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风雨(二)205

  慕正善的话中还有一层更隐晦的深意。慕念春此次被掳受伤都是因齐王而起,在情势未明之前,齐王还是少来慕家为好。免得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齐王何曾精明敏锐,自然能听出慕正善的言外之意。虽然心中不舍,却还是点头应下了。

  待齐王告辞走了之后,慕正善和张氏也从慕念春的屋子里退了出来。

  夫妻两个多日来一直忧心焦虑精神紧绷,慕念春一回来,两人提了多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殿下对念春确实情深意重,为了救回念春,连私放囚犯的事也做了。”提起未来女婿,张氏心中满意又快慰。

  慕正善也叹着附和:“是啊,虽说念春是因为他才遭此劫难。不过,他能表现的这么果决担当,也着实出人意料。”

  这个女婿,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

  现在最令人担心的,就是皇上的反应了。

  慕念春被人掳走一事,慕家一直秘而不宣,并未在京城传开。可之后为了追捕凶徒,齐王府的动静着实不小。如今齐王又私下纵虎归山,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瞒不过皇上了。皇上就算不怪罪齐王,对慕念春被掳了几天的事又岂能坦然?

  女子清誉大于天啊......

  张氏倒是比慕正善乐观多了:“齐王之前就说过。在今年就迎娶念春过门。就算皇上心里有些不悦,十有八九也拗不过齐王。”

  慕正善叹道:“但愿如此吧!”

  ......

  出了慕家之后,齐王立刻回了齐王府。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召来侍卫询问善能的下落:“......你们有没有将那个善能师太带回府?”

  侍卫应道:“带回来了。就安置在王府里的客房里。不过,那位师太病的很重,一直高烧不退,神智不清。带回府几天从未清醒过。”

  齐王想也不想的说道:“你在前带路,我现在就去见她。”

  ......殿下不急着进宫,反而要见一个病重垂危的尼姑?侍卫心中惊诧不已。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恭敬的应下了。

  郑喜也同样疑惑不解,忍不住低声说道:“殿下,你私下放了韩越等人出京城。这几天又一直都没露面。皇上肯定心中不喜。殿下是不是该进宫去见一见皇上?”

  齐王淡淡说道:“不急,等我见过善能再说。”

  ......这个善能到底是何许人也?身上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为什么殿下坚持要先见她?郑喜心中如何暗自揣测暂且不提。

  很快就到了客房。

  齐王进了客房,目光一扫,两个伺候的丫鬟立刻退了下去。郑喜关好门,守在门外。

  齐王看向床上的女尼。

  这个女尼已经不年轻了,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又连日发着高烧,除了喝药之外基本没吃什么东西。显得格外清瘦憔悴。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她依然美的惊人。

  由此也可想出年轻时会是何等的绝色。

  这就是韩越的亲生母亲,已故韩大将军的妻子,当年以美貌名动京城的韩夫人!人人都知道她自尽殉夫,谁也想不到她诈死躲在慈云庵里,一躲就是十八年。

  齐王看着善能。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这是父皇的一团乱账。他这个做儿子的没资格评判指责。可眼下,因为善能的出现。韩越的身世秘密也即将曝露。本就诡异莫测的情势又多了不确定的变数......

  昏睡中的善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在看到齐王的一刹那,善能有些茫然,费力的问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齐王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淡淡说道:“这里是齐王府。我是齐王周恪。”

  齐王府?齐王周恪?那......韩越人呢?

  善能昏沉的头脑中迅速的闪过一个念头,顿时面色煞白:“韩越是不是被抓捕进天牢了?”

  “没有,他已经带着韩云石父子三人回了赵州。”齐王并未隐瞒,简短的说道:“念春也被救回来了。”

  韩越没事就好。

  善能心里一松,想到韩越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自己,心中又是一阵苦涩。当年是她太过懦弱糊涂,也怪不得韩越这么恨她这个亲娘......

  齐王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道:“你病的很重,暂且在王府里养病。等病好了,我再带你进宫见父皇......”

  善能全身一颤,眼中满是惊惧惶恐:“不,我不进宫!”

  她宁愿立刻死去,也绝不要进宫!

  齐王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并未步步紧逼,顺着她的话音说道:“你不想进宫,那就安心的在这里养病。等你病好了,想去想留都由你。”

  留下当然不行。可去又要去哪里?隐姓埋名在慈云庵里躲了这么多年,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可如今已经接连被人识破身份,再回慈云庵还有什么意义?

  天下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善能惨然一笑,闭上眼睛,泪水溢出眼角。

  看来今天是休想问出什么来了。齐王没有再逗留,很快就出了屋子,然后吩咐郑喜:“让人去备马车,我现在就进宫见父皇。”

  郑喜麻溜的应了。

  ......

  福宁殿里。

  皇上恹恹的躺在龙塌上,容妃亲自伺候皇上喝药。喝完药之后,皇上便闭了眼睛。

  皇后冲容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出了寝室。皇后又叫来江太医询问:“皇上龙体现在如何?”

