明大人手臂也酸,于是也放下了家法,喘息起来。

  景驰已是归心似箭,此时忙道:“那世伯稍歇,容我先回家一趟。”

  明通又气又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摆了摆手,放景驰离去了。

  梁氏又给了明娪个眼色,明娪心领神会,赶忙拎起裙角,跑到堂上去从女使手中接过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恭恭敬敬的跑来递到了父亲手中。

  明大人饮过了茶,气儿终于顺了些,又开始数落明娪,“你得意什么?我告诉你,你此次纯属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谋反大案中,你那点小聪明能够用吗?你们两个小儿,不过是被太后和皇帝充作了他们之间和缓关系的台阶罢了。”

  “爹,女儿知错了,女儿笨,女儿蠢,女儿给人当台阶不自知。”明娪点头如捣蒜,先自贬了一番,又抬头道,“但若能助景世伯脱困,便是做台阶又何妨呢?”

  明通感叹道:“哎,且看吧,如今还只是撤了景府门前的锦衣卫,何时陛下下旨还老景清白,那才叫彻底了了事呢。”

  那日景驰终于得以回家,岑氏与景莹听闻事情已有转机,暂且安下心来,静待消息。

  又过了几日,待到十月初八,南宫一大早便运出了几十箱的太后用物,晌午,太后回宫,一路香车宝马,阵仗威严,京中百姓莫不出门观看。

  十月初九,两朝重臣、与景文光同为太子三师、当年一同接过先皇遗诏的太子太傅李博远被锦衣卫从家中客气的请去了诏狱,又令京城震动。

  又过了半个月,十月廿三,大雪节气,皇帝下旨昭告天下:

  宁王谋逆一案现已查清,宁王府承差魏均伪造遗诏蛊惑宁王谋反,私下联络京中重臣,谋划深远,罪当凌迟,其从者,悉数问斩。宁王不辨是非,宠信奸佞,虽谋逆为死罪,然朕顾念手足之情,又念其年幼无知,受人蛊惑,于是免其死罪,判其终生圈禁。原太子太傅李博远,与叛贼暗通款曲,失败后又诬陷忠良妄图脱身,判斩首。太子太保景文光,受奸佞诬陷,实为忠君护国之功之士,故而复其谨身殿大学士原职,外加封太傅之衔,以示嘉奖安抚。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完结,记得戴口罩哦

第68章 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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