  江太医斟酌着言辞:“皇上病情原本已经有了好转,因为赵王世子一事怒急攻心,如今心火郁结,不宜再动怒。否则对龙体无益。”

  这话说的很委婉,可话中之意却再明白不过。

  大喜大悲最伤身。更何况,皇上已经老迈,龙体又一直有恙。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说不定哪天就熬不过去了......

  皇后心里沉甸甸的。

  皇上现在绝不能有事!如今赵王态度**不明,随时都有可能举旗谋逆。太子擅长处理朝务,却从未领兵打过仗。一旦真的起了内乱,只怕晋王吴王也会跟着浑水摸鱼。若是没了皇上坐镇,这大秦的江山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容妃也是心中一沉。

  齐王这些日子锋芒尽露,已经惹来了皇后和太子的深深忌惮。皇上若是一旦有事,太子就会登基为新皇。到时候,这皇宫内外就成了皇后太子的天下。她和齐王的日子只怕就更难熬了......

  两个女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此时都是全心全意的祈祷着皇上的病快些好起来。

  江太医退下之后,皇后打起精神说道:“本宫要忙着打理后宫琐事,无暇日日在皇上身边照顾。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容妃忙应道:“照顾皇上是臣妾分内的事,臣妾实在当不得皇后娘娘称赞。”态度一如往日恭敬柔顺。

  皇后脸上的笑容愈发亲切温和,心中却暗暗冷笑。容妃果然最是识趣乖巧,眼看着情势不妙,立刻又像往日般温驯小意。

  可惜,不管容妃再怎么做小伏低,皇后也不会心软。一想到齐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功的伪装了这么多年的纨绔皇子,皇后心里就像什么堵住了一般,呼吸都觉得不顺畅。

  现在情势紧张,暂时还用得着齐王母子的地方。等以后一切平定下来,第一个就要腾出手来对付齐王母子......

  皇后心里暗暗盘算着,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关切的问道:“对了,这几天齐王跑到哪儿去了?既没去上书房,也没到福宁殿来。听闻齐王府所有的侍卫也不在府里。”

  容妃一脸歉然的应道:“臣妾心中也在暗暗着急呢!他一向任性淘气,也不知是领着侍卫到哪儿胡闹去了。”

  皇后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这么说可不妥。齐王以前是胡闹些,如今却是长大了。聪慧机敏,行事有度,怎么可能再肆意胡闹!”

  容妃表情微微一僵。

  就在此刻,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容妃娘娘,齐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容妃心里一松,神色也柔和多了:“快些请齐王进来。”

  齐王很快就进了福宁殿,先给皇后和容妃请了安。不待皇后追问这几天的行踪,便主动说道:“儿臣这几日查探了一个极重要的秘密,要禀报父皇。母后和母妃若是心中有什么疑问,等儿臣有空了再询问也不迟。”

  他这么说了,皇后也不便再追问,眼睁睁的看着齐王进了寝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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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五章 隐秘

  龙塌上,皇上一直闭着眼睛假寐。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皇上心里一动,睁开了眼。引入眼帘的,果然是齐王的脸孔。

  不待皇上发话,齐王便在床榻边跪下了:“儿臣胆大妄为,私放囚犯,请父皇降罪!”

  他当日去刑部领走了韩云石父子,之后又亲自送两辆马车出了城门。此事瞒得过皇后容妃,却瞒不过太子,更瞒不过皇上。

  所以,齐王没有遮掩没有解释,干脆利落的跪下请罪。

  皇上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一旁伺候的于公公将他扶着坐直了身子。于公公十分乖觉,伺候皇上坐稳了之后,立刻退了下去。

  偌大的寝室里只剩下皇上齐王父子两人。

  皇上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齐王,神色莫测。许久之后,才沉声问道:“为什么要放了韩云石父子?还有,这几天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出动了这么多的亲兵?”

  虽然这半年来大多躺着养病,不过,身为当今天子,耳目灵敏远非常人所能想象。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早已有密探暗中禀报了七七八八。皇上此时当面诘问,显然是想看看齐王如何作答。

  齐王没有半点犹豫,迅速的将原委道来:“周珣在宫中对父皇动手,宫外的同党掳走了念春。儿臣私下命人找了几天,终于发现了那些凶徒的藏身之处。想救回念春,儿臣只能答应他们提出的要求,放了韩云石父子。儿臣顾念着儿女私情,罔顾大秦律法,罪责深重,请父皇严惩。儿臣绝无半个字怨言!”

  皇上听闻是慕念春被掳走,不由得一惊:“什么?他们竟然对一个弱女子下了手?”

  怪不得齐王这些日子如此反常,行踪又如此诡秘。原来是为了救回慕念春!

  齐王抬头。不用假装,自然的流露出真挚和恳求:“此事不宜宣扬,一旦传开。念春的清誉就会荡然无存。父皇怎么责罚儿臣,儿臣都心甘情愿。儿臣只求父皇保守这个秘密,不让别人知晓。”

  皇上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齐王摆出这样的态度,分明是在表示他非慕念春不娶的决心。就算是慕念春被歹人掳走清誉全无了,也绝不肯另娶别人......

  皇上思忖了片刻,才叹息着让了步:“好。朕答应你。此事除了朕知晓。不会让皇后和容妃她们知情。”

  这等事情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皇上绝不可能这般让步。可齐王是他最疼爱的幼子,慕念春这个未来的儿媳也十分讨喜。虽然心里有些疙疙瘩瘩的不痛快。可皇上到底是点头了。

  齐王犹自不满,得寸进尺的恳求道:“父皇,儿臣想早些迎娶念春过门。”

  “胡闹!”皇上不悦的板起了脸:“她尚未及笄成年,哪有这么早就成亲的。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怕此事被皇后知道了大做文章逼着你另娶别人吗?有朕在,断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你大可以放心!”

  ......夜长梦多!只有把人先娶回府,他才能真正放心。

  齐王被训斥了。半点羞愧的样子都没有:“念春此次被掳走,都是受了儿臣的牵累。慕家上下也因此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只有儿臣先娶了念春,才能让慕家安心,也能让儿臣安心。还请父皇成全!”顿了顿又道:“今日父皇若是不答应,儿臣就一直跪在这儿。”

  皇上:“......”

  中年得子,难免偏疼些。这是人之常情。就算皇上这个九五至尊也不例外。

  齐王自幼生的俊俏。又聪慧淘气,一向最得皇上欢心。平日如何偏袒就不用一一细说了。也因此惯出了齐王肆意妄为荒唐胡闹的性子。

  可近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足以证明齐王精明厉害之处不弱于任何一个兄长。现在竟然还有脸摆出往日胡搅蛮缠的无赖德行......

  皇上忽然觉得头隐隐作痛!

  “成亲是大事,岂能这般儿戏胡闹。”皇上这次没有轻易让步,沉着脸呵斥道:“此事以后再说,你先给我起来回话。”

  齐王却执意跪着:“父皇不答应,儿臣就不起来。”

  皇上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狠心说道:“好好好,你愿意跪着就这么一直跪着好了。真不知道朕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任性妄为行事荒唐的儿子来!”

  当皇上说到“任性妄为行事荒唐”这几个字时,齐王的目光忽然变的微妙起来:“父皇,你一定不知道掳走念春的赵王世子同党是谁吧!”

  皇上心里一个咯噔,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反射性的问道:“是谁?”

  齐王直直的看着皇上,缓缓说道:“是韩越!”

  韩越......

  听到这个名字,皇上的神色微微一变,脱口而出道:“怎么会是他?”

  齐王将皇上异样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反问:“除了他,还有谁会坚持要用韩云石父子来交换?”

  皇上哑然,目光中闪过一连串复杂的情绪。一时竟没吭声。

  齐王已经知悉了韩越的身世秘密,此时倒也能揣测出皇上的心思。如果说有什么比一个儿子谋逆更令人心痛难过的,大概就是两个儿子一起谋逆了。哪怕韩越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从未上过皇室宗谱,毕竟是皇上的血脉......

  皇上很快收敛了纷乱复杂的心绪,故作镇定的说道:“你用韩云石父子交换回了念春,又亲自送了他们出京城。这样的行径,和纵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齐王干脆利落的认错:“儿臣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分明是看准了自己舍不得真正责罚,所以才表现的这么坦然!

  皇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人已经被你放走了,朕就算罚你再重也没了用处。你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在朕面前这般放肆!”

  语气虽然严厉,可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了无奈和心软。

  齐王立刻厚颜的打蛇随棍上:“这么说来,父皇已经不怪儿臣了?”

  皇上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口中却依然严厉:“国有国法,身为皇子,却知法犯法。把大秦朝的律法视为何物?此事至此一回,下不为例!”

  “儿臣谢过父皇的宽宏大量。”齐王咚咚的磕了几个头,却依然没起身,仿佛在思忖着十分为难的事情,一脸的欲言又止。

  皇上心中讶然,忍不住追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禀报?”

  齐王踌躇片刻,才低声道:“是,儿臣尚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向父皇禀报。”

  “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这么吞吞吐吐做什么。”皇上有些不满的看了齐王一眼:“不过,如果你想说的还是今年成亲的事,那就不提也罢。”

  齐王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韩越当日在慈云庵,不仅掳走了念春,还一同掳走了慈云庵里的一个女尼。一并关在院子里。韩越后来无暇顾及这个女尼,便留在了院子里。儿臣的侍卫将这个女尼带进了王府里......”

  皇上听的一头雾水:“这个女尼怎么了?”齐王费了这么多口舌,说一个女尼做什么。

  齐王看着皇上,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个女尼,就是韩越的母亲!”

  ......

  皇上面色霍然大变,声音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眉娘......韩夫人当年为夫殉情自尽,韩家接连办了两场丧事,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儿臣一开始也不相信。在问过念春之后,才敢确认这个女尼的真实身份。当年韩夫人是诈死,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躲在慈云庵里。就连韩越也不知道她竟然还活着。这次在慈云庵里遇上,纯属偶然。”齐王声音平稳,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第二百章 风雨(二)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